这一天晚上,我收到了汤谷的联络。前一天,我和她做了一个约定,让她将柳河结束打工的时间告诉我。然而,昨晚汤谷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得过久,以至于八九点钟时,她竟打起了瞌睡。若不是暗中跟随的巡逻警将其送回警署,还真不知会发生些什么事。不过,今天她倒是坚持到了最后,将柳河结束打工的时点——十点告诉了我。

今天白天,我在学生会室里翻出资料,确定了柳河的住址。按照一般的步行速度,柳河返回也得十点半了。此时的我,便站在柳河家的门口。她的家中经营肉品供应,本宅是建在郊区的。为了便于上学,柳河在市内是租住在这种公共阳台式的公寓里的。因为和汤谷有过约定,因此,当柳河同学返回时,或许她会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吧。

巡逻警自然也被事先关照过,否则,这个时间回家的女高中生,肯定会被训斥的。并且,之后的对话还不知持续到几点,如果柳河硬起心肠,把我甚至汤谷都赶出去的话,我们可坐实了夜不归宿的罪名了。在进行这种密谈时,汤谷父亲那警督身份可真是助益良多啊。

由于柳河,包括加速跑步,必须赶在柳河之前来到这里的汤谷到达这里都还需要一点时间,我便站在这所公寓的阳台前,借着路灯,注视着人行道上的行人们。这个时点,街上的行人也十分稀少。以至于远方各出现一个身影时,便被我左顾右盼的视线同时捕捉到了。

这条人行道是东西向的,路灯似乎由于使用了颇久,光线有些昏暗。模糊中,可以辨认出是两位男青年。其中一位还身着霞浦高中的校服,这让我有些在意。毕竟,像我这般,这个时点还未归家,总是有着某些理由的。他是一位霞浦学生,若是无理由地夜不归宿,问题可有些大了。

两位青年人似乎认识。在擦肩而过时,我隐约听到了一句话。出自那位身着霞浦高中校服的人——“我刚从霞高过来。”交换过这句情报后,这两人又消失在视线的远端。“霞高”,便是霞浦高中更为简略的称呼,而且也的确在这个身着校服的青年过来的方向。不过,这句话的信息未必便止于此。

第一步是二人关系的推断。这两个人相互认识,这是必然的。如果二人间是偶然碰面的朋友,见面的第一句话不应该是单方的目的说明,而应该是相互招呼,或是寒暄几句。像这般,直接向对方透露出发地的对话,说明二人应该存在一个共识的前提,也就是说,两个人都知道,此次相遇,默认另一人已经向穿校服的人问了一句什么话,然后这位穿着校服的人,便用这句话做了回答。

那么,这句话包含着什么信息呢?主语,我。他对于第一人称有没有单复数的惯用癖好不得而知,但从刚才的目击来看,这个“我”应该便是代表他一人。如果他们的前提中,从霞浦高中过来的人应该在两人以上,没穿校服的那个人应该会有疑问吧。从这个人并未有任何疑问便认同,离开的反应看,这两人的共同前提中,穿校服的人从霞浦高中过来,便是默认为单人行动的。

时间副词,刚。我所在的地点是柳河租住的公寓,她是为了省去从城郊的本宅登校的路途而租住在此的,离霞浦高中自然也不远。可以判断这个“刚”并不代表着多长时间,充其量只有半个小时。

文化祭和修学旅行都已结束,这个学期再也没有什么大型活动了。学校的静校时间是六点,而这个人九点半左右还在霞浦高中,很难想象其有什么正当理由。况且,今天也是登校日,我在学生会室里也值着班。若是有留校申请的话,我应该也能知道。那么,这个九点半在霞浦高中出现过,穿着校服的青年,便显得非常可疑了。

霞浦高中的门卫是不间断执勤的。在我入校不久,处理前桥绿藏起羽田能步的木剑用以告白的事件时,当时的会长植野胜人前辈已然表示了对学校物理防卫的信任,也就是说,学校的围墙等等是不可能翻进来的。那么,这个人说的“刚从霞高过来”只能做出这样两种理解:一是将“霞高”当作地标,实际上的出发地是霞浦高中附近的某处;另一种则是用某种手段瞒过晚上唯一的进校手段——门卫的值班室,从而进入霞浦高中。

静校前,全校会进行彻查。今天是修学旅行后的第一个登校日,这项工作更是查得非常紧。可以认为,六点钟以后,校内理论上是不可能有任何人的。那么,在晚上潜入霞浦高中的话,其目标必然是物,而不是人,也就是说,穿校服的人在夜晚进入霞浦高中,只能是窃物。如果是窃物的话,有这个共同目的的人便应该埋伏在霞浦高中四下,共同接应才对。再者,无论是否得手,实施者们都应该在秘密地点碰头,汇报成果。像这般随便在人行道边接头,而接头的话还被我这个局外人给听到,说明他们的行动仍然在实施中。

于是,窃物的可能排除,进而排除他们潜入霞浦高中的可能。所以“从霞高”便有了确定的理解——从霞浦高中那一片来到这里。这句话并没有透露具体的出发点,而他的同伴便没有任何疑义地表示了理解,可以认为,他们的前提中,对于这个概念应该是比较模糊的。

之前已经推理,会面的前提中,含有没穿校服的人对那个穿校服的人提出的问题,而穿校服者以上面的话作答。对于问话人而言,同伙是早就认识的,“刚”并不重要,因为他们的行动早就是计划中的。“过来”也没有什么信息可以挖掘。所以,问话人想要知道的东西,便是“从霞高”这几个字。然而,霞高所代表的含义又已经被证实,是一块比较模糊的地域。问话人知道这个,便已经满足,这说明什么呢?

