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别唉声叹气了。一路上也不知多少回了。”

教学楼里的走廊上,我正和宇野奈惠进行着上述的对话。奈惠叹气的原因很明显,她的成绩又一次落在了强制补习线以下,这也就等同于,她一部分的暑假时光被强制征用了。对话的另一方,我以及我的另两位友人,依然在班级和年级中保持着前列的位置。

“都怪那个饭尾老师。”奈惠嘟囔着。“要不是他那么英俊,我的注意力也不至于分神到那个地步的。”

“别为自己要补习找借口了。”我打断了她。“赶紧完成学生会的任务,把教学楼巡视一遍,然后就可以放学了。”

今天是成绩公布和宣布暑假正式到来的日子。各个年级都在属于自己的楼层贴出了本年级的排名。而学生们则趁着暑假到来的劲头,在班级陆续解散时便迫不及待地走出校门享受长时间的假日。我和奈惠等一批学生会成员则需要进行一些扫尾工作,比如巡视楼栋。

“一想到暑假少了半个月的懒觉,还怎么让人冷静下来啊!”

“谁让你平日里懒觉睡得太多。都为你延期了旅行安排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到旅行,那是江之岛同学的一个提议。她有一位亲戚,在伊奈川经营一家旅馆。伊奈川是个暑期旅游的好地方,加之那里临近首都,人口密集,在这个时候生意向来火爆。于是,这位亲戚便半是推荐旅游,半是拜托帮忙地邀请了江之岛同学,而江之岛同学则将计划告诉了我们三人。在各自征得了家人的同意后,我们便打算在伊奈川那边度过暑假中的一个月。原本江之岛同学的亲戚想让我们在暑假后立刻赶去,可是奈惠因为补习的缘故,大家的安排不得不延后了半个月。

“没有我在,你们三个也玩得没劲吧?”她自顾自地打了个哈哈,完全没意识到我在以多么严肃的语气说着这些话。

“还真自以为是啊,奈惠小姐。”我拎起了她的耳朵。

“我错了还不行吗?渊子……”

“耳提面命。给你切身比划一个中国的成语,不过你八成会在一小时之后忘记。”我松开了她的耳朵。

“嘉茂副会长,宇野前辈。”迎面走来了一位女生。她是之前在运动会上和我一起记录足球社邀请赛的由良崎,也是学生会成员。我松开奈惠的耳朵自然也是因为看到了她,因为我深知,要让奈惠记住某些事,光拎她这么一阵子是远远不够的,而且她的耳朵也并非这么不禁拎。

“由良崎同学,午安。你也在巡视这边吗?”巡视安排是我制定的,我记得并没有安排一年级的成员去巡视啊。在我的印象中,一年级的成员都在学生会室里扫除和整理资料,二年级的成员则全部被我安排了巡视工作。

“不是,我有一些事情想找嘉茂副会长,近藤会长告诉我,副会长在教学楼巡视,我就找了过来。”

“那,是什么事呢?”

“我去学生会室的路上,在二楼半的楼梯口撞上了一个男生。他和我一样是一年级,不过神色慌张,表情很是捉摸不定。我感觉那个人有些可疑。”

“嗯,从描述来看确实很符合背地里做坏事的人的形象。”奈惠道,“如果真是做坏事的,这么简单倒不必让渊子出马了。”

“他撞上我以后,说了声‘抱歉’,立马就下楼离开了。我还在后面追问‘您有什么事吗’,可是那个人头也没回,就这样消失了。”

“由良崎同学凭借这些,就认为这位同学的行动可疑,是这样吗?”

“是的。”

“虽说怀疑并不是一件坏事,但我个人认为,还是应该在心里将事情更详细地模拟一遍。假如像这样,仅凭拘束的举动就怀疑一个人的话,就算现在是在背后谈论,也未免对他人有些不尊重啊。”

“渊子,别一本正经地对由良崎同学说教嘛。”奈惠则打断了我。“常言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像这样时时保持警戒,不是很好的工作状态吗?”

“不过,仅凭这些举动就断言他是一个有嫌疑者,这些话在心里想想就好,也没必要说出来吧?”

