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文化祭恰如其时地展开了。虽说学生会去年做了策划而今年没有,但去年的策划,大抵也是在大部分成员均不知情的情况下实现的。换言之,今年的工作量并不因为策划的有无而减少许多。

成为副会长的我理所当然地被剥夺了自由参观文化祭的时间,取而代之的是没有上限次数的来回巡视和无法替班地坐镇学生会室。于是,我又将隔壁早已不用的一个柜子打开,搬出了那些带来一年多的占卜书,重新在学生会室里品读了起来。

还没等我进入物我两忘的阅读状态,便听得“砰”的一声大响,门被快速冲进来的奈惠狠狠摔进了墙内的滑槽。

“怎么了?这么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

“给我把这个人找出来!”奈惠把一个钱包模样的东西往我的桌上一摔,又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走之前,她还没忘记补充两句。“失物招领那里的人说里面的东西有点贵重,让我们赶紧找到人……”她脚下的速度不输她的语速。转眼间,声音便不可听闻。

从奈惠的语气中,我知道钱包里的东西可能有些贵重。并且,在捡到钱包之后,里面的东西也被失物招领处的人员检视过,应该并没有发现什么对判断身份信息有直接帮助的物品。大概,也是由于失物招领的工作人员们已经将物品登记在册,奈惠才敢于将其带到学生会室交给我吧。

这个钱包是一个收纳式钱包,不同的东西都鼓囊囊地塞在一个球状空间里。样式并不算贵重,不过体积倒也不小。我拿出一个纸盒,将钱包里的东西一并倾倒在盒子里。由于仅有的线索都在这个盒子里,奈惠也不知到了何处去,所以,只能围绕着这些东西一一排查。

第一步,自然是将最没有线索的东西清理出来。于是,我将钱包里的纸币和硬币理出,点了点数目。总共加起来有三千元左右。如果是一个大人,来逛霞浦的文化祭,不带上银行卡,又只携带这个数目的现金,想来并不是万全之备。从这个金额能支持的消费水平来考虑,失主可以定为一位学生。不过,文化祭期间,来霞浦高中的学生可能来自无数学校,国中也有可能。纸币和硬币上都没有什么特殊痕迹,到这一步,从钱币中挖掘信息可以告一段落了。

第二步,我把杂物中的卡片类物品一一拣出,试图从中整理出某些信息。卡片一共有张,第一张是富隈书屋的折价卡,那是离霞浦高中最近的一家连锁经营的大书店。第二张是某个全球名牌快餐店的会员卡,在我的印象里,这种快餐店似乎并没有什么会员和优惠价的制度,这张会员卡的用途一时还不好揣度。第三张貌似是一张ID卡,看来是用以打开某种身份验证门的工具。第四张则是美发店的代金卡,做工华美,一眼便能看出其档次不凡。

从这些卡片里能得到什么信息呢?我试着在脑海里描绘出失主的形象:经常在富隈书屋买书,因此办了一张那里的折价卡。富隈书屋这种连锁大书店,主要经营的都是热销、抢手书籍,换句话说,便是通俗与流行读物。我身为传统爱好者,深知要寻觅古籍,这种连锁书屋是没有的,必须去专门的书斋式书店或是旧书店才有可能。因此,这位失主平日的阅读品味,主要集中在快读文化下的流行文学上。由于这些读物大部分篇幅短小,要达到让失主决定办理折价卡的量,数量上比起我家的书便要多出许多。这么一来,失主应该是一位快速阅读,不求甚解的人。他对于书籍的需求量比常人略大。

快餐店的会员卡并不能像折价卡那般,给人带来直接的经济收益。我没去过几次快餐店,也自然无从得知那里的会员待遇。不过,据那里的常客奈惠说,会员卡无非能在点餐时得到优惠券,并且本次购买无效。这样看来,这张会员卡的用处便显得不怎么大了。从消费水平的角度考虑,长期在快餐店消费,就算在霞浦这种消费水平只算得二三流的城市里,耗费也是一个相当有分量的数字了。钱包里没有银行卡,现金也只有三千元左右,这个金额倒是很符合一个随处可见的霞浦高中生的携带量。那么,这张会员卡又是因何而办的呢?奈惠也曾经和我提到过,办理这种卡必须要到快餐店的网点。霞浦这个地方,由于消费水平并不如何发达,这家连锁店的网点也并不是很多。拿出手机地图查过去,也不过四五家而已。

