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新闻部的采访被我看出是未经近藤前辈允许的采访,我连蒙带骗,最终迫使他们答应,将付印前的定稿交由我先行审阅。这样,倒是不用担心会在校报里出现过于失实或过于夸张的文句了。

不过,倒也必须承认校报广而告之的功效。自从那期校报登出后,有些委托人似乎不再把委托第一时间与相谈屋里的明石同学或是江之岛同学商量,而是直接进入学生会室,想让我为他们直接解答。

“人数感觉似乎是有点多啊。”我因为这样的行为渐渐多起来而感到不安,于是向身边的近藤前辈问道。“会不会影响到其他成员的工作呢?有影响的话,还是写一个‘问题请先到相谈屋’一类的告示吧。”

“也没什么要紧的。”近藤前辈答道。“你也是相谈屋的负责人。在占卜研究社成立之前,相谈屋也就设在学生会室里。所以在学生会室里解决委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之前,我还会心怀担忧地对直接前来学生会室进行相谈的委托人叮嘱,有问题请先到相谈屋尝试解决。然而近藤前辈准许之后,我也似乎渐渐淡忘了这一程序。于是,便有一部分人“尝到”直接问询副会长的甜头之后,开始用一些“称不上委托”的问题来求教于我。比如这样的问题:

“我想在这周末和女朋友约会,但看得出来她不是很想去。于是她做了‘去’和‘不去’两张签让我抽。我知道两张签上都是‘不去’,但又实在很想约她,我该怎么办?”

这个的方法倒是很简单,把抽的那张吞下去,然后检验那一张就行了。不过我认为,这个问题倒更像是一个人特意想出来用来为难相谈屋,或是说为难我的。实际想来,既然确定了恋爱关系,那么男方约女方出去,女方又为何不答应呢?就算真的不答应,明白地说出理由就行了,何必用做两张不去的签让男方抽这种矫情的方式呢?

问出这个问题的人之前也来过学生会室数次,因此也知道他的班级与姓名。他是二年级F班的村田,从学生会里拥有的情报来看,比如从社团成员登记表与班内干部登记表等资料逆向寻找,他并没有担任什么职位,而且也是个归宅部员。于是,要调查他到底是有意为难还是真有此事,就只能从他的班级入手了。

“最近二年F班的村田同学,来学生会室问问题的次数似乎有点多呢。”我看了看这一周整理出的委托登记合辑,发现村田的名字出现了不少次。

“啊,这个问题我也看到了。”明石同学补充道。“我整理好之后,也发现村田这个名字出现了不少次,于是我出于好奇,找了找他的照片。不过我对这张脸并没有印象。”

“嗯,他从来都没在相谈屋露脸,都是直接找我提问的。”我指着那些内容道。“而且,看看这些问题,都不太像正常情景下会发生的情况,而更像是编出来为难我的题目。”

“我打算送给女友一份礼物作为惊喜,但她时刻在我身边,于是我只能将礼物放在箱子里,埋在了一棵树下。但现在我不记得是哪棵树了,又不能挖开每棵树的树根,请问有什么办法?”明石同学拿起村田提出的一个问题随便看了看。“这是开玩笑吗?”

“所以说,我对村田这个人有些怀疑。”

“那么这个问题本身能不能解答呢?”

“当然能。下一场雨之后,埋着箱子的土地吸水比其他地方要慢。等大多数树根都差不多干了的时候,找找哪棵树下还比较潮湿,那就是埋了东西的地方了。”

“这么想来倒也可行啊。”明石同学道。“不过就像嘉茂同学所说,这问题的确像是编出来的而不是实际发生的。现在这时候,没有谁会把礼物埋在树下吧。学校里能藏东西的地方多得是。”

“所以我打算调查调查村田。明石同学,二年F班有没有哪位可以打听村田情报的人呢?”

