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修学旅行的最后一天。上午依然有一些自由活动时段,而过后则需要各自收拾行装,乘坐下午的飞机返回霞浦。这段最后自由安排的时间,从科学安排的角度,是供大家选购返程时带给亲友的土产,以及最后去一些较近的景点略作观花。不过,我并没有这么幸运,有一项任务把我绊在了旅馆。

京都的景色在几天中并没有游览多少,我心内向往已久的凤凰堂水景、大德寺与龙安寺的枯山水、五山送神火、清水寺的大舞台都没能一探胜境。不过,毕竟学校的摄影部会在之后收集同学的风景照制成纪念册,倒是可以购买一册略为弥补未曾涉足的遗憾。

我们年级有四五百人,一家旅馆自然容纳不下。之前也发生过另一家旅馆有人身体不适而我必须监视着保健老师去那边的事。此次,我的目的地同样是非我所在的那家旅馆。而我需要过去的理由,则是那里也传出了闹鬼的说法。发现鬼的人说来也算与我有一面之缘。她便是隶属弓道社,被去年的社长芒野铃香前辈评为容易忘形的河合椿。

我拾级走上这个同样是四层楼设计的住宿区,不过这家旅馆光线明亮,空间广阔,营造出的氛围倒是比我住的那家要好。我走进位于四楼的河合椿的房间,令我吃惊的是,河合椿到现在仍然躺在旅馆的房间中晕厥着,看来昨天的经历把她吓得不轻。她的几位室友一直守在她身边,见我到来,便向我诉说了经过:

昨天傍晚,四散游玩的同学在旅馆汇合时,室友们便发现河合椿有些魂不守舍,腿上还有擦伤。询问得知,她在昨天参加了那个自行车免费骑行的活动,骑了一辆租来的自行车去了嵯峨野。嵯峨野是沿路种满竹子的山路,骑车游览对体力考验很大,但对于运动社团出身的河合椿来说,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据昨晚河合椿自己的描述,当时她在嵯峨野的山路中骑行,身边并没有一个人。但她骑到一段下坡时,忽然感觉有人在推她一般,她的身子不由得离车飞起,摔在了前面的地上。她虽然受伤,却很快调整了状态,但令她惊异的是,四周除了那辆倒地的自行车,再没有其他人为的痕迹在附近。

惊疑不定的河合椿失去了游玩的心情,推车返回了旅馆。那辆车在回程时顺带交还给了旅馆附近的公司总部。本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然而在夜里,又发生了一件令人惊诧的事。

河合椿由于心神不宁,夜里起身去了洗手间。但她在走廊行走时忽然发现,迎面也有人走来。受了白天刺激的她似乎往一些灵异的地方联想过去,惊叫一声,顿时晕倒在地。听到河合椿的尖叫后,这里值班的老师倒是很负责,立刻赶到。河合椿念叨着“有人……有人……”便晕了过去。

在听到尖叫时,志摩圣也、阿佐川信一等几个男生也迅速守住了楼梯口,打算截住可疑人员。值班的老师之后逐一巡查了住宿区的每个房间,却都没有发现异常。一来二去的经历,在河合椿的几名室友眼中,未免有些太过古怪。于是,在志摩圣也的建议下,他们便喊了我过来,对这件事加以参详。

思考我的室友们目击的怪异现象时,我便坚定着这个前提:鬼怪之说是绝不可能的。其实质则是亲身经历者,将自己知识面难以解释的现象称之为鬼神使然,口耳相传,便成了灵异故事。这次经历也不例外,如果发生在文化水平较低的地域,说不定便是一则新的怪谈了。

现在,我的身边有至今未醒的河合椿、她的几位室友,以及经过许可上楼的志摩和阿佐川。我开始向他们了解情况。自行车的事件,由于只有河合同学一名当事人,而她还没醒转,因此无法详加询问。对话因而主要围绕夜里的那一起事件展开。

“河合同学是具体在什么时候发现那个怪异现象的?”

“我在值班室听到尖叫声时,值班老师便吩咐我找些人守在楼梯口。我便出门,喊了最近房间的阿佐川同学。”志摩同学是这家旅馆的负责人,看来他当时在值班室处理着事务。“我和阿佐川同学,以及他们房间的几个人出来时,我记得留意了一下房间里的夜光闹钟,是十一点半左右。”

“是的,当时我躲在被子里看手机小说。”一位河合椿的室友道。“她出门去洗手间的响动我也注意到了,当时我也看了看手机,是十一点二十几的样子。”

看来时间是正确的。于是我又问道:“能不能详述一下发现河合同学,然后进行搜查的经过?”

“我和值班老师听到响声后,值班老师立刻冲了上去。”志摩同学道。“我喊出阿佐川同学没超过二十秒,我们出来时,已经可以看到一到四楼走廊的灯已经全亮了起来。”

“志摩说得没错。”一旁的阿佐川同学补充道。“我们本来也没睡着,也听到了楼上的尖叫声。那时我们已经醒来,志摩同学也马上到来,让我们一起守着楼梯口。于是,我们集体出来时,楼上已经都亮了灯。”

河合椿住在四楼,她在极度惊吓的情况下不可能说假话。那么,她看到的“有人”便是切实存在的。这个人在吓到河合椿之后,只有二十秒左右的时间逃逸。这个时间还说得大了,因为值班老师是沿着唯一的楼梯口往上冲去,而楼梯口旋即被志摩等人守住。这种情况下,逃出住宿区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的搜查由我们来说吧。”一位室友道。“值班老师在楼上确认了楼梯口被志摩书记他们守住之后,便打开了四层楼的灯,带着几个人一户户地搜了过去。其中便有我们当中的一个人。

