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冬假过去了不少日子,一年的最后一天也即将结束。今年除夕,我的父母都在大学里,并没有回家里来住。于是我不得不自己随便对付了一碗除岁荞麦面,那个味道比起母亲的水平真是令人汗颜。

由于盐放得过多,我格外地感到口渴和焦躁。正好,今天晚上本就打算去志贺神社做个初诣什么的,这样也不容易中途睡觉而错过出门的时机吧。离新年还有两个小时左右,到神社的路程大概要大半个小时,今天初诣要穿浴衣,说不定还要额外耽搁一会。不如联络一下我的友人们,看看有谁能和我同行,避免路上过长的无聊吧。

于是,我给诸位友人发了条短信:今晚去志贺神社做初诣如何?

明石同学自然在自家的神社帮忙,这个毋庸置疑。不过奈惠和河内同学似乎已经睡着,等了许久没有回复。于是,答应和我一道前往神社的只有江之岛同学。

我先来到思贤堂与江之岛同学汇合,然后两人一道前往神社。神社主殿的空地上遍是初诣的人们和借机商卖的小贩们。我们在事务所中找到正穿着巫女服提供咨询的明石同学,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于是这样,陪你听除岁钟的只有我和江之岛同学啦。”我向明石同学说道。

“就这样已经感谢万分了。”明石同学道。“不过真令人意外,宇野同学是个贪睡鬼没错,不过河内同学为何也会睡着呢?”

明石同学把手机拿出来,翻出一个对话给我们看。这是她与河内同学在今天晚上七点半左右的对话,内容是明石同学约了河内同学初诣,河内同学在当时已经表示答应,并且还建议邀请我、奈惠和江之岛同学三人。

“看来河内同学对大家一起初诣兴趣盎然呢。”

“嗯,看得出来河内同学对此很是热心。”明石同学继续往下翻阅她与河内同学的短信对话。“她还说她们那块通往神社的路上有一段在施工,我还提醒她要早一些来呢。”

“但是事实上,河内同学到现在也没出现。”我叙述着事实。

“于是,反而是河内同学爽约了?”江之岛同学问。

“看来是的。”明石同学把会话界面关闭,手机显示屏回到了桌面。桌面上的时钟显示,现在已经是十一点了。就算河内同学这时候醒来,看到我的短信后即刻穿好浴衣赶来神社,恐怕也赶不上了。

“算了,那就三个人守岁吧。”明石同学摊手道。“你们俩的精神还好吧?”

“应该还行吧。我今天从下午一点睡到了晚上七点。”江之岛同学答道。“好像正好错过了明石同学的短信。”

“之前自己做除岁荞麦面放多了盐,那咸味应该能保证我精神到明早吧。”

“那你还吃得下去?”

“没办法啊。”我叹了口气。“本来打算把自己做的第一碗除岁面的味道记住,所以特地没怎么吃中饭和晚饭。结果这碗面的味道不得不记得清清楚楚。”

江之岛同学和明石同学相对莞尔。明石同学道:“既然你们都有精神,那么做过初诣后就在神社稍微休息一下,然后一起到后山去看日出怎么样?”

“当然可以了。”江之岛同学赞成道。“虽说霞浦的新年日出是以在海滩上看闻名全国的,不过在山上看日出,对我们这些霞浦人来说反倒是件新鲜事也说不定呢。”

于是,我们在神社迎来了新年。随着新年的钟声,大家互道新年快乐。然后在主殿前投币、摇铃、许愿,在偏殿抽神签、挂绘马,又互相在一起套出彼此的默祝,这些初诣的定例完成之后,我们在神社的起居区稍作了休息,然后,四点左右的时候,我们三人的手机定好的闹钟把我们从浅睡中惊醒,我们披好带来的外套,走向后山。

站在后山的观景台上,我们在等待日出时,身后出现了一个喘息的人影。

“抱歉——”林间的小道里出现了河内同学的身影。她穿的浴衣已经因为奔跑十分散乱,头发上还隐约滴下了汗水。

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直喘的河内同学,我们并没有多追问她什么。据她的说法是,她的确看到了我的短信,不过那时她还留意了一下手机,那时是九点。所以,以为时间还早的河内同学便在家里人的劝说下又稍微休息了一阵子。然而没想到,这一休息,河内同学就沉睡了过去,直到凌晨两三点才醒来。这时,约定已经作废了许久,她匆忙整束一阵赶到神社,向明石宫司打听到我们在后山,便借了手电一直赶了上来。

“我记得是在十点钟给你发的短信啊?”我掏出手机,给河内同学展示了昨天晚上留存的记录。

“但是……”河内同学也拿出了手机。在记录上显示的信息送达时刻的确是九点左右。

“不对啊……河内同学,你的手机被人刻意调慢了一个小时吧?”

