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的第二天,太阳依旧高涨。各个社团便根据之前的安排,与各自预定的对手进行邀请赛。我也根据预定,坐在观众席上记录足球社与前崎高中的比赛。由于赛前,我们经过研讨,认为前崎高中最有可能的秘密武器是新人后卫小辻,而得分战术则是小辻开出的前场定位球。所以,霞浦这边也制定了一些应对策略,比如尽量减少犯规必要,带球时与小辻拉开距离增加他的跑动等等。赛前,桐山社长拿着指定的战术计划又找到了我。

“嘉茂副会长,这些针对战术有把握吗?”

“也不能说有完全的把握,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把握。毕竟这只是一个不懂足球的女孩子随便做的一些推测而已。”

“为什么嘉茂副会长说话总是没什么自信呢?”

“每天预测着‘将来要发生什么’的人多得数不清。要是都那么有自信,并且事实也都如其预测般发生的话,那未来还有什么未知性可言?如果有自信,事实却和预测相左的话,那这份没来由的自信岂不是徒为他人笑柄吗?”

其实这句话并未说完。后面还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既没有自信,预测又和事实相违背,这样的人肯定不会有别人找他预测。所以我选择的方式是我认为的最佳答案:既不怀有自信,同时又靠着一些信息做一些准确度较高的预测。比如昨天下午关于前崎高中“关键人物”究竟是谁的预测,从当时收集的那些信息就可以排除出,最后的答案只有小辻。不过,既然知道他身材魁梧,球风彪悍,经常与对方球员正面碰撞之后,我不免为我们霞浦高中的球员们担起心来。

两队正式地进入场地后,我拿着名单比对着场上的球员,担心的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渐渐在增大。小辻那雄伟的体格,在两队都是中等身材的人当中格外显眼。我打量了一下霞浦的队伍,心中暗想,恐怕没有哪个球员能和小辻正面较量了。小辻又是后卫,我们进攻时,势必会遭到他的正面迎击。只能期望进攻的队员们能避开小辻的正面吧。

然而,担心终究变成了现实。球赛进行到下半场时,我方有一名队员就因为没能避开正面冲来的小辻而倒在了地上。

和我一起监督记录赛事进行的学生会成员,还有一位姓由良崎的一年级女生。由于是很普通的邀请赛,所以也没有什么专业的救护班,伤势处理工作也是社团顾问和社团经理负责。我们两人跟着场边的看护队趁着暂停的时机一并来到了场内,记录了这位伤员的伤势。

“恐怕现场处理还不够。”一位社团经理道。“看来得送去保健室了。”

一年前,我在保健老师那里入了基础看护知识的门,一年来虽不能说得上兴趣,多少也因为既已初窥门径,所以又自我钻研了一番。这个伤势以我目测,也还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不过手边也不像昨日一般就有各类药品和器材,所以去保健室还是势在必行的。

“顾问老师还需要留在这里指导战术。”我向聚集着的人群道。“那么由良崎同学,麻烦你先在这里记录,等我把明石同学她们喊来帮忙。”

安排完这边的事情后,一位社团经理和一位之前被替换下场的球员搀起了那位伤员,架着他往保健室走去。我则在跟去保健室的路上联络了江之岛同学和明石同学,让她们前去足球场协助赛事监督记录。

转眼间,我们到了保健室门口。然而我和社团经理每人敲了几下门,门里都没有反应。于是,我推开了门。

“保健老师呢?”除了注意力集中在自身疼痛的伤者,三个人的目光环视了保健室一周,并没有发现保健老师的身影。

“又是到哪里偷懒了吧。”去年运动会就借故不到场,今年开学时在保健室打瞌睡被我和奈惠抓了现行。这位保健老师热衷偷懒事业的习性我早就习以为常。

“既然老师不在,我先简单地做一些处理吧。”

说是简单的处理,实际上和保健老师能做的也差不了多少,毕竟保健老师不在,器材和药品都是在的。于是,我们把伤员放在床上后,在我的指挥下,三个人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合适的救急材料。

