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假结束后,三个学期中最短,却是最让人感到压力的第三学期开始了。学期伊始,班主任老师若有意若无意地向我提到了奈惠。看来,教师方面在作业上面也设了一个诡计,某一科的最后的一道题对于奈惠来说不可能一口气流利地完成。于是,老师顺藤摸瓜,便能发现,奈惠作业上,最后一题那流利的答题,必然是因为抄了我的作业。

“虽说一道题问题不大,我们也很相信嘉茂同学的学习能力。只不过……”班主任老师困扰地说着。“嘉茂同学不是学生会的成员吗?第三学期时会有学生会信任案和下一届干部任命的票选,把作业借出去说不定会成为竞争对手的口实啊。”

说到这个,我倒是也没忘记。不过我始终没把借奈惠作业抄和学生会的信任案票选联系到一块去。说到这个票选,那是植野胜人前辈最后一次以会长身份参与的活动。不过这也只是一个名分,决定权等实权已在此前完全移交给近藤前辈了。这之后他与其他三年级的学生会成员将正式退出学生会,专注于进路方面的努力。

这个信任案票选的流程大概是这样:由上一届学生会的会长作总陈述,有职成员各自作分管事务的陈述,再由会长发表下一届学生会的人事任命。而所有一二年级的学生则对这三块的的全部或一部分投出信任票,得票一半以上则通过,若是某个人事任命的得票小于二分之一,那就需要进行全校竞选。

“我只是个普通成员,怎么算也轮不到我去作发言,而且人事任命,我也没指望能获得什么书记会计的正职,平日里借本作业给奈惠抄,和这个一点关系都没有吧……”我心里暗想着。

孰料想,第二天,我被近藤前辈喊去了学生会室。她向我出示了一份匿名的举报信。

“兹有嘉茂渊子,身为学生会成员,未能以正确方式引导其他学生之正常学习,反以私济人……”

这是什么,举报信?我把作业借出去给朋友抄一下是这么上纲上线的问题吗?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封举报信,加上班主任老师也话中有话地把学生会信任案和抄作业联系在了一起,难道有什么不利于我的事情不成?

我接着往下看那封信:“……又屡泄机密于外,殊不知机密成于当时,线索必稀。然其人述之于外者,竟若得窥全般之豹。若非早知详细,焉能考究如斯?既属早知详细之人,然机密未行之先,述之于外,此不为泄密乎?……”

似乎是在说我泄露了什么机密吧。当我的推理撞中事件的真相时,总有人怀疑我事先已经得知了详细,而推理无非是做做样子,这样怀疑推理能力的情形我倒是见过不少,不足为怪。不过我回想着我进入霞浦高中以来所作过的推理,撞中真相的虽然不少,不过没哪一件是涉及到什么未公开的机密的啊。

“……若其人得以之自省,不涉学生会正职之争,自当上善。若执迷不悟,必将于信任票选之际,自取其辱。”

匿名信到此为止,完全是打印稿,没有笔迹信息。而且,里面虽然检举我泄密,可是,完全没有具体事件。举报者提出的要求是我不得担任下届学生会的正职,我本来就没这打算。

“嘉茂同学,信看完了吧。”近藤前辈道。

“嗯。写信人让我不得担任学生会的正职,我也没这个打算,就这样吧。”

“你错了哦。”

近藤前辈左右环顾,学生会室里只有我和她两人。她把门锁好后,私自向我展示了收在会长抽屉里的一份名单。

“这是植野前辈拟定的下届成员的名单。”

学生会的正职,会长、副会长、书记、会计四人,我的名字赫然紧跟于拟会长近藤里绪之后,位于副会长的职务之下。

“如此,你明白什么了吗?”

“看来,有人打算让副会长一职变成全校竞选?”

“嗯,植野前辈也看了那封信,他认为无须在意,只不过是空穴来风。”近藤前辈道。“植野前辈和我都相信,嘉茂同学你的能力完全胜任这个职位,并且从我们掌握的事实来看,嘉茂同学所作的推理也完全没有泄密的成分。”

“多谢两位前辈的信任。”我向近藤前辈鞠了一躬。

“不过植野前辈也说了,让我们不要松懈。”近藤前辈道。“在他看来,这封举报信对准的不是嘉茂同学你,而是副会长的职位。由此一来,他认为写信人必然通过某种渠道预知了这份名单。”

“嗯,的确如此。”我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会盯上一个成天看占卜书,偶尔突发奇想撞中几件小事的我。而某些人盯上学生会副会长的位置,那就合情合理得多了。

“所以,嘉茂同学。”近藤前辈的语气更为严肃起来。“这件事既然和你扯上了关系,而且你也是植野前辈看好的下一届学生会的智囊,还是希望你能够调查并尽快解决这一事件。”

“我只能保证尽我所能。”我依然保持着不轻易承诺的守则。

“这样就够了。”近藤前辈的面容缓了下来。“一年来,我也相信了,学校里能胜过嘉茂同学推理的人几乎不存在。”

走出学生会室后,我开始思考那封匿名信的前后。据近藤前辈转述植野前辈的判断,这份名单的内容,目前仅有四位拟定正职的人所在班级的班主任,植野前辈和近藤前辈,以及方才的我才知道。我知道这份名单还不超过半小时,自然做不出那封匿名信。那么,泄露这份名单的信息的,就只有六个人有这种可能了。近藤前辈又提供了一条线索,植野前辈对班主任老师交代时,只交代了在其班级上的那个人的情况。也就是说,其他三个老师不知道我被拟定为副会长。那么,可能性就缩小到三个人身上了。