“人家就是因为想不明白才来找你的啊。要是我们俩都有你渊子一样的脑袋,那个人恐怕连出生时的情景都能给推想出来。”奈惠摊手道。“由良崎同学来求助于你,自然就是因为自己不能断定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相比那些随意怀疑之后就公开指责那个人的做法,由良崎同学的做法不是明智得多吗?”

奈惠的话的确在理,由良崎的做法的确也有其可取之处。方才可能对她的话说重了一些,那么,就揣测一下这个人的目的,然后告诉由良崎吧。

“那个人撞见由良崎同学,地点是在二楼半,那么我们可以确认,这个人的目标是在社团楼的二楼或是三楼。”

“为什么上到了二楼半也不能排除二楼呢?”奈惠问道。“既然到了二楼半,那么只能考虑三楼的目标了吧?”

“假设他要偷窥二楼某个靠近楼梯口的社团,只要保证视角,站在二楼半一样能偷窥到,而且不用担心被去这个社团的人看到。这样不是也说得通吗?”

“那么二楼靠近楼梯口的社团,是……”

“不用想了。今天只不过是领成绩和宣布注意事项的日子,既没有课程,也不会有社团活动,因此社团楼的所有社团也都没有开门。只有这样,才能把二楼的可能完全排除,确定其目标是在三楼。”

“绕了一圈还是回到三楼了不是?”奈惠道。“然后呢?”

“推理必须严谨,放过某种可能是绝不可取的。”我回应着她的不屑。“社团楼三楼开门的房间只有影印室、相谈屋和学生会室。也就是说,这个人的目标是以上三个房间之一。

“他撞见由良崎之后便下了楼,估计是由于自己的行径被人看到,不便于再待在那里,于是就有了以下的推断:他打算做的事情,要么虽然理由正当,但不愿为人看见;要么根本就是不可取的事情。

“先推断第一种假设。这个人有着上三楼的正当理由,那么,他在面对由良崎同学的询问时,不至于一言不发转身迅速下楼。如果是由于畏惧或怕生,那么心中没鬼的正常反应是站在那里说不出话,而转身就跑,出自的是掩盖本能,而非怕生情绪。

“于是,我们得到了第一个结论,这个人来到三楼,为的是一个不可告人且不正当的目的。”

“比如偷窃一类的?”由良崎问道。

“这只是一种可能,至于是不是答案还需要继续推理。三楼有三个房间能够在这个时段进去,从离他最近的房间开始,依次是相谈屋、学生会室和影印室。相谈屋的负责人,是我、明石同学与江之岛同学,都是二年级。而二年级的所有学生会成员在这个时候,都应该在执行巡视任务。也就是说,刚才那个时间点上相谈屋是没人的。如果他要在相谈屋寻找什么,那时就是个好时机。而且,相谈屋也是他视线能掌控得最全面的房间,他的目标如果是相谈屋的话,是不必踌躇那么久的。

“再然后是学生会室。近藤前辈和武藤前辈等三年级的前辈在那里坐镇,一年级的许多成员也在那里整理资料。已经确定那个人怀着不正当的目的,那么,他要潜入学生会室也是不太现实的。”

“为什么不现实呢?”奈惠问道。“他完全有可能在楼梯口观察,等到学生会的人都走了以后再上楼潜入学生会室啊?”

“如果我是那个潜入者,我至少也该知道,学生会的人就算放学后,也要留在学生会室一段时间。与其等在楼梯口被经过的人发现,我毋宁找个更僻静的地方,估计学生会的人都离开了,再尝试进入学生会室不迟。”

“要是他的目标是我们离开学生会室时会带出来,然后带离校园的东西呢?”奈惠道。

“那还有必要偷窥学生会室吗?”我指着中庭道。“随便躲在中庭或是门口的某个隐蔽处,等待目标人员落单或是随从较少的时候找机会下手,比在大庭广众的学生会室里下手容易得多吧?”

“那,我们现在巡查就不会发现吗?”

“我们现在是巡查教学楼,确认还有没有未离校的一般学生,对吗?”

“这不是你自己安排的任务吗?”

“那么,刚才我们走过了十来个教室,有没有一间间把放扫除工具的橱子打开确认?那里可是能藏人的。”

“……没有。”

“讲台底下呢?那里不出声,我们不进去的话,也是发现不了的。”

“别问这些了行吗?说得和我们完全在做无用功一样。”

“当然不是无用功。谁会放任自己被锁在教室里一个暑假呢?现在可是暑假的头几个小时,所有人,包括你我,都是满脑子想早点回家享受暑假的心情吧?”

“那个偷窥者就未必啊。”奈惠道。“他满脑子只是他的那个不正当目的吧?”

“不过动机依然可以归结到想要享受暑假的欲望上啊。假设他完成了他的不正当行为,他就能有更高质量的暑假能够享受,反之,他的暑期生活质量就要大打折扣,这样不也是一种可能吗?”

“这不过是千万种动机的一种嘛,还有很多种可能呢。”

“没错,但是之前已经排除了学生会室与相谈屋两种可能,于是他的目标就可以确定为影印室。这个时间点的影印室里,有什么能够让一个一年级学生如此介怀,不惜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尝试进入呢?”

“难道他和我一样要补习,这是来偷窥补考题目的?”

“那是你的想法。就算真是这个目的,补考题目最早也要在补习快结束时才会拿去影印室印刷。所以,他的目的,一定是‘现在的影印室’中的某个东西。考试已然过去,想知道试卷内容之类的可以不用考虑;成绩报告单在今天各班的班会中已经由老师发给了每个人;那么,影印室里还能有的,到底是什么呢?”

“试卷和成绩单都印完了,那还能有什么东西剩下呢?”奈惠摊手道。“现在也不可能有什么东西需要打印了。”

“没错,就是因为没什么东西,所以影印室只有白纸,而他的目标,应该也是白纸才对。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推断他的动机是提高暑假生活质量的原因。”

“一堆白纸和暑假生活能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明白吗?”我心知这一问对于一般人来说自然是多余的。不过对于奈惠,我还是不能指望她跟上我的思维。“那个人的考试成绩并不理想。但估计和家中有约定,暑假的零花钱或是其他生活待遇之类的,与考试成绩正相关。于是,他为了拿到高水平的待遇,便想将自己的成绩报告单篡改一番。”

“篡改?怎么改?”

“底下垫一张白纸,把报告单上的数字挖出来换一个顺序,比如把68换成86。然后再复印一张出来,这样不就行了吗?”

“我都是直接和老爹说成绩单丢了。”奈惠赧然一笑。“不过老妈发现我书包里的试卷时会把我臭骂一顿就是了。”

“这次是期末考试,不能向家人瞒过此次考试的存在。报告单上有老师的签字,报告单的模板则在教务处的电脑里。也就是说,要用影印室的电脑制作出一张天衣无缝的假报告单是不现实的。与其用一张假报告单鱼目混珠,在真报告单上动些手脚的成本更低,而且发现作假的风险还更低。”

我的思绪止于此处,于是抬起头来看向和我们一道巡视的由良崎。她的眼睛似乎完全没有眨动,而是一直在盯着我看。

“由良崎同学,一直盯着我看可不好,不小心可是会撞着人的。”

“抱歉……没有注意到……”由良崎终于在提醒之下收回了视线。“不过……明明什么都没有问,都能……”

“这只是推测而已,推测。”我又一次强调着我留足余地的推理风格。“事实完全有可能和我的推理对不上号,比如那个人其实对由良崎同学……”

我想说的话是“其实对由良崎同学心有好感,打算等你走出学生会室时向你告白。但是你却从他身后出现,他在一时慌乱之下才受惊离去。”从情理上推断,这也是一个完全有可能的推测。只不过我认为由良崎自己的话里,对那个人的形容词都是“慌张、捉摸不定、可疑”。所以我才排除了这个可能。

“你一个桃花运万年大凶的人还讲什么恋爱可能?”奈惠拖起我的手便走。“赶紧想想一个月的伊奈川旅行要怎么玩吧!”

于是,只剩由良崎一个人愣在了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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