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过了一周多的时间,一年级的后辈们纷纷在校园里寻找自己的归属。比如加入某个社团,或是泡在图书馆里,或是享受罗曼蒂克的高中生活,诸如此类。十人十色本就是如此啊。不过尽管每个人的兴趣多种多样,总有些部分是有相当的共性的。

“看了昨天的电视没有?那个银行家的。”

流行的电视剧总是能成为一个很风靡的话题的。

“昨天抽到了最上义光哦,实装两小时之内斩获。”

那个很流行的武将收集游戏也是个好话题,可是你们又有谁知道,那个游戏开发会社的社长千金就在学校里担任学生会长呢?

“话说,一年F班有个男生相当帅气哦?”

“你见过学生会副会长没有?绝对的美人啊!”

当然,幻想有一位异性,说出夏目漱石那“今夜月色真好”的名句,这更是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经常怀有的期待。

除了这些,结合校园的气氛,以下的对话也是很盛传的:

“呐,告诉你哦,霞浦高中也是有所谓‘七大不可思议’的呢。”

“诶,真的?”

“我也是从前辈那里听来的。要讲给你听吗?”

意图传播这份流言的人脸上透出“不管怎样都要告诉你”的气势。大概是因为他知道,与他对话的这个人对这些魑魅魍魉的传言很没有免疫力吧。

于是,不管对方有没有拒绝,对话也继续了下去。“第一条,教学楼的楼顶在夕阳的照射下,会出现一个影子。这个影子的动作,好像是要从楼上跳下来……

“第二条,理科教室的人体模型,在月光的照射下,会自己移动到教室外面;第三条,音乐教师在锁门且里面没有任何人的情况下,会传出幽怨的钢琴声;第四条,社团楼二楼的女厕所里,总会有隐约的流水声和细微的呻吟声;第五条,教学楼门口的大镜子,在晚上去照的话,会映出绝不是你自己的奇怪影像;第六条,教学楼西侧三楼半到四楼的楼梯,在子夜时分,会由十二阶变成十三阶……”

看着与自己对话的人已经双手抱头,痛苦地瘫在桌上,发起的一方还没有满足,继续着自己的介绍:“第七个,也是最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以上六个怪谈,并不是年年都是这六个,七大不可思议的前六项每年都在变换,这就是第七个不可思议……”

那个畏惧怪谈的人已经蜷到了课桌底下。这幅可笑的形相被他的朋友尽收眼底,应该说,这位喜好怪谈的友人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于是他满意地结束了对话。

“……于是,日津川同学的烦恼就是被这些怪谈困扰,希望得到明确的答案吗?”我坐在学生会室里,听着旁边的同学战战兢兢地说完整件事情的经过后,总结道。

这位日津川同学就是生性害怕灵异,又被他的友人灌输了七大不可思议的那个可怜的人。旁边以近藤前辈为首的学生会成员们也在一旁听到了整个故事。之所以地点不是隔壁的相谈屋,是因为这会儿正是和去年相同,要进行社团预算会议的时候。所有的学生会成员都在学生会室里整理着资料。

听完日津川同学的讲述,近藤前辈若有所思地回忆道:“我记得我入学那会儿,好像这种七大不可思议的传言也在我们年级里传得风生水起呢。”

“没错。”和近藤前辈同一年级的会计武藤正一前辈接着道。“的确,每年流传的七大不可思议的内容还真不是完全一样,记得我们念一年级那会儿,好像还有什么‘墙上的挂钟倒着走’、‘体育仓库里的绳子会挂在房梁上’什么的,对吧,近藤?”

