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委派嘉茂渊子等二人彻查此次事件,务必立足于切实之证据,搜寻出确切的当事人,令其对此次事故负起全责。”

“是。”我和明石同学起立躬身,接受了近藤会长的委派。

这件事情发生在昨天傍晚。下晚班的武内先生在走到教学楼时,楼上抛下来一个塑料袋,砸中了他的肩膀。幸好塑料袋里装的东西不重,从楼上落下,并未把武内先生砸得受伤见血或是失去意识。第二天,武内先生把这起事件反映到学生会,要求协助校方调查,揪出昨天的犯人,送去教导处进行训诫。

作为线索和证据的塑料袋现在正放置在学生会的桌上。里面有空的利乐砖牛奶包装、用完的圆珠笔、几团废纸,以及一本还剩了一两页的草稿本。这些都是校园生活中再平凡不过的垃圾种类,单凭这些信息,完全不能看出当事人的任何身份信息。

“这一袋东西砸中了武内先生的肩。以武内先生这般成年男子的体格,一楼二楼丢下这么一小袋东西,就算砸在武内先生头上,也未必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冲击力。然而,事实上,武内先生这一下也不算轻,所以,应该是从三楼或是四楼扔下来的吧。”

明石同学做着如上的分析。的确,一二楼扔下来构不成威胁,而屋顶又有三米高的护栏,要从屋顶扔下来,就必须先把这袋垃圾甩高三米越过护栏。这样,垃圾下落的高度至少等于从五楼扔下来。要是垃圾在这个高度下砸中武内先生,恐怕他未必能像现在这般激动地发着脾气。教学楼只有四楼,所以,三四楼那个位置的班级便成了我们的怀疑对象。

根据武内先生提供的位置,我们将目标锁定在了三楼的二年G班和四楼的三年C班。事发的时间是昨天傍晚,后来武内先生给出了更准确的时间——五点半左右。这时是教师的下班时段,参与社团活动的同学都在各自的活动室,正常作息的归宅部员们也都早已离开了校园。故而,在那个时段还能从教室里丢出一袋垃圾,这便显得有些不正常了。

我和明石同学先来到了二年G班,喊出了这个班昨天担当值日的里见。

“里见同学,昨天傍晚是你负责锁上这个班的门吗?”

“是的。”

“大概五点四十左右吧。”

“为什么要到这么晚呢?正常做值日的话,五点钟就可以完工锁门了。”

“还不是因为那个家伙在。”里见撇了撇嘴,朝着教室内靠窗的一个方向瞪了一眼。我顺着这道充满恨意的目光望去,那个位置上坐着一名女生。似乎,所有的同学在经过那附近时,都对这个位置避而远之。看来,这位女生也正经历着和我类似,被隔绝孤立的境地吧。

“这位同学怎么了吗?”

“每天都是这样,放学后要么坐在教室里发呆,要么拿着本莫名其妙的书颠三倒四地看。每次,值日的同学都得催促千遍万遍,她才肯收拾东西离开。后来,我们都成了习惯,每次值日完,其他人离开,就留一个人去熟悉的社团先玩玩,到了社团解散的时候,再催她回去并锁上门。”

“也就是说,里见同学昨天也是五点钟左右,正常做完值日,然后去某个社团玩了玩,再到五点四十左右,社团活动结束时才返回教室,喊走了那位同学并锁门的吗?”

“是的。”

这样说来,里见证明了这个教室在五点三十分仍可进入,并且那个位置按理说,正好坐着一名女生。当然,五点三十分时这间教室里有谁或是没有谁,这名女生五点三十分在不在那个位置,在的话干了些什么,这些更深入一步的问题,里见的证词并不能证明。

离开二年G班后,我们利用宇野奈惠广泛的人脉,得到了那位被孤立女生的一些情报。她姓若叶,待人冷淡,同时家里似乎并不宽裕,平日里对金钱出入看得极重,甚至可以用吝啬来形容。由于这种拒任何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若叶也受到了全班的排斥。甚至,班外,年经外都不时传着她的恶名。刚才,里见之所以不提若叶的姓,一半是出于厌恶,或许还有一半,就是认为我们已然听过这个传闻吧。

此外,G班的人也证实,若叶的确有平日携带一个塑料袋,把垃圾都放进去再扔掉的习惯。这条情报则证实了若叶的确有制造那个高空坠落物的可能。

接下来,我们去了三年C班。同样,我们喊出了昨天锁门的值日生百谷。

“百谷前辈,昨天锁上这道门的是你吗?”

