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学期的前期,重头戏是新生入学,到了中期,重头戏就是运动会了。随着新生不断地习惯着霞浦的生活,来相谈屋询问关于校园生活的后辈们渐渐减少。委托也逐渐向筹备运动会的方向转变着。比如说今年还有没有“光速”饮料、学生会关于临时经理到底会如何安排等等。由于这些问题都有先例可循,解答起来并不困难。

说到“光速”,这个饮料在去年因为事件没有再行售卖。学校则改在惯例进行限定售卖“光速”的期间内,进行高能量运动套餐的期间限定售卖。这种套餐既可以摆在餐盘里,利用午休时间慢慢享用,也可以在自动点餐机里购买进行了简易打包的版本,拿回社团或是别的地方享用。

霞浦高中的食堂真是一如既往的人性化啊。我望着人工窗口和点餐机前各自鱼贯排列的队伍感叹道。自从这种限量套餐发售后,便如之前的“光速”饮料一般,也是买者络绎,好评如潮。甚至因为队伍过长,以至于让我们产生“必须要有人确保秩序”的担忧。于是,今天中午,我假意坐在最靠近点餐机的座位上用餐,实际上,是在监视着点餐机前的购买队列。

“……诶?我的餐券呢?”点餐机前的一位矮个子女生突然慌乱起来,把自己的钱包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好像还是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的同行者端着已经装着限定套餐的餐盘站在一旁,给她出着主意。这之后,她不仅翻找了钱包,还翻了自己的口袋,甚至是同行者的钱包和口袋。不过餐券好像依然没有出现。

由于她们两人在点餐机前滞留的时间有些过长,后面的队伍开始有了不满的声音,看来之前的担忧和为此采取的对策并不多余。我站起身,让她们两位先让出点餐的位置,然后开始了询问:

“这位同学……是因为遗失了点餐券而困扰吗?”

“是的。”她的同伴代她回答道。“她是一年B班的柳河直子,我是同班的汤谷祐里。都是体操社的社员,从社团前辈那里得到了限定套餐的情报,打算今天来体验一下的。”

“失礼了,柳河同学,汤谷同学。”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红色餐券交给柳河。“我是二年A班的嘉茂渊子。不介意的话,先拿这张餐券去点一份限定套餐吧。”

“可是,还有这么长的队伍呢……”

“找个没什么人的普通人工窗口就行了。”我指着因为限定套餐而连日来人数稀少的提供普通菜式的窗口。“这张餐券就算在那里也能拿到限定套餐的。”

我递给柳河的自然是给学生会役员特供的餐券。之前为了能尽快就餐完毕开始维持秩序,学生会就联络了食堂,给役员们配发了可以快速在任何窗口领到任何菜式的餐券。

这种限定套餐相当有分量。我认为在我的朋友圈里,只有江之岛同学能够与之一战。加之我大部分时候也属于自带便当的一派,于是我的手里也积存了几张派发的餐券,这个场合使用一张并无不可吧。

柳河的性格看来也很怕生,不过她的同伴汤谷倒是落落大方。有这样洒脱的人在,也不用担心接下来询问时柳河一个人会怯场不敢回答。

不久之后,柳河端着餐盘,和陪她一道前去窗口的汤谷返回了。我在饮料机前买了一听绿茶,开始了饭间的对话。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好像在哪里见过前辈的样子……”汤谷道。我在开学典礼时就站在礼堂的舞台上,对我的脸有所印象是正常的。不过,像她这种随性的人,并不把它记牢也是正常的。

“那是学生会副会长啊,祐里。”旁边的柳河提醒着她的同伴。

“哦,是那张餐券上写着名字吧?”汤谷依然以自己的视角考虑着问题。

“不是啦。”尽管微小,我也感觉得到,柳河在桌底戳着身旁汤谷的小动作。“开学典礼时,嘉茂前辈不就站在礼堂的舞台上吗?”

