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响应你的愿望，毕竟，你是这颗星球的意志，或者直接叫神明所选择的人类，即使你不说，我也会让你开始下一轮重复的世界，直到你完成目的」

即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听到这句相当于对我失败的一生重新赋予意义的话语，我还是热泪盈眶地哽咽了，

「……不论条件是什么，我都会接受的」

一想到还能见到失去的家人友人，还有恋人，这种带有疯狂的感动几乎就已经注定了我之后的所有选择。

那是早在离开塞雷纳利之前就不断积蓄的悔恨，是遥不可及的过去留下的遗愿，人力所不可能实现的期盼，也是背负一生的枷锁。

如今却遇到了扭转一切的机会，唯一负面的感情就是对于虚幻的恐惧，也一并膨胀着。

「晴夜，能详细地说说，星球意志选择我的目的……还有缘由吗？」

「当然，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太担心，你先看看你脚下的东西」

一如既往充满元气的声音，对她莫名的信任和情绪的感染力让我的恐惧缓和了不少，于是我顺从她的建议，低下头更加仔细地端详了脚下的湖面。

那种生命流逝的感觉的确似曾相识，但好像每次都没来得及好好感受，或是被异化了，有了这种清晰的感觉后，我便能够顺理成章地推理出这些究竟为何物了。

「这是，翠月吧？」

在月陨之漠地下基地所见到的颜色，于塞拉尼安的湖心所见的恒温装置，还有哈米吉多顿毁天灭地的其中一束能量。

「是的，这是星球运转的重要能量，也是生命诞生和延续所需要的最后一个尚未被人类认知的物质，在人类科学尚未触及到这个高度前，用你们最能理解的词汇去描述它，那就是接近『因果』一样的力量」

「因果……我们把它用作……」

这个词汇让我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因为，在我看来，这只不过是一种能源类型的物质罢了。

「没错，你们使用翠月来作为燃料甚至能量武器，对它的消耗超越了星球能承受的范围，说是浪费都太轻了，叫做自我毁灭更合适。你们原来用的赤星，就是翠月自然劣化后的物质，也是能量自然循环过程中的另一极，只有极少部分有机会在地壳再生成翠月，一般的利用可能还没什么问题，结果有些天才居然想出了把两种极端的物质混合成能量武器，我不评价所谓的杀伤力，我只在乎这种消耗方式比用做能源严重多了」

谈话的内容合乎情理地让我有些印象了，但模棱两可的答案并不是我想要的，于是我斟酌着问题，继续完成信息的拼图。

「所以，那个武器……他们叫启示录吗？发射前，你就已经在呼唤我，让我到这个隙间来了吗？」

「嗯啊，不过因为你的意愿我就让你走到最后一步了」

「呃……」

会想起「生前」的最后阶段，压倒性的悲伤占据了那时的我全部思绪，无论是无能为力的悔恨，还是将艾莲和深羽卷进去的「延长战」，无一不是在让我后悔决定走到最后。

因为自己的固执，精神上的冲击让我不止一次怀疑我现在所在之处，还有所有言语都不过是一场幻觉。

「所以，让我再来一次的目的就是，借由我这个个体之手，阻止翠月的滥用吗？就靠我一个人？我能把这个信息传达给大家吗？」

「你能超脱时间，超脱世界之外，依靠的正是运转星球因果的力量，当你在这儿和我说话的时候，其实翠月也一直在因你而消耗着」

像是对我的问题进行说明一样，晴夜周围的水滴发出了翠色光芒，环绕着她的身体向上而去。

数秒之后我才发现我自己的身体也已经开始发光，翠月的光芒正在循环流动着，虽然给人的感觉并不差但看着却依旧诡异。

「如果你强制告诉他人超出他们认知的事，对世界运转的因果产生不正常的影响，那么星球意志便只能消耗更多的翠月，把他们变成你这样的存在……」

晴夜轻轻挥手，带动着衣袖扫过我的眼前，那诡异的光芒也就此暗淡，尽管是为了方便说明而展现能量流动的感觉，可这却让我感到苦涩，

「所以，也就是要注意不能告诉别人这些事吧，若是继续消耗翠月的能量，就是本末倒置了」

「只是你的话，重来多少次可能都可以，加一个人的话，一次都成问题」

「多少次都可以……我这样，还算是人吗？」

我不禁看向自己的身体，虽然从体内透出的光芒已经消失了。

「……」

晴夜没有回答我，就算看不见她的表情，我也能感受到她似乎有些悲伤。

「不说这个了，只要能重来比什么都好，可是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没信心，甚至不明白我该做什么才能达到目的」