名单是植野前辈自己拟定的,近藤前辈则将匿名信和名单直接让我过目。从这里可以判断,植野前辈和近藤前辈的意见,都是支持我担任副会长的,而班主任老师也向我提醒了要避免投票前落人口实,那么老师的主观意愿,至少也不反对我担任这一职务的。那么,三人的主观意愿都不至于让他们泄密,所以匿名信的写信人,只能从这三人无意间的泄密中得到了情报。

那么,我不妨自己扮演一下匿名信的写信人来逆向思考一下吧。我拿出纸笔,把我自拟为写信人的思绪都记录在纸上。

“我是寄出那封匿名信的人,目的是让副会长一职在校内竞选。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我想让某个利害关系者担任这个职位。之所以是副会长,因为下届会长由上届的副会长继任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确信前会长植野胜人没有将我的关系人当作拟定的副会长。这个事实我可以从日常的条件判断出来,也可以间接从植野胜人,近藤里绪或一个其他人那里得知这个事实……”

这里!因为寄信人是无目的地锁定副会长席位,因此,可以确定的泄密源只有植野前辈,充其量算上一定会当上会长的近藤前辈。如果那个人从我的班主任老师那里间接听到了情报,那么这个人一定离我们班的距离不远……

“我知道我的关系人当不上会长,而我又要让关系人尽可能地高攀,所以我的目标是副会长。在得知副会长被内定成嘉茂渊子这个情报之后,我开始调查这个人。不过我似有意似无意地留下了痕迹……”

这里也有信息。之所以能判断写信人在调查时没有完全消除自己的存在,是因为班主任老师的提醒,这个提醒让我先入为主地把借作业和信任案票选联系到了一起。虽说现在已经可以认为,那只是班主任老师自行在两者之间建立起了联系,不过班主任老师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她感觉到了有人将对我担任副会长提出异议。

这么一来,泄密就有了两种可能:一是来自植野前辈或近藤前辈的无意,而被班主任老师探知到对我不利的存在后对我提醒;另一种是班主任老师自己无意泄密并随即发觉,然后对我进行提醒。

“我要如何探知秘密呢?一种是和植野胜人或近藤里绪套好关系,然后问‘下届会长肯定是近藤(你)了吧,那么副会长是谁?’这样,还有一种是无意间听到某个老师说‘我们班的嘉茂渊子已经被内定成副会长了。’这样……”。

植野前辈精明得很,文化祭的时候就看得出来。我自己都没有胜过他的绝对自信,其他人要套出他的话可是千难万难。近藤前辈也不是会因为奉承而动摇的人,如果有人用上面的问题问这两人,这两人一定会感到其中的突兀。这么一想,他们两人无意间泄露名单的可能性也不大。那么还是把重点集中到班主任老师的身上去思考吧。

班主任老师会在什么情况下说出那种话呢?如果对话方和我是陌生人,又或是和我相处不好的人,班主任老师的戒心也不会消除。所以这么想来,班主任应该是在和我相熟的人面前提到这个事实,并且,班主任也主观地认为对话方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也是积极并且不致泄露的。

我将怀疑的重点转向了我的四个友人。宇野奈惠、河内杏叶、江之岛桐华和明石雅。当时的情形应该是,班主任老师在对话时,将“嘉茂渊子被拟定担任下一届学生会长”的信息告诉了对方,对方因此感到高兴,然后她直接写了匿名信或是告诉了别人,然后那个人又有可能直接写了匿名信或转述。总之,直接认定写信人从这一途径得到了这条消息,继续推想下去吧。

“我从一个人那里得知了这么一个事实。嘉茂渊子是内定的人选。所以我必须让嘉茂渊子身败名裂,让她得不到信任案半数的投票。然而我没法从情报网上抓到嘉茂渊子实际的把柄,不过情报网又告诉我她头脑很是聪明,而且善于推理。这种善于推理的人,给人的最突出印象就是‘能够预言中许多其他人难以预测的结果’吧。能够预言是嘉茂渊子的能力,我无法中伤,所以,我就必须去中伤‘难以预测的结果……”

这位写信人直接或间接地从我的某位友人那里了解了关于我的某些推理故事。然后对我的推理能力感到厌恶,如果不是这样,他大可以空穴来风地全面诋毁于我,而非单独挑出推理。因为那个人知道,中伤我的推理能力可以把情报源和自己绑在一驾战车上,而全方位不着重的诋毁则会让情报源心存侥幸,更有可能制造出会被我察觉到的破绽。

“再然后,我的身边有一个想当上副会长的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一个密切的利害关系者。我用这封匿名信让嘉茂渊子先不受近藤里绪的完全信任,再在信任案审议时散布与之相应的证据。不管是不是事实,总之能让许多不明就里的人不敢轻易投出信任票。就算植野和近藤在当时为她说话,这也只能徒增‘小集团内部沆瀣一气’的坏风评罢了。”

这个人这封匿名信的用意,说不定就是在引诱我前去进行调查。我在向周边的人询问的时候,就给了别人“在信任案即将投票的时候左右询问,是否有所图谋”的印象。这一点就会落人口实。要不是我向来习惯一个人思考,轻率展开调查的话,就中了这个圈套了。由此看来,情报源接触的只是我在友人面前展开推理的一面,我更乐于自行推理的性格并未被情报源掌握。

“我扳倒了嘉茂渊子之后,副会长一职就会进行选举。若是有其他更有竞争力的人出现,我的所作所为岂不是为人作嫁?因此,我还要保证能够得到足够的选票……”

假设我被信任投票否决,那么站在最有利地位的竞选人是谁?“我向来就与嘉茂渊子势同水火,不与她的小团体同流合污”这样的发言是最能赚取选票的吧。那么,在霞浦高中高一高二的人当中,能打出这个旗号的人是谁?

是她啊……那么,她的利害关系人有一条人脉指向我的友人之一。和她最有联系的,我的那位友人,就是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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