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们进入二年级,并开始主持相谈屋以来,虽然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但接到的委托却为数不少。大到解决座次的纠纷,探寻怪谈的真相,小到无须记述的介绍老师与社团,或者带路等等。发问人往往都是一年级的后辈们,毕竟他们对霞浦高中还没有完全的了解。对于那些不是很敢于向前辈发问的后辈,也有一个地方能让他们问出想问的问题,那就是意见箱。

意见箱也像相谈屋那样接受各种内容的投稿。比起即时性来说自然不如面对面解答问题的相谈屋,不过意见箱的优势就胜在匿名性和问题的深度。比如这样的问题:

“学校的后山上经常能听见奇怪的吼叫声,那是什么?”

这个问题如果是一个人来到相谈屋提出,不免会被怀疑“学校的后山是不让外人进入的,你在那里做什么?”然而把这个问题写在纸上放进意见箱里,既可以盼望自己的问题得到解决,又免于暴露“提问人经常往禁止出入的后山跑”这个事实。这就是意见箱的优势所在。

不过,过于简单的问题,还是直接在相谈屋解决的好。比如这个问题:

“请问,摄影社要怎么走呢?”

今天下午放学后,宇野奈惠把书包放在相谈屋里,打算出门去隔壁的学生会室开始工作的时候,有位戴绿领带,也就是一年级的后辈这样问道。

“没记错的话,是在二楼的艺术教室吧,门牌应该是205。”她回答道。

“多谢前辈。”这位后辈转过身去,消失在远处的楼梯口。

“哎呀,相谈屋真是事无巨细一概包揽啊。”奈惠走进学生会室时,那里只有我和同年级的志摩圣也书记坐在里面。会长近藤前辈和会计武藤前辈到职员室提交之前社团会议拟定的总预算案,估计要耗上很长一阵子了。

“相谈屋本来就是面向全体学生的嘛。”一旁的志摩圣也说道。“霞浦高中一千多人,意想不到的问题多着呢。”

“比如昨天,相谈屋就有人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如何在情书里把爱意写得既含蓄又明白。”我回想起昨天的一个委托。“当时江之岛同学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把我又拖了过去。”

“嘛,我说的倒不是那么晦涩的问题啦。”奈惠搔了搔头。“就在刚才过来的时候,就有个后辈来相谈屋问,摄影社要怎么走。”

“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容易不是吗?”我看着奈惠道。我这位好动的友人对校园内的设施了解得的确比我透彻。比如这个问题,我承认我必须再拿出社团登记表看一遍才能回答。

“容易是容易没错,只不过……”奈惠似乎觉得这么一个可以轻易解决的小问题还问到相谈屋来有些不对。“要是我的话,直接问问旁边的同学不就行了?”

“既然是一年级的后辈,说不定他身边的人也都不知道摄影社的位置呢。”志摩同学道。“相谈屋不就是为这种情况准备的吗?”

“不对……的确是有点怪。”我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进了霞浦一个星期,再怎么不问世事,摄影社是个社团,而社团地点都在社团大楼里,这个认知总是该有的吧?”

“没错,然后呢?”奈惠问道。

“这里是哪里?”

“学生会室啊。”

“放宽一点,是社团楼的三楼,没错吧?”

“没错。”

“来这里之前,必须要从社团楼的楼梯口上来,对吧?”

“这是当然的了。难道还能从教学楼的三楼用钢索飞来不成?”

“社团楼的楼梯口有什么,我都记得,你奈惠还能不记得?”

“有什么?我真不知道。”

“嘉茂同学一说我也反应过来了,的确是这样。”旁边的志摩同学也明白过来了。“一楼的楼梯口上就贴着各个社团的所在地,来这里之前肯定能看见。那么,直接按照那个指示去找就行了,何必还要来三楼的相谈屋问呢?”

“楼梯口有那个东西吗……我还真没注意过。”奈惠的回答倒也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想一想也释然了:她是靠自己的腿脚跑遍霞浦的每间校舍,然后自己记住的。分布图已经刻在脑子里,所以哪里贴着分布图,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需要记住的事。

“你已经把分布图刻在脑子里了,当然不会注意楼梯口上贴着这东西。”我回答着奈惠。

“那,渊子,既然是怪事,就该你出马了。”

“无非是没注意到有分布图,所以多跑了点冤枉路罢了,太过好奇可不是什么好事。”

“别敷衍了事!”奈惠凑近了我。“和你相处了这么久,你是说真话还是在敷衍可是瞒不过我的!”

“既然你和我相处了这么久,为什么我处理问题的技巧你一成都没学到呢?”我反问着身前的这位友人。“你自己也试着做做推理,肯定比事事问我有意思。”

“那你教我怎么来推理。”

“也行,拿什么做案例呢?”

“就拿刚才这件事。”

“那么你首先要确定掌握的线索。”

“线索啊……”奈惠沉吟了一阵子。“问路的是个一年级的后辈,男生。询问的是摄影社的位置,问完之后直接就走了。就这些。”

“还不够。”我摇了摇头。“还有一些线索。比如摄影社在二楼、相谈屋在三楼的地理信息,还有,社团楼的一楼楼梯口贴着社团分布图,这也是线索。”

“有了线索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确定你想问的问题,然后利用线索和身边的工具,找出接近问题答案的途径。我现在问你,你通过这个案例最想弄清什么问题?”

“那个人为什么没注意到楼梯口有分布图,反而绕了远路来相谈屋问路。”

“那么,你打算怎么把线索和问题联系起来?”

“先确定那个人是谁,这么想怎么样?”

“当然可以。那么那个人是谁?”