“我不太清楚。”明石同学道。“不过,嘉茂同学可以向宇野同学求助吧,她的人脉一向是很广呢。”

于是,我找到了奈惠,向她寻求帮助。听完这件事之后,她对我道:“我在二年F班虽然认识几个人,但也并没有什么来往频繁的人。要想不着痕迹的话,问的问题不能太多,也不能太细呢。”

这样的话,我倒是得思考一个合适的问题,既不能太露行迹,让他人察觉出我的意图,又要让奈惠带回来的答案为我提供尽可能多的信息。

“那么这个问题行吗?‘村田有没有喜欢的人?’不需要补充说明,只需要一个‘有’或是‘没有’的明确回答就够了。”

“嗯,这样应该没问题。我下午去社团做临时经理的时候问一下他们班同行的人吧。”

这一天,轮到我在学生会室里单人值班。或许是逮着了这个空子,村田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这次他带来的问题,依然是一个看上去非常像是刻意编出来的问题:

“我交给女友一封表白信,可是突然想起来,信里有个地方出了疏漏。现在马上要到与她约定的汇合时间了,那时她就会打开信封。如果看到信里的致命疏漏,说不定会产生节外生枝的误会。我想收回那封信,换一封正确的信,该怎么办?”

“准备第三个信封,见到她后先装作表演一个魔术,随便用什么方式让第三个信封消失,然后说,‘这封信在你的身上。’将那封错误的表白信指认为你让其消失的信封就行了。”

“那么,要是有人说‘这封信不是你之前给我的吗?’又该怎么办呢?”

“拿出正确的那封信,‘之前给你的那封在刚才一并变到了我这里。’这样。”

“多谢副会长。”

村田转身离开了学生会室。我打开手机,奈惠在刚才谈话的时候,已经发来了短信:上午问题的答案——有。

那么,村田屡次跳过常驻相谈屋的江之岛同学与明石同学,直接前来学生会室找我的意图,我似乎有了一个推测。

“村田的确在这件事上太过矫情了。”明石同学谈起村田时,对他的这种行为颇为不屑。

“话说回来,村田也是有他自己的苦衷的。自己有一定的底子,又总想着一鸣惊人,到头来还是被人看得里外通透。”

村田是个有一些魔术基本功的人,他想加入魔术社,但又不想在魔术社中籍籍无名。因为他想通过魔术引起魔术社另一个人的注意,而这个人就是他所喜欢的女生。

“比如说,之前‘去’与‘不去’的抽签,这可以当作魔术的一种迫牌手法模型的简化。”我拿起桌上的一副塔罗牌。“假设这是一副扑克,我打算猜明石同学随机抽出的牌,于是我必须用强迫你选到想要的牌的手法。比如我这样摊开牌。”

我把牌的抽口控制在三四张,伸向明石同学。

“这样一来,明石同学按照习惯,就会在我刻意打开的抽口抽牌吧?”

“不过这三四张都是一样的牌吧?”明石同学道。“这种基本的迫牌手法我也知道一点的。”

“所以,这种基本的迫牌手法,一旦被观众看出,然后说‘这三四张都是一样的牌吧?’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呢?最容易想到的方法自然就是迅速将重复的牌移走。所以,那个‘把纸团吞下去’的答案,就给了他这个信号——移走重复的牌这个方法也被识破了。”

“那么,村田自己的魔术水平如何呢?”

“不得而知。不过,从他隐晦地探知,他想出来的第一个手法瞒不过我时,他的对策是另想新魔术而不是换用其他的迫牌手法,这或许可以旁证他的水平并不如何高明。”

“这样,能在魔术社中出人头地吗?”

“这倒是可以确定地回答,不行。”

“为什么如此肯定呢?”

“还记得去年文化祭时候的事吗?”