“应该不会吧。”河内同学道。“对了,前几天,家里把这套浴衣送去洗衣店,我在那之前刚和表哥去洗衣店取浴衣回来。在店员签回执时,她还特地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钟,那里指示的时刻也确实是八点四十八九分左右。

“然后,我和表哥在拿着干衣服返回时,正好和给我们这个住宅区送晚报的派报员遇上。嘉茂同学,你们也知道,我们住在住宅区比较偏僻的位置,派报员每晚都是八九点钟才把晚报送到我们家去。”

这么说来,难道真的如河内同学所说,她在九点就收到了我十点钟才发过去的短信?

“对了,还有一点。”河内同学似乎生怕我不相信这个时间,又追加了一条叙述。“我还记得躺下后,妈妈打了一个电话。当时我还有意识,话筒里好像是说垃圾处理什么的。我由此判断妈妈在和街道清洁单位打电话。也正因为对方是街道清洁单位才能这么判断。

“本来这个电话应该是我去打的。之前和明石同学联络时,妈妈正赶去单位的新年晚会,所以叮嘱我‘要在三个小时内给他们打过去,否则就错过了’。当时我看向妈妈的方向正好有一个钟,上面的指针指向六点半。所以电话只能在九点半之前打过去。

“所以妈妈打电话的时候,肯定还在九点半之前。不过因为我太困睡了过去,先回来的妈妈不得不代我完成那个电话。正因为确定了九点之前,所以我才……”

后话肯定是“所以我才放心地休息了,可是没料想就这么睡过去了”吧。不过这个并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我并不认为我的手机时钟慢了一个小时,而且我、江之岛同学和明石同学的时间判断都能对得上号,唯独河内同学,在数学方面精明的她为何会觉得一个慢了一小时的时间正常呢?

首先必须确定,我们的时间是正确的这个前提。以此为基准,再来寻找证据否定河内同学所看到的一个个让她以为是正常时间,实际上慢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她第一个拿出来确认的计时器是她的手机。手机上都是数字显示时钟,所以她的手机的示数必然是09:00PM或21:00。与10和22比起来,相混淆的可能性为零。所以,她看到的手机示数,必然是被其他人有意调整过,刻意拨慢了一个小时的手机时钟。

这样,可以解释她的手机里,收到我短信的时刻是九点的问题。接下来,她的家人劝她小憩,说明在家人的观念中,当前时刻也是九点。不过,家人能够确认时刻的工具非常多。家里的钟表手机、广播电视、电脑和各种电子产品都能指示时间。若是以有意调慢示数的方式让家中成员产生误解,将会非常困难。一旦漏掉某个能够示数的工具,就不能确保误解效果的产生。为了高效率地制造误会,应该不会采取调慢全部计时工具示数的手段。

那么,让家庭成员集体产生误会的有效手段,那就是让家庭成员成为误会的制造者。

可以这样说明:外人要将错误的时间观念植入河内家,毋宁异常艰难。而家庭成员调慢所有计时工具的示数又不可行。那么可能性只有一个:河内同学所说的家庭成员,就是错误的时间观念的制造者。有了这个假设,家人的时间观念误差也可以很容易解释过去。

接下来是河内同学提出的第三个证明——洗衣店里的钟。无论在哪里,挂在墙上的钟大部分都是指针式的,数字式的挂钟只会在医院、车站这种大型的公共场所才有可能出现(并且就算是车站,在我的印象里也是指针式挂钟居多)。那么,从洗衣店里看到的指针式时钟的示数就是当时的正确时间吗?

未必。当时是晚上,洗衣店里又挂着各种洗涤完毕等待顾客取走的衣物,并且洗衣店也不会特意安排灯光凸显钟表的位置。如此一来,在昏暗的条件下,说不定会发生这样一种情况——由于挂在衣架上的衣物干扰了光线,使得钟表的指针在昏暗的灯光下的影子很难