“他要找摄影社,又是一年级,肯定是摄影社的成员吧。这样,翻一下摄影社的成员名单,不就能基本确定范围了吗?”

“想法很不错,可惜是错的。”

“啊?为什么错了?”

“假设一个新人在之前进入了摄影社,他为什么会进入,不就是因为在社团里看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吗?既然是感兴趣才进入摄影社的人,能不知道自己社团的位置吗?”

“那么,说不定是正打算加入的新人呢?”旁边的志摩同学又开口了。

“这个可能也是可以排除的。”我指着我们身前桌上的报告。“我们刚整理完所有社团的预算案,这都是严格按照人数核算的。既然完成了人数清点,就说明社团招新已经结束。这个人心里也该明白,新人都是能增加社团经费的,在预算案刚上交后提出加入,社团的人心中肯定不乐意。因此,有这个自知之明,肯定不是为了入社而去的。”

“这个理由感觉虽然有理,可还是觉得不够有说服力。”志摩同学道。“也不排除有这种极端情况发生啊。”

“那么,假设那个人真有那个目的,那么按照人之常情,他担忧的就不应该是不认识路。于是,他在相谈屋问出的问题应该是‘我想加入摄影社,可是现在社团预算刚上交,这个节骨眼提出入社,我担心会受到里面成员的排挤’这样的问题才对。”

“那么,既然不是社员,又不是入社,渊子你觉得他找摄影社到底是为什么?”

“现在,推理的工作不是该你来做吗?”我看着奈惠。“刚才是谁跟我说要学推理来着?”

“好麻烦啊。”奈惠又换了一副可怜相看着我。“你知道我本来就不擅长想事情,好不容易有了个想法又被你一句话塞了回去。”

“算了,你还是听我分析吧。”我站起身来,看着学生会室的窗外。

“因为那个人在经过一楼时,根本没想到要去摄影社。”

“诶?”

“说得明白一点,就是那个人在社团楼里的某个地方,才产生了要去摄影社的念头。而且,他不知道摄影社的位置,来的是相谈屋。这就说明,离他产生这个念头最近的问路点就是相谈屋。”

“这么一说倒是可以理解,那么,他是在哪里产生了要去摄影社的念头呢?”

“不如反过来想想,能有什么东西,在社团楼里看到之后,能让看到的人产生要去摄影社的念头呢?”

“这……还真不好想。”

“那么我问你,既不是社员,又不是入社,去摄影社做什么?”

“找人?”

“刚才不是说了吗,如果摄影社有他的朋友的话,他向朋友打听地点就行了,何必来相谈屋问路?”

“那么是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找相机啊。”我看着奈惠,为她的思维而叹息。“肯定是在社团楼的某个地方看到了什么东西,想拿相机拍下来,才去摄影社啊。”

“那又是看到了什么呢?”

“我直接把结论告诉你,然后再详细说明一遍得了,不转弯的宇野奈惠小姐。”我叹了口气。“那个人是UMA研究社的成员,在社团楼的屋顶眺望后山,发现了某种动物在吼叫,于是打算用手机拍摄,结果发现像素不清,才下楼问路,找摄影社借高分辨率的相机的。”

“原来如此……”奈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懂了。”

“懂了?”我对她的回答表示完全的不信任。“那么我问你,为什么我断定他是从屋顶下来的?”

“你不是说,离发现问题的地点最近的问路点是相谈屋吗?”

“那为什么不是三楼的某个社团里呢?”

“这……不知道了。”

“之前判断出那个人前往摄影社只可能是借相机,而动机是在社团楼中发现了某个现象。如果在社团楼的某个房间里看到本房间的现象,那么,用手机的分辨率已经可以满足记录的需要了。而他最终还是要借高分辨率的相机,就是因为在社团楼里看到的并不是楼里的东西,而是楼外的东西。”

“那么,为什么确定是后山呢?”志摩同学问道。

“社团楼一面是中庭,一面是后山。如果在中庭发生什么事要看个详细的话,直接冲下楼去看就行了,而只有在后山发现了什么,那里禁止进入,所以才会产生用相机拍下来看个清楚的想法。”

“既然是看后山的话,渊子现在不也看着吗?”奈惠问道。“为什么又确定是在屋顶看到的呢?”

“我刚才看了这么久的后山,也没发现什么异常,那么,刚才那个人兴冲冲地冲向摄影社,又是如何发现异常的呢?”

“不知道……”

“所以,肯定不止视觉上的搜索,还有某种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我指了指耳朵。“后山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味觉和触觉完全可以排除。要引起注意,只能是后山上发生了响动。而要听到响动,在有隔音玻璃的房间里自然可能性非常之小。所以,我可以推测,那个人是在屋顶上听到响动的。

“那个人会无缘无故在屋顶上盯着后山,等待那不知会不会发生的现象吗?自然不会。所以,根据他有准备地警戒后山的行为,我判断他是UMA研究社的社员。因为,你忘记意见箱里有过这么一个询问了吗?”

我拿出那张纸条,纸条上的询问是“学校的后山上经常能听见奇怪的吼叫声,那是什么?”

“这对UMA研究社来说,肯定是个大好素材吧。”我又把视线投向窗外远处的后山。“这些人掌握这条情报后,就派人轮流观察后山。这一天,值班观察的人听到了响动,然后发现了某些踪迹,就打算拿相机拍下来。这就是事件的始末了吧。”

“那么,渊子,你能判断那个吼叫声到底是什么吗?”

“如果我告诉你只是山猪求偶期的叫声,你相信吗?”

“不信。”

“这就对了嘛。”我微微一笑。“这个问题算你学推理的第一课作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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