“还有些印象吧……这么说来,转眼间就是半年过去了啊。”

“我记得当时翻开校史,里面有这么一张照片,说的就是某一次文化祭的时候,魔术社上演了一个让教学楼消失的魔术。那可是作为当届文化祭最出彩的一笔记录进校史的。”

“这么一说,我也好像有点记忆的样子……”

“魔术社当年能上演如此精彩的视觉魔术,那么,成员的魔术水准自然可想而知。就算几年间没有出现过杰出人才,水平也不至于下降到连应对那种初级手法被识破都无计可施的地步。明石同学,记住这几张牌的点数。”我拿起牌堆顶的几张牌,扇形展开,给明石同学做了展示。

“嗯,这三张都记住了。”明石同学数了数,然后还给了我。

“假设这三张牌都是相同的,我放在展开的抽牌口准备让你抽,却被识破了。然后……”

当我再次展开那叠牌时,三张牌中的两张,牌面发生了改变。

“我知道的一个应对手段。想必魔术社的人知道得更多吧。”我把那几张牌摊开。实际上,那里一共有五张牌。正常的套路是从上往下第一、二、四张是相同的预备迫牌,三、五两张是预防失误的救场杂牌。如果有人提出点数相同的异议,就将第一、第二三、第四五张装作三张牌拿起来供检验。我刚才的演示仅仅是反向的操作而已。

“村田若是把真正的问题倾诉出来的话,我倒也愿意把这个手法告诉他。可惜他还自视甚高,以为我看不出他那些手法。”我摇了摇头。“接下来,那个藏箱于土的问题是记号魔术的暗示。可能他想到了一个比较大规模的外景,想用到树底的记号,于是来问我如何在树下不着痕迹地做标记”

“嘉茂同学觉得那会是怎样的魔术呢?”

“不好推测。不过既然是大外景,动机又是想在魔术社出人头地,那么朝着当年教学楼消失的方向模拟的可能性很大。或许村田是想用什么方法让某棵树消失再出现吧。”

“这个魔术,嘉茂同学知道原理吗?”

“不知道。只知道是在视觉上做文章,不过怎么做就没能弄清楚了。我毕竟没有专门学习过魔术啊。”

“那么为什么村田后来又向你提了问题呢?”

“或许那个大型魔术,准备的工夫或是表演的条件太困难,让这个矫情的人放弃了吧。”我想了想校园里的环境道。“所以他最终还是回归了小魔术的想法,设计出了那样一个场景。”

“为什么那个场景会让嘉茂同学最终推理出他的动机呢?”

“送了一封表白信出去,还对对方的称呼是‘有的人’,我相信如此薄情还惦记着表白信送错的人还没存在过。”

“但是,这也只能断定村田问题中的场景都是假设的,和他有魔术基础、喜欢魔术社里的人没有关系啊。”

“我让他用个什么方法让信封消失,这种事情,他却没问我详细。这就说明他对让一个信封消失这件事是有自信的。如果明石同学,你要让一个信封平白无故消失,你对此有自信吗?”

“我没学过魔术,所以我只能想到信封里装点白磷,必要时让白磷烧起来把信封烧掉。”

“嗯,我本来也打算推荐这个方法的。可是他却丝毫没问,转身就走,要不是他知道这个手法,要不就是他知道比这个手法更巧妙的答案。无论如何,都可以从中判断,他并非完全不懂魔术的人,而是有一定基础的人。”

“下一步,判断村田有喜欢的人是因为奈惠的短信?”

“没错。”

“那为什么又判断,他喜欢的人在魔术社呢?”

“女孩子没多少懂魔术的。村田自己那些手法应该就能给大多数女孩子表演了。就算有谁懂一点魔术,而村田要寻求更高水平的魔术手法的话,他第一个想去的应该是魔术社,而不是找我。所以,他既然来找我,就说明他有着不能去魔术社的理由,综合判断,他喜欢的人很有可能就在魔术社里。”

“刚才,嘉茂同学说了女孩子没多少懂魔术,对吧?”

“怎么?”

“那,嘉茂同学也是女孩子吧?为什么对魔术又有这种程度的了解呢?”

“这可不是专门学的魔术手法。”我拿起那副塔罗牌。“你知道,我家是做占卜的,主要形式就是给人抽抽签,对不对?”

“没错。”

“于是,为了让自己的解签之辞能让人信服,总得装神弄鬼。比如说不用看就知道人家抽了什么签,这样的。所以,我们家中自然也传下了几种糊弄人的手法,和现在的魔术大同小异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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