“嗯?这是什么味道?”保健室里除了能正常闻到的浓烈药水味,还有另一股刺鼻却又有些熟悉的味道。仔细一想,这个味道就是普通的烟味。

“保健室里怎么会有烟味?这里是绝对禁烟的啊?”在把找到的材料放在桌上的同时,我们几个也发现了烟味的来源——桌上有一只玻璃烟灰缸,一侧架着一支烟,已经点了一半有余。

“真是呛人。”我把烟头放在烟灰缸里掐灭,开始给床上的伤员处理伤势。保健室是禁烟区这个常识学校里的人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抽烟?这时,由良崎走了进来。

“江之岛同学和明石同学都到了吗?”

“嗯,两位前辈说记录的工作交给她们就好,让我来协助嘉茂前辈。”

可能明石同学考虑到由良崎没做过记录的工作吧。于是,我让足球社运送伤员的两位成员返回赛场,协助那边的工作,我则一边进行伤势处理,一边开始搜寻起这个不负责任的保健老师。

“由良崎同学知道这个保健老师的脾性吗?”她摇了摇头。于是,我便向她介绍了一些这位偷懒成性的老师的光荣事迹。

“也就是说,现在,这位老师又不知道在哪里偷懒了吗?”听完那些介绍后,由良崎问道。

“嗯,在这个节骨眼上,全校注意力都集中到赛场上,没人会去查这个保健室里他在不在值班。”

“但是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又找不到老师,岂不是很糟糕?”

“正是如此,所以,尽管我就着她教我的入门知识做了些应急工作,不过还是要把那位偷懒老师给找回保健室来。”

“但是嘉茂前辈不是也不清楚保健老师到哪里去了吗?”由良崎问道。“那么要怎样找出保健老师来呢?”

“当然是靠猜了。”

“嘉茂前辈说的是推理吧?”

“为什么由良崎同学如此肯定呢?”

“在学生会室、校报上和一年级的风闻里,我已经见识过很多次嘉茂前辈的推理水准了,而且也知道,嘉茂前辈总是将自己的推理说成猜测。”

“既然由良崎同学说是推理,就算推理好了。那么由良崎同学,我先得和保健老师电话联络一下。不管她在哪里偷懒,现在这里出现了伤员,她顾及自己的饭碗,还是会尽快赶回来的。”

于是,我在桌上的一堆纸片中找到保健老师的电话,与她进行了联络。保健室的桌上也真是散乱,除了那个烟灰缸,还有商场打折广告、电影海报、明星宣传画等等,可惜统统都过了时。电话接通后,保健老师的语气自然透露出了满满的不情愿。然而我一再强调伤者的存在以及伤者与饭碗的联系,使得她终于答应了尽快赶回保健室。

“还有,保健室的创口贴好像要用完了。如果您在校外的话,最好也顺路买一些。”把保健室里的状况和保健老师交代一番后,我挂上了手机。

“那么,趁着保健老师还没回来的这段时间,我们来推理一下,保健老师到底去了哪里吧。”

“要怎么推理呢?”

“保健室里没什么其他异常,唯有那根点着一半的香烟。保健老师自己由于职业限制是没有烟瘾的,就算她真有烟瘾,那么平时来保健室里就能闻到烟味。退一万步,保健老师的有烟瘾而且抽无味香烟,而有烟瘾的人又不会轻易改变抽烟的品种,这根香烟还是不可能属于保健老师。

“保健室禁烟是学校内尽人皆知的事实。就算是某些吸烟的校领导或老师来到保健室,也会顾及形象,不会在室内吸烟。另外,保健室禁烟,所以烟灰缸也不是常备用具,可以推断这个烟灰缸是特意准备的。所以说,这支烟应该属于某个来到保健室的人。而且从一系列旁证来看,这个人可能身份甚高。