“是的。怎么了吗?”

“锁上门时大概是什么时刻呢?”

“快到六点的时候吧。总之,我锁上门出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将近落山了。”

“那么,因为什么事由拖到了这么晚呢?”

“当然是文化祭了。对了,之前不是向近藤申请了延时准备吗?”

常年外派加上巡视工作,我和明石对这些申请都完全没有充分的掌握。明石同学立刻退在一旁,用手机向近藤前辈发着短信确认。而我则继续向百谷发问:

“百谷前辈,昨天留下准备文化祭的,大概有多少人呢?”

“由于现在还要上课,所谓准备工作也并非什么大手笔的动作了。”百谷回答道。“我们是打算做咖啡厅的,现在,也就是做做到时要用的桌布、菜单、招牌等等。留下的人大概也就四五人左右吧。

“那么,值日生做完值日后,有一个人留下来协助准备,其他人先行离开。当天的准备工作完成之后,大家一起离开,值日生最后锁上门,是这样吗?”

“没错,流程就是这么回事。”

这时,百谷的后方来了几个人。他们是三年C班的班长在听到了我们在向百谷打听昨日放学后的情报后,被集中起来协助我们调查的。百谷向我们逐一介绍,两位女生是三芳野和小坂内,两位男生是吉田和鬼渡。加上协助并负责锁门的值日生百谷,昨天他们的分工是这样的:吉田和鬼渡在窗边将大块塑料板锯开,用以制作菜单;小坂内在教室正后侧缝制桌布;三芳野在教室的前方书写菜单;百谷则在中前方对模具店订制的招牌进行切割。

班里的众人彼此作证,证明这些人的确擅长这些工作,并且确实执行了这些安排。旁边的明石同学也得到了近藤前辈的回复,确认三年C班利用教室进行的准备是合乎程序的。

离开三年C班后,我向明石同学问道:“明石同学认为那个扔下来的塑料袋属于谁呢?”

“袋子里面装的是普通的垃圾,那时候若叶在看书,百谷一行在准备文化祭的材料,按理说都不会产生那样的垃圾。但是若叶被证实有收集一天的垃圾的习惯,所以我觉得还是她的可能比较大。此外,百谷那边在那个时段会大量垃圾,一个塑料袋显然是不够的。”

“……”

这一天放学后,我们返回了学生会室。还没等我们走向自己的座位,近藤前辈便示意我们,到隔壁的相谈屋去。推门走进那个熟悉的小房间,只见那里的客席上坐着一个人,侧席坐着奈惠,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客人搭话。奈惠见我们到来,便对着客席的人道:“她就是嘉茂渊子,我说的,能知道你说话是真是假的人。”

客席上的人起身转向了我们。她便是二年G班的被孤立者,若叶。

“若叶同学有什么事情?”

“你们是在调查武内先生被高空坠物砸中的事件吧。”

“是的。”

“不用调查了,是我扔的。”

“假话。”

“随便你,爱信不信。现在我坐在这里,把我架去教导处,你们就可以结案了。何乐而不为呢?”

“如果就这样定下当事人,虽然我们可以轻松了,但会不会有一个人怀着这样的想法呢?‘一群庸庸碌碌的学生会会员,查又查不出头绪,刚好送上来一个受不了周围人指责前来认栽的家伙,正好卸磨杀驴,还做成你们一番政绩。’如果我是若叶同学的话,我说不定会这么想呢。”

“但毕竟你是你,我是我,我怎么想只有我自己知道。”

“当然,若叶同学现在怎么想我自然猜不出来。不过,要定下当事人,还是得以事实为依据。”

“事实不就是我扔了一个塑料袋砸着了楼下经过的武内先生吗?”

“那只不过是你周边的人谈着的所谓‘事实’吧。我们展开调查后,武内先生被砸中的消息也在校园里传了开来,嫌疑人物是你和楼上的几个人,你班上的人先入为主,所以他们的言语里,始终就是把你当成当事人的吧?”