为了自己振作起来，也想要安慰被我影响的晴夜，我努力笑了笑，并将拳头举到胸前示意自己的决心还是有的。

「放心，我还没说完呢，你知道为什么月雷大陆的纪年法叫作回归纪年吗？」

应该是见到我表现出了振作的样子，晴夜欢快地在半空中飞舞，同时向我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听到这个问题，我确实愣住了，等回过神的时候，晴夜已经来到了我身后，不自觉想要回头的同时，却发现自己被她从身后抱住了，

「晴夜？！」

「……对不起，吓到你了吗？」

「有……点吧，因为刚才你还在前面飞来飞去，忽然就……」

「那讨厌吗？」

「……」

不是人类躯体的感觉，也没有人类的恒温，我的脖颈和腰部传来的感觉，几乎和触碰翠月的感觉一致，不知为何，这样的接触在细想之后，我所体会到的是一种并非来自自己「生前」的悲伤，孤寂而辽远。

「不讨厌啊……而且我总觉得你……特别熟悉」

把已经来到喉头的那句「觉得温暖」硬生生地咽回去，我无法触及的悲伤与寂寥，是处于我无法去安慰的遥远。

此时此刻，在我无论是自我认知，还是对这个魔幻起来的世界的理解，都在说明交付真心才是最好的沟通，尤其是和迷一般的晴夜。

「……是吗」

听不出感情地回应了我的说法，晴夜便不知道为什么放开了我，正当我回头继续询问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脸颊抵到了她冰冷的手指上。

「什么熟悉不熟悉的啊，给了你一点福利鼓励你，还开始搭起讪来了，虽然我知道你在现实很受异性欢迎，可不要得意忘形了哦」

仿佛能看到脸上的那团光芒之后恶作剧的坏笑，我霎那也放松了下来，开玩笑地想抓住她的手指，结果自然被她躲开了。

很快，这些看似没有意义的玩闹行为带来了关于记忆的流入，不知道是否身处这个时空的隙间的原因，曾经抽象的流入，如今映出在我的脑海中的却是清晰的画面。

即便是幻象，我还是看得很清楚自己正在隙间某处的宫殿里，穿梭在一所图书馆中，以无法描述的速度抽出一本本书来。

无人接触，书本却迅速地自动翻页，并在空间中投影出快进播放的一幕幕画面，等到我认出了场景和人物的时候，大脑中便神奇地回忆起了那些「上一轮的我」未经历过的事，那是与晴夜关系融洽的相处，以及对于这个世界必须知道的重要信息。

「记忆宫殿，这里存在着属于你的图书馆，能够随时调用和阅读那些你需要的记忆，刚刚我帮了你一把，想起什么了？」

「和你一起的事……还有……」

我望着歪脑袋表示疑惑的晴夜，口中喃喃自语的样子在她看来一定很奇怪，不过我所做的都是为了推算出她所考查我的答案，

「348年，回归所代表的周期。是人类首次发现翠月在地球固体圈层循环，根据记录而推测出的元年」

「嗯哼，不错，不过只想起这些吗？」

「嗯……还有和你关系……挺好的，这些事」

「唔，确实可以多信任我一些，嘻嘻……不对，我问正事呢，不想起关键的事情对你的精神安定会很不利的」

晴夜身体前倾，微愠地指着我。

「可能还得再翻阅一下记忆，我觉得蛮奇怪的，每隔348年，翠月就会完成一次循环，那意思是每三百多年，就会选出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吗？」

听到我的问题后，晴夜缓缓摇了摇头，

「这是第一次，你也是第一个。再往前推300多年，人类还没掌握消耗翠月的方法，甚至连赤星都利用不了，结果科技进步反而害了自己」

「……那，无垠之雾……」

「证据正是无垠之雾，能够隔绝循环发生的地点和外界的联系，当然也方便重启，在历史的记录上从未有过这种现象吧」

「果然……」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确实是能够接受的回答。

漂浮在银刻之海上的雾海，很长一段时间内，包括我也觉得那是这个世界不可思议的异常。从最开始因为飞机和轮船的迷航而减少了月雷大陆和外围世界的联系，再到后来发展成了天堑，甚至雾海的我们都逐渐忘记了月雷大陆之外世界的存在，忘记了这是一个被封闭的世界，而像星织姐那样还会考虑到有朝一日与外界产生联系的人，实在是太罕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