“没错,不过我们那年正好把挂钟换成了电子钟,然后体育仓库的绳子又被证明是当时为了把发令台吊起来叠放。所以这两个说法好像就没传下去了。”

“不过到了这个年纪嘛,想象力总是无穷无尽的。”明石同学道,“这不,马上就有新怪谈补了上来,这一年传的还是七大不可思议。”

“巫女同学。”江之岛同学拿着开玩笑的语调对明石同学道。“驱邪除恶,解决不可思议的事件还得让你出马呢。”

“这不是还有个阴阳师在吗?”奈惠则以同样的语气对我说着。

“现在可是正忙的时候。”我对一旁的日津川同学道。“现在专门抽出时间调查这些不可思议并给出一个到底是如何的解释恐怕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在一边整理资料的过程中,一边对这些不可思议的现象给出一个合理的猜测倒是未尝不可。这样可以吗?”

“可……可以……”

“首先我们要确定一个前提。”我对身旁的人道。“霞浦高中只是个普通的高中,怪力乱神之类的绝不存在。但是,要对那些不可思议做出可能的推测,就必须先假设这个现象真的被人体验过。因此,我做出推测的前提,就是‘不可思议的现象曾经被人体验过,但绝非灵异现象’。这一点,大家认同吗?”

日津川同学和在场的所有学生会成员都点了点头。

“那么,第一个不可思议现象是什么?”我向着日津川同学问道。

“教学楼上……好似跳楼的影子……吧。”

“奈惠,刚才日津川同学说的七个不可思议你都还记得吧。”

“记得。”

“那么写一张小便条给我吧。”

或许是我不愿意等待战战兢兢的日津川同学含糊不清的话语,于是我草草扫了一眼奈惠简要写下的七个不可思议。第七个是不具体的,先不去管,先把前六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做一番推测吧。

“那个影子很可能是夕阳投射的旗杆的影子啊。”我解释起第一个不可思议。“首先,楼顶的护栏有三米高,学生会也经常去检查其安全。一个人再怎么翻也翻不过去,因此不可能是真正的跳楼。所以,在屋顶上看到形似跳楼的影子,只能是比这个视角还高的东西投下的。比站在屋顶的人还高的东西,就只有旗杆了。旗杆在傍晚会因为夕阳拖出长影,而旗被风微微吹动,就造成了影子和跳楼动作相似的错觉吧。

“第二个不可思议是人体模型。我猜,这是因为社团活动的缘故吧。”

“社团活动?”奈惠不解地问道。

“也有可能用到人体模型的社团吧。”我又把手上整理好的一批预算表捋了一遍,快速地扫了一眼每张表上社团名的位置。“比如美术社和机器人研究社,为了临摹或是仿生研究,就有可能使用啊。”

“就算他们使用了人体模型,这和那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又有什么关系呢?”明石同学道。

“比如这种情况:这个社团从理科教室搬走了人体模型,当他们结束社团活动时,一个社员把模型搬回理科教室时,发现理科教室却锁了门。他打算搬回自己的社团时,发现其他社员也把门锁好回家了。于是,他只能把模型放在理科教室门口,打算第二天来到理科教室的人搬进去或是自己搬进去,这样。

“像这样理科教室锁门了才结束社团活动,那么当时的时间想必也不早了。如果当时是冬天,天说不定已经黑了。其他很晚结束活动的社团的成员,路过理科教室时看到门口的人体模型,产生了误解,这样解释应该能说得通了吧。

“第三个不可思议是音乐教师的钢琴声。这个问题不难,无非是教室里的录音机忘记关罢了。第四个问题,厕所里的水声与呻吟声也不难。无非是因为环境和心理因素产生的相似联想吧。排水系统里的水时常在流动,偶尔听到水流声并不奇怪,至于呻吟声,恐怕是对夜行的鸟鸣声的误解吧。”

“为什么鸟鸣声会被误解成人声呢?”江之岛同学问。

“翠鸟、鱼狗、戴胜,这些鸟的叫声都和人声有些相似,会产生误解一点也不奇怪。我们之所以把杜鹃叫做‘不如归’,不也是因为它的叫声吗?”