如果是那个区域某个具体的地点,比如蛋糕店、文具店等等,接头时毋宁说出他们的名字。而接头时只说是“霞高”区域,说明,这已经是足够详细的信息了。为何是详细呢?对于具体的某家店铺、某个人来说,“霞高”是个很宽泛的区域,但在整个芳贺町,或是整个霞浦市,霞浦高中区域已经算是一个比较精细的地标了。

没错,这些人是以町或市为范围展开行动的,他们每个人似乎都被分配在某个片区。他们能够接头,说明片区还有所重叠。从霞浦高中到柳河的公寓,已经发生了重叠现象,那么,按照这个密度扩大到整个霞浦市,人数不啻需要数百人。而组织数百人在晚上从事某种活动,焉能不与巡逻警发生冲突?而与巡逻警有过交流的话,汤谷便会将这个信息告诉我了。

于是,我将这群人的活动范围定在了芳贺町中。同样按照刚才的人员密度估算,覆盖整个芳贺町大概要十来人左右,这是一个比较微妙的动员力。能够在夜晚纠结十余人的队伍,并且在夜晚才展开活动,组织者的身份是什么呢?

这便是本地的不良团伙吧。一切线索似乎都指向着这个符合一切条件的答案。这个不良团伙将人员分散在整个芳贺町当中,为的是什么呢?不是偷窃,也不是火并(火并肯定是大队人马的集体行动)。从每个区域大概只分配了一个人来看,他们似乎是在包围。而从这些人不断变换位置来看,包围的对象是人。若是包围两人或者多人,他们的分队不会让自己人落单,否则被包围者很容易集中力量突围。所以,可以想象,被包围的对象也只有一个人。

然而,这个不良团伙之中,却有人身着霞浦高中的校服。这可是比夜不归宿严重得多的问题了。霞浦高中的制服既没有亮眼的设计,也不代表什么高贵身份,仿冒被起诉的危险却十分之高。应该说,不会有商贩私下仿制这种没市场又风险大的衣服。那么,那件校服应该是真正的校服了。

是参加不良团伙的霞浦高中生呢,还是霞浦高中生被不良团伙抢走了校服呢?我认为是后者。这个身着校服的人被配置在霞浦高中附近(至少他负责这一区域),这一带,对霞浦高中校服是异常敏感的。被巡逻警问责“霞浦高中的学生为何夜不归宿”的可能性远比其他地段要高,因为其他地段的巡逻警或许不认识霞浦高中制服,但本地巡逻警是定然认识的。因此,有这一认知的霞浦高中学生,就算身在不良团伙,也会向其头目提出改换负责区域,降低自己被发现风险的建议。而那个穿着霞浦高中制服的人被分配在这一区域,表明这个团伙并没有霞浦高中的学生,而且,他们抢了霞浦高中生的制服。

如果校服被抢发生在一段时期之前,抢来的校服早就该被这群不良毁坏殆尽。因此,这件校服应该是在今晚包围某人的行动时抢到的,这两件事必然存在某种联系。抢走一件霞浦高中校服,恐怕他们围堵的目标便是和被抢人有关系的人,或许是其家长,也或许是其学校中的亲友。总之,不良的目的或许是用这起校服被抢的事情,激出他们想要围堵的人。但是,家长是成年人,面对这种情况,阅历会让他们选择报警。所以,不良们要围堵的目标,应该是霞浦高中校内,比较倾向于肢体派的,校服被抢走的人的关系密切者。

而且,这群不良为了围堵这一个人,出动了十多人的队伍,说明这个目标还有着一定的实力。否则,派两三个人埋伏在目标必经之路上,等目标出现时加以暗算便可以了。这些条件综合起来,我倒是想到了一个目标——羽田能步同学,

I love H.N.,love在我的加笔下变成了挑衅的hate,并且猜测,羽田或许和不良们结下过梁子。在出发前,前桥同学便看见了他收到的这封挑衅状,这次,二年级旅行回来,便又发生了这起事件。恐怕,这层梁子还结得很深。不良们用以激出羽田的手段,自然是抢走他剑道社后辈的校服了。今年剑道社的社长是相模八郎,由于学生会工作联络的需要,我倒也知道他的号码。

从相模八郎处,我得知了剑道社中羽田经常教导,并且关系最为密切的后辈。他家的位置,似乎便是芳贺町的中心。或许,这便是不良们选择的最后包围地点吧。不过,我还没有羽田的联络方式。我只能向前桥同学寻求帮助。

“前桥同学,知道羽田同学现在在干什么吗?”

“他说他在家里看书。不过我总感觉他周围有杂音,不像是在家里的样子。”

这就对了,或许羽田已经中了激将之计。旅行出发前,虽然我把结果告诉了前桥,但这毕竟只是个推测。如果盲目采取行动的话,或许会惹来不必要的猜忌。汤谷正向着这里移动中,顺道是会经过我预测的地点的。她的周围有暗中保护的巡逻警,倒是可以拜托她一下呢。

“嗡——”我正编辑着给汤谷的短信,却接到了一条短信。

路过芳贺町中心时,发现有人在打架,身后爸爸的几个同事已经赶了过去,我还有三分钟就到。 BY汤谷祐里。

思维终究还是比行动慢了一步吗。或许,我应该在第二天去剑道社一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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