“哦呀,我还真不记得。抱歉啊,副会长。”

“没关系,叫我渊子也没问题。”我并不是什么身世煊赫的人物,因此,也一直没觉得其他人有什么非得对我毕恭毕敬的理由。当然,如果现在对话的是鹰司贵以,这个想法是打死都不会有的。

“那,嘉茂前辈……”柳河同学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喊我的名字吧。“感谢你的餐券,现在把钱还给你……”

“那张餐券就算我打扰你们的补偿好了。”我制止了打开钱包的柳河。“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更想了解一下,柳河同学丢失那张餐券的详细。”

“额,就是……”

“还是我来说吧。”汤谷望着身边半天说不出话的柳河道。“刚才我和直子在食堂门口买了餐券放进钱包,然后就来到点餐机的队尾开始排队。我点完餐,轮到直子时,她钱包里却找不到那张餐券了。”

“这样啊……柳河同学是不是确认了把餐券放进钱包里呢?”

“应该能确定的。”柳河拿出自己的钱包,指着其中的一格道。“我把找回的零钱和餐券一起放在这一格里,当时拉上钱包拉链的时候,那张黑色餐券和找零的零钱在一起的画面我还有印象。”

“那么,中途也没有打开过钱包,但到了点餐机前再打开钱包,里面的餐券却找不到了,是这样吗?”

“是的……”

两人的钱包和口袋都被仔细地翻找过,钱包被仔细地检查过,如果有漏洞,那两个人也应该会及时发现。

“在排队的途中,钱包也确定没有被打开过,对吧?”

“是这样的。”汤谷回答道。“直子在生人多的时候,总是把手藏在口袋里死死攥着。这样一来,钱包在她口袋里倒也安全。”

会不会是柳河浑浑噩噩地把餐券放进点餐机,却以为自己还没放呢?我抬起头,看了看点餐机前依然排着的长队。队首的一个人把餐券放进点餐机后,出餐口立刻就送出了一份套餐。照这样看来,再如何注意力不集中,这一段反应时间,要忘记餐券已经放进点餐机是完全不可能的。

餐券被放进钱包之后,直到打开钱包发现它丢失之前,在理论上推断不出任何可能导致丢失的可能。那么,会不会是忽略了什么其他的可能呢?之前推断北星良子在保健室的时候,我已经向奈惠展示过我在这种“不可能情形”下的思维方式:考虑种种正常的可能之后,就要考虑各种不正常的可能。

第一个可能,是那张餐券根本不存在,也就是这两个人在说谎。不过,她们的性格一个怯生,一个洒脱。对一个说谎者来说,说话经过思虑的成分较大。换言之,这两种性格,一种不善于对话,一个又即答得过快。与说谎者给人的那种“有问必答,但回答的内容都感觉有编排的刻意在内”的印象相去甚远。因此,第一种情况可以排除。

第二种可能,就是柳河在把手伸进钱包时,有可能乘势带出了餐券。由于拿出餐券时,必然是先用眼睛确认餐券在钱包里的位置再伸手去取,所以只可能是在把餐券放进钱包后,手撤回来的时候有带出餐券的可能。那么,就必须再实验一次了。

“柳河同学,能借用一下钱包吗?”我向着还在品尝套餐中的柳河同学道。“我想模拟一下你当时买餐券时的动作,看看能不能推断出你的餐券丢失的头绪。”

柳河点了点头,把钱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借此机会,我也约略对钱包里的东西审视了一番:两张一千元的纸币、几枚硬币、一个钥匙扣串起的两枚钥匙、还有一个动物挂饰。这些东西的空间也不至于把钱包撑满。

我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自己积存的红色餐券,把它放进了钱包。将之放进去之后,我刻意用指头勾住餐券,尝试着把它带出钱包。不过可惜的是,钱包壁的拉链又把餐券卡回了钱包内。连我刻意夹紧,想带出钱包的力度都能阻止,那么无意粘上餐券的力度自然也不在话下。

于是,柳河自己把餐券无意间带出钱包的可能也被排除了。那么,我能做出的不可能推测也只剩一个了。为了检验最后的“不可能推测”,我需要并非钱包的,其他的东西。

“对了,你们两位光吃着套餐会口渴吧,我去买两瓶饮料。”我站起身,也没等两人回应,便离开了坐席。

我带着两听同款绿茶返回,把绿茶和刚才借来的空钱包递给她们。“把钱包里的东西都装回去吧。”

等柳河把钱和杂物装回钱包,准备拉上拉链时,我突然叫住了她:“钱包里是不是有一张餐券?”