既然想到了地点,就可以思考思考这张磁卡的功用了。这张磁卡通体漆黑,浑不及之后的发廊会员卡引人注目。放在钱包里,自然是必须和常用的物品,不存在拿出这张磁卡来炫耀显摆的可能。学校里并没有需要磁卡刷开的门卡,所以这张卡最有可能的便是失主进出家门的工具。我、奈惠和明石同学的家都是独立住宅,进出自有钥匙来开关门锁。这张磁卡的存在,说明失主居住的地方有着一道公共门。符合这样条件的居住地,一种是封闭管理的住宅小区,一种是年代较新的物业公寓。从这张磁卡的损耗程度来看,使用得并不是很久。书籍是搬家时最难以携带的物品类别之一,从其大量购买书籍的情况来看,失主是定居于此的人。小区的磁卡门位于小区门口,小区内还有不少楼栋,刷卡槽的磨损程度数倍于独立的公寓。因为失主是定居者,久而久之,在这种磨损严重的卡槽中刷动磁卡的话,磁卡也会有相当的磨损。所以,可以判断失主大概居住在某个中高档的公寓中。

至于最后一张卡,高档美发店的代金卡,它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折射出卡片所有者热衷时髦与打扮的性格。虽说化妆已经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但这种代金卡的做工,显然并非随意索取便能获得。美发店随着档次的提高,消费的水分也越来越大。当然,消费群体的消费能力也是几何级数地增长。很显然,在高档美发店进行消费的,往往对实际价格的多少已经并不在意,他们更为追求的是美发店的名声与档次。那么,这张卡的实质却是减少消费额的代金卡。代金卡并不是常规消费者的主要目的,那么,失主装着这张卡的目的又是为什么呢?高档美发店之所以出名,并非是发型技艺多么高超,毕竟一个学生去做一个高档发型,体育课出一次汗也破坏得差不多了。所以,这张卡更主要的,可能还是为失主提供某种虚荣心与满足感。失主想借着这张卡表达的,应该便是“我与这家出名美发店有着密切往来”这种观念吧。

综合这些描述,这位失主的形象便又清晰了几分:住在中高档公寓,有些爱慕虚荣,喜欢追流行读物,有购买力但被限制,常年去一家快餐店。

钱包里剩下的东西是一些杂物:棉签、指甲刀、钥匙、餐巾纸等等,还有一板胶囊,由于外包装并不在这里,铝箔板的背面也没有药品信息,我并不知道这些胶囊到底是什么。这些东西虽然在提取指纹等技术手法面前是极有力的提供源,但在我面前只能是毫无价值的东西。

等等。棉签自然是蘸液体使用的东西,但这个钱包里并没有明显的液体存在。那么,把棉签放进钱包这种地方是为什么呢?棉签往往要接触皮肤或是伤口,对其清洁度有着相当高的要求。但钱包又是个比较脏的地方,这种大空间收纳式钱包里,布满细菌的纸钞硬币和棉签放在一起,就算棉签有外包装,也很容易被指甲刀、钥匙等锐器划破。钱包里是很重要的空间,棉签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有着相当的使用必要。然而棉签放在这里又是异常地突兀,仿佛与钱包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之前说了,棉签是蘸液体使用的。既然作为工具的棉签都如此重要,那么蘸着的液体岂不是更为重要?现在是文化祭,书包并不会带来,而如果要蘸取化学实验室或是保健室等地方的液体,用那里的棉签就行了。就算是不被许可的潜入,连某种指定的液体都能入手的失主,还有找不到在那种地方随处可见的棉签的道理?所以,这种重要的液体,必然也在失主的重要空间里。于是,我望向了唯一可能成为液体的东西——铝箔板里的胶囊。