“因为这个人在保健室里吸烟,保健老师并未劝阻,反而任由他带来或是自己提供的烟灰缸放在桌上。他为何可以不顾及影响地在保健室吸烟,而保健老师又为何不加拦阻。其中的原因归结到一点,就是这个人的地位。

“这个烟头抽到一半就放在了烟灰缸上,可能是这位大人物另有要事离开,保健老师出去送行吧。我们到来时,这个烟头还没熄灭,说明这里不久前还有人。那么,保健老师应该很快就能返回。”

“但是,如果按前辈的推理来看的话,这位保健老师的行为并不算偷懒啊。”由良崎道。“对大人物的迎来送往也是不得不为。”

“这不过是一个表象的推理罢了。”我对由良崎道。“烟只抽了一点就扔掉,加上烟灰缸还很有可能是他的所有物。这个大人物从性格上推断,是个非常讲究排场的人。既然讲究排场,去某个地方一定是警跸森严,大张旗鼓。也不会为了什么不上道的理由来霞浦,在一个保健室里面会保健老师几分钟。”

“那么,前辈认为的真相是什么呢?”

“暂时也还是不能猜测,唯有计算保健老师返回的时间才能确定了。”

又过了一会儿之后,保健老师带着几盒创口贴推开了保健室的门。她看了看已经在床上静养的伤员,对我道:“既然已经做过处理了何必再喊我呢。”

“因为打扰到老师偷懒了吗?”我把老师带来的创口贴包装盒打开,将里面的散装创口贴放在保健室的铁盒里。

“当然。就这么把我叫回来,我能做的你基本也都做完了,那就没什么喊我回来的必要了嘛。”

“老师这样偷懒,被学校方面知道了怎么办?”

“我可没有偷懒。”老师指着那个烟头道。“这是其他人来到保健室,我不过是出于礼节去迎送一下,可没偷什么懒。”

“那如果我说老师是去看电影了,这里根本就没有谁来过,不知有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呢?”

“嗯,我相信。”一旁的由良崎道。

“那么,谢谢你的信任,由良崎同学。”我对由良崎道。“不过,就算有再多的人相信,那也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保健老师该偷懒还是会继续偷懒的。”

由于推测的内容不方便让保健老师听到,我和由良崎同学来到了图书馆的一个角落。这时候的图书室已经开了空调,是一个理想的长谈之处。

“刚才桌上的那一堆纸片中有各式各样的信息,可惜都过了时。不过,虽然商场打折和明星见面的活动不会有第二次,电影可是有重映机会的。所以那个偷懒的家伙应该是去看电影了。

“桌上的烟头则是一个制造事由的道具。这几天阳光强烈,在保健室窗后的树上架一个凸透镜,某个时刻的阳光的焦点对准屋内的烟头,就能在那时让烟头自行烧起来。这样,就算人走了很久,屋里也能产生新鲜的痕迹,保健老师以此来搪塞长时间偷懒的事实吧。”

“那么嘉茂前辈又是怎么识破这个诡计的呢?”

“保健室的空调没开。刚才我把创口贴拆开时,注意到那个盒子是冰凉的。如果说真是迎送外客,再到旁边的店里买了创口贴回来,一路上暴晒的时间,创口贴不可能只有那个温度。唯有之前是放在有空调的轿车内返回,才能在那时仍然保持较低的温度。

“不过要识破那个诡计的话,其实还有一点。由良崎同学不妨再听我将一个故事。”

于是,我把这个学期开始时,我从保健室里脱身的经历给由良崎复述了一遍。正是那时我拆开过窗玻璃,后来又偷偷带着玻璃胶去粘好。导致之前保健老师设置的位置有了些偏差。所以,她不得不用一个烟灰缸架起烟来,让之前设定的焦点落到烟上。

“那么,前辈会不会去向学校举报这个事实呢?”由良崎问道。

“不会。因为我刚才所说的全部都是猜测。”我对由良崎道。“只是由良崎同学先入为主地认为这是事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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