“那又如何?”

“我在三四年前,也是这么一个被孤立的人呢。”于是,我向若叶同学讲起了我在三四年前受到的那些孤立与欺侮的经历。

“……为什么你能这么自然地讲这些经历呢?”

“那些已经看得淡了。”

“我觉得那些经历并非是可以轻易忘却的东西。”

“正因为我也知道那种感受,所以,我或许能抓住若叶同学些许的思绪。”

我正在一点点软化若叶的口风时,近藤会长带着那五个三年C班的人也来到了这里。一时进来这么多人,本就不大的这个房间显得更为拥挤。各人坐定之后,我静静地开口道:

“昨天下午五点之后,二年G班完成了扫除,教室里只剩下若叶同学一人。她本已习惯在这种氛围下看书直到静校界限将至,不料,那一天的楼上却传来了刺耳的刮擦声,那便是锯塑料板的难听噪音了。于是,若叶同学来到四楼抗议,接待她的应该便是在门口工作的三芳野前辈了。

“三年C班已经为了迁就大多人,刻意将准备工作的时间延后到值日工作大体结束之后,因此,在这个班的成员心中,自己已然是吃亏一方。那时,若叶同学交涉时语气或许不逊,更是让三芳野前辈,甚至屋里的其他前辈们心怀不满。若叶同学在校内似乎都有些恶评,于是,你们之间商量出了这么一个方案,在垃圾袋中拣出了这些自然产生的垃圾,包成一袋,从窗口丢了下去。

“你们本来的想法,是令这袋垃圾掉在地上,然后引导流言更加抨击若叶同学不修公德,不料,那时武内先生正好经过,塑料袋砸中了他。从结果来看,倒是省去了你们把事情闹大的一步呢。”

做完事件说明,全场唯有静默。追根溯源,引起我怀疑的是垃圾袋里的内容。若叶有着行事吝啬,惜物如金的风评,那么,还剩一两页的草稿本,怎么说也不会胡乱装进塑料袋丢掉。

明石同学已经分析过,两方在那个时机都没有制造那种垃圾的可能。于是,只能从垃圾袋的角度去推想。值日的倒垃圾本就是一件辛苦活,在二年G班,等若叶和倒垃圾两件苦差事不至于让一人承担,必然是一个人在社团等若叶的时候,其他先离开的人顺带把垃圾带下楼。而三年C班则不同,裁切制作的工作也会产生大量垃圾,他们必须在工作结束后把垃圾一起打包,然后锁上门,再把垃圾包带下楼。也就是说,五点钟之后,二年G班的垃圾包已经带下楼,而三年C班的还留在班里。也就是说,制造出那包垃圾的,只能是三年C班。

锁定三年C班之后,还必须对其动机做出合理的猜测和解释。他们在进行文化祭准备,根据推理,正常的准备不会产生一小袋那样的垃圾,所以,肯定有外力对其施加了影响。根据五点半左右的时间可以判断,那时,附近的教室大多已经空无一人,唯有楼下二年G班还剩下一人。这些小规模的文化祭准备工作无论如何,影响范围不会超出教学楼之外,所以,只可能是楼上楼下这两个班产生了影响。

接下来必须判断影响的具体形式。若叶早就习惯了这种一个人孤独看书的方式,然而她为何要迫近静校时限才肯离开?想一想自然便能明白,她生**静,她的家中或许也有着不小的风波。于是,她必须抓紧这段无人打扰的时光去看书。但是,这一天,楼上却对她产生了影响。缝桌布、写菜单的响动可以忽略不计,那么,破坏若叶同学寂静气氛的,自然便是锯塑料的噪音了。

想到这里,全盘始末呼之欲出。事实面前,也没有那些当事人辩驳的余地。不过,武内先生也并非伤筋动骨。在学生会调解下,三年C班的五个人向武内先生和若叶各自道歉之后,这件事情也算告一段落。

在学生会室,若叶目送着那些人离开后,起身也欲离开。

“等等,若叶同学,这个给你。”

“什么东西?”

“我家的地址,那里有间书斋,算是个一人看书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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