我拿出一杯水,用针将塑料板划开一道裂口,从这里取出一粒胶囊。将胶囊分开,让药粉尽数落到水中之后,将胶囊封好,放回原位,再用针蘸着玻璃胶封好割开的裂口。这样盗取了一粒胶囊之后,我将盒子里的东西收回钱包,然后观察着那杯药液的动向。过了一会儿,药液表面上没看出什么变化,气味也一如往常。我拿出一支新毛笔,蘸了点药液,试着在白纸上写了几个字。

写字的时候,我陡然想起了之前我用以激怒河内杏叶表哥的瞒天过海之计。那时,我用的是淀粉碘溶液,这种溶液起先有色,但四五天时间里,字迹会渐渐散去。现在则正好相反,这种药液,现在是无色,假设要染上某种颜色呢?

我锁上学生会室的门,到楼下的化学社里拿了最基本的三样东西:pH酸碱试纸,稀盐酸和烧碱溶液。由于平日里经常和化学社打交道,借到这三种常备物品并不困难。第一步,在试管里用试纸测出这杯药液的酸碱性,得出这是一种偏碱性的药物。第二步,将稀盐酸滴进试管,发现有了些紫红色的痕迹。于是,我拿着试管和器材再次返回化学社,在他们的帮助下,得知进一步可以用氯化铁和稀硫酸溶液检验。在滴进氯化铁溶液后,溶液呈现深紫红色,滴进稀硫酸后,又逐渐退至紫红色。化学社的社员们认定,这应该是比林类药物。

比林是镇痛药,而且因为实用度不强已经逐渐被替代。将比林作为重要的液体原料,定然不是镇痛。所以,这位失主利用的是第二个性质——传递秘密信息。

用比林药液写字后,可以用刚才检验的手法,或是用硝酸银溶液令其显色或是显迹,并且很难消退,这一点我是知道的。并且,棉签用不那么卫生的手段保存,也正是因为它的用途是蘸药液在纸上写字,并非涂在身上,这也印证了比林胶囊是用来制取药液,用来传递密信的推测。于是,失主的形象又加上了一条,有所图谋。

用比林药液传递信息可不是什么尽人皆知的知识。能拿出这种手段来进行图谋,其野心必不在小。也就是说,这个失主必然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进行谋划。那么,之前的那些形象解读,又该做什么调整呢?

倒过来看,那张代表虚荣的美发店代金卡,或许是其拉拢党羽,树立地位的辅助;那张磁卡倒是不能提供额外的用途,但快餐店便不一样,这可是党羽共同制定作战方案的好地点,毕竟用一张磁卡带不少人进入中高级公寓,这也算是一件比较惹人注意的举动了。而那张书店折价卡,之前的解读是失主经常把时间花在阅读通俗读物上,但这样显然与花大力气有所图谋的解读违背。于是,这第一张卡的解读就变成了:他在打探目标的周围。

目标的周围是通俗读物,这让我不得不联系到了最近有所接触的那位孤狼女生——若叶青身上。她在国中被孤立的缘由,便是有人意图剽窃她的作品,便先令其身败名裂。而推想那位幕后主使的必须身份,竟然也和这位失主有着相当的相似之处——有一定购买力,和书籍方面关系紧密,有地位,有党羽,善于谋划,懂得一些偏门知识,更重要的是,看得出这个人对目标赶尽杀绝的狠心……

几起事件似乎指向了同一个终点,我不禁又拿出了手机地图。虽然我一开始将富隈书屋默认为我们学校附近的那家,但在霞浦,也不止一家富隈书屋。于是,我试图寻找这么一个地点。附近有这么一家全球连锁的快餐店网点,有一家富隈书屋,一所中高级公寓,自然,还离若叶青的国中不远。

若叶青的国中是哪一所,学生会的档案里自然会有存留。于是,我找到那个地点之后,不由得站起身来。匆匆将钱包事项交代给换班的近藤前辈之后,我走出学生会室,向着某个地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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