“等我看看……是的!”柳河又把手伸进钱包,拿出了一样东西。“好像只是张黑纸片而已。”

“或许视错觉才是让你丢了餐券的真凶吧。”我向着困惑不解的柳河和汤谷说道。“从一开始,你或许就没把餐券放进钱包里。在这个时间点,注意力会非常集中地汇聚到餐券上。那么,在视觉中补足一个餐券的影像也是有可能的。加上餐券又是黑色,很容易在脑中成像。”

“那么,那张餐券到哪里去了呢?”汤谷问道。

“先问你们一个问题吧,柳河同学,今天你在购买餐券时,用的是一千元的纸币吧?”

“是的……”

“然后,食堂的工作人员把餐券和找零的硬币给你时,你在交接台上目测正确之后,就用手直接扫到了钱包里,对不对?”

“没错……”

“问题就出在这里。你没再管工作台上还有什么。那时,你只把硬币扫进了钱包里,餐券却正好卡在了你折起来的一千元纸币的夹缝里没被扫进去。而工作人员似乎也没注意到这一点,于是那张餐券就连着纸币一并被工作人员收回了。”

“听起来真是莫名其妙的猜测啊。”汤谷感叹道。“我是觉得这个猜测有些太过牵强了。”

“要不,我们去检验一下?”

“前辈兴致真是不错呢。”汤谷也随性地附和着。

于是,我拜托食堂的工作人员打开了收款机。

“请在千元的那一堆里,看看有没有编号是SA745232E的一张。”

“为什么连编号都能确定?”

“暂时保密。”

“啊,这张千元夹着什么东西。”工作人员的手上,正是一张黑色的餐券。

“这应该就是你丢失的那张了。”我请工作人员将这张餐券交给柳河。“至于证明的话,柳河同学钱包里的那两张千元纸币就能作为证明。因为那两张的编号,就是SA745232D和SA745232F。”

这个证明让工作人员信服了。于是,柳河同学拿回了自己的餐券。

“那个,前辈……”她又怯生生地说道。“不知该怎么感谢才好……”

“柳河同学。”我用一股神秘的语调说道。“还有汤谷同学,难道,你们没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吗?”

“前辈不是猜对了答案吗?”汤谷道。“还有什么不对的?”

“刚才柳河同学在把钱包给我之前,就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拿了出去,那么,我知道柳河同学的纸币的编号,以及她买餐券时扫硬币的动作,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不觉得啊。”汤谷搔了搔头道。“本来对前辈还是将信将疑的,不过前辈答对了,之前所有的也就都信了嘛。”柳河同学也对此表示了认同。

我心里暗叹了口气。这两个人的性格和推理所要求的步步严谨真是相去甚远啊。之所以有上述的判断,就是柳河同学在倒出钱包里东西的同时,我注意到了几个细节:其一就是那两张千元纸币。这两张纸币成色很新,而且落在桌面上时,正好是野口先生向上,我便注意了一下纸币的编号。发现是隔号时,便推测她在买餐券时,可能交出的就是中间的那张。

柳河同学虽然没有这种性格,但大多数人在拿到成色很新的钞票时,都有将其留在手头的想法。食堂的工作人员手头有大量新旧不一的千元纸币,这张成色很新的千元纸币留在食堂的收款机里的可能性很大。

第二个细节是那些落地有声的硬币。其中,我注意到,有个有孔的五十元两面磨损的程度并不很一致,磨损严重的一面光泽倒很亮,说明造成这个磨损的时间不长。这就说明,硬币在不久前曾贴着平面移动过,这也是我推测柳河同学是将找零的硬币扫进钱包的理由。

不过,要和面前这两个人解释这些恐怕是过耳即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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