“那么,接下来的怪谈呢?”近藤前辈道。“镜子中照出的不是自己的形象,这个怪谈我们读一年级的时候就有了呢。”

“这倒是个很常见的问题呢。”我记得我之前看到过一本书,里面也提到过这个问题。“由于照镜子的时候光线不足,镜子中反射的光不如白天充足,因此,大脑无法将眼睛中接受的仅有的光整合成如平时一般的影像。因此,反映在大脑里的就是一些千奇百怪的形状。这个现象也不是仅限于学校里的镜子,只要在光源不足的条件下照镜子,哪一个镜子都有可能产生这种误解。”

“嗯,这个问题我也知道。”武藤前辈道。“我是在网上看到过这个解释的,虽然不是完全一样,但是也基本是这个意思,好像叫‘成像障碍’还是什么的。”

“那么,第六个问题呢?”和我同年级的学生会书记,志摩圣也问道。

“这个问题虽然不怎么困难,不过光靠嘴上说说可能没法解释明白。”我把手里已经整理好的资料交给了近藤前辈。“如果可以的话,手头的工作做完之后,有兴趣的人都可以到怪谈提到的那个楼梯口听听我的设想。”

没想到,这个发言反而成了激起学生会成员工作热情的兴奋剂。日津川同学的眼中,十多名学生会成员纷纷一脸干劲地完成了手头的任务,然后一窝蜂地簇拥着那个外表很漂亮,说起话来却神鬼莫测的副会长来到了教学楼西侧楼梯的三楼半。我注意到,跟来的人中,有些在登楼时刻意在数着楼梯的阶数。听上去,一路上来的台阶数很正常,都是十二阶。

我等待后面畏首畏尾的日津川同学跟上来之后,对着他说道:“传闻里有没有说,是从上往下走有十三阶,还是从下往上走有十三阶呢?”

“这……不知道。”

“那么就试着边走边数,走上这半层楼吧。”我和日津川同学一步步上了楼,其他人也在楼道里注视着我们的脚步。日津川踏上四楼时,他嘴上正好数到十二。

“这就证明了,这半楼也是十二阶,没错吧?”

“嗯。”

“那么,为了模拟晚上的情形——”我拿出一条手巾,折了几下,蒙在了日津川同学的眼上。“现在,日津川同学,麻烦你再从这层楼梯下楼,一样是边走边数。”

“嗯。”日津川同学答应道。我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楼梯边沿。

“伸脚悬空的地方就是第一阶,能感觉到吗?”

“能。”日津川同学用脚探了探,感到了悬空感,便确定了方位。他扶住栏杆,边下边数:“一、二、三……”我站在他身旁,随他一道走了下来。

“十三?”日津川同学的一只脚踏上三楼半的楼板时,他嘴里喊出的数字不是十二,而是十三。

“这就能证明了吧?”我对着大惑不解的日津川同学道。“上去时是十二阶,下来时是十三阶,这不是什么怪谈,只是个习惯性造成的错觉而已。”

上楼时,走在楼面上都是全脚掌着地的。那么,这个十二级的阶梯就只会有十一次脚跟悬空。在登上最后一阶时,人们在潜意识上会稍稍加大步幅,让登上去的脚整个落在楼面上。相反,下楼时,出于步幅过大或许会绊倒的担忧,和视界死角的未知感,下楼的第一步反而是先在四楼的楼面上确保落地脚稍稍悬空。于是,下楼的前脚悬空却有十二次。无论同时忽略还是同时计算落在楼面的那一步,下楼都会在错觉上比上楼多出一个台阶。

“这样解释不知能不能让你信服?”我问着日津川同学。“不过之前也说了,我刚才所推测和实验的一切都只是基于那个前提做出的,并不代表如果怪谈是捏造的,我所作的推测仍然适用。”

“不是还有第七个怪谈吗?”奈惠问道。

“假设我今天放学把头发染白,戴上红色美瞳,那么我在国中的那个女鬼传闻,不就成了霞浦高中的新怪谈了吗?”

“这又和第七个怪谈有什么联系吗?”

“你还不明白吗?”我无力地看着奈惠。“怪谈总是人编出来的,信则有,不信则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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