“值班老师当时是这样分析的,‘楼梯口有志摩守着,逃走的人肯定是藏在某个房间里。奔跑过后肯定要出汗,一间间查过去,看看有谁喘气或是出汗就行。’”

这位值班老师的想法很是高明。的确,值班老师冲上去时人已不在,在这短暂的期间内藏匿,需要至少和保健老师冲上楼相等或相差不远的速度。而以这个速度奔跑后,人不可能不喘气或不出汗。因此,一间间查过去,这个特征确实是辨别嫌疑人的最有力证据。

“然而,我们一间间查过去时,虽然有几个人因为尖叫而醒了过来,但大部分人都在好好睡觉。四层楼的人都查过了,没有一人喘着粗气或是流着汗。”

逃逸是事实,速度是事实,那么以这种速度奔跑后的反应也必然得是事实。但是,另一个事实却与之相矛盾。我想了想,找出了一种可能的解释。

“会不会是跳窗逃跑了呢?”

“不会,嘉茂同学不住这家旅馆,可能不清楚吧。”阿佐川道。“这家旅馆的窗子只起采光的作用,住客没有店方的特制钥匙是打不开的。”

我起身观察了一下河合椿房间的窗户,确实如此。不过,我联想起升上高二时和奈惠的一场胜负,又思考到了一种可能。

“会不会是事先便把窗户玻璃卸了下来呢?”

“晚上,大家都得开着暖气睡觉吧,这大冷天的。”志摩圣也答道。“若是有一个房间的窗户开着,搜查时便能感觉到那个房间格外的冷吧。”

于是,这个解释也被否定了。换言之,也就是完全封死了窗口逃逸的可能。那么,在这个仅有不到二十秒逃逸时间的密闭空间里,那个吓着河合椿的人是如何从四楼的事发地点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当中的呢?这间旅馆采光良好,视野通透,也没有什么死角可供一个人躲藏起来。

等等,采光良好,视野通透。这说明了什么?亲身经历者,将自己知识面难以解释的现象称之为鬼神使然,不就是这一回事吗?

“河合同学恐怕是自己吓着了自己。”

“为什么是这个结论?”

“河合同学看到有人影的时候,和值班老师搜查这个楼层的时候,唯一的区别在哪里?”

“区别?嘉茂副会长指的是什么呢?”

“光线啊,光线。”我指着那个锁死的窗户,窗外的光线正投射进来。“唯一的区别就是,值班老师冲上去,以及搜查的时候,是开着灯的吧。”

“开着灯?”

“河合同学看到的,是黑暗的微光下,镜子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像。”

注意到这家旅馆采光良好,视野通透时,我便想到,这定然是使用了镜子来营造视觉上的广阔空间。在白天,有镜框和能明显辨别的自己身影的辅助,住客们也能很容易认出,从某个区域到某个区域是镜子映出的影像。不过在十一点半左右的深夜,却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芒野铃香前辈评价河合椿的性格便是稍有成就,便容易得意忘形。这种性格,恐怕不会太加留意周边的事物吧。或许,她从住进来时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家旅馆如此明亮的采光和空间是镜子营造出来的。因为白天的事情心神不宁,进而在夜晚,将镜子中倒映的自己的人影当作迎面走来的外人,甚至因此联想到鬼神。归根结底,还是河合椿自己,并没有太过留意周围的缘故吧。

这一宗事件算是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不过还有昨天下午的一次摔倒事件需要解释。据仅有的转述情报,河合椿在周围无人的条件下,下坡时仿佛被什么外力推离自行车,向前飞出摔倒在地。

嵯峨野都是竹林,丛生的竹子倒也不可能在一个人的高度上横生枝节,将人绊倒。人向前飞出,说明是自行车遭遇到了紧急制动。当时是下坡,骑自行车下坡,骑行者定然会按住刹车,减慢因为下坡不断自行增加的速度。那么,在按住刹车的前提下仍然遭受到的紧急制动情况又是什么呢?

第一反应自然是撞上了路边的竹子。但是,撞上竹子,车子必然损坏,人向前飞出去,也不可能不撞上竹子。这样的话,非但车子还回去时要受到刁难,人也不可能只受一点轻伤地返回旅馆。

自行车是意外的紧急制动,而惯性飞出的河合椿却只受了些轻伤。可以想象,她应该是受到了什么缓冲。而在这个时间地点——秋冬的嵯峨野,能想到的缓冲物品,自然便是堆积甚厚的竹叶落叶了。

要有足够厚的落叶堆积,竹林的边缘自然不可能,而必须是有一定深度的地方。自行车能被顺利还回去,说明自行车并没有深入竹林,而是制动后倒在了路上。如此对比,河合椿势必被甩出了相当大的一段距离。那么,当时运动的速度到底有多大呢?而在这种高速下被突然制动的自行车,又如何不会损坏呢?

答案是河合椿根本没能刹住车。这辆车的刹车或许有着这样或那样的毛病,总之并非很紧。当时下坡,速度不断加大,但刹车失灵,终于,速度被加大到了相当大的程度,以至于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反而成了制动的动力源。制动之后,自行车倒在了路面,河合椿则被甩进了竹林较深处的落叶堆上。要是撞上了竹子,恐怕便是不可预料的结果了。

但是,自行车既然是公司组织的出租活动,为何这点安全措施都不能做出保证呢?我思考着这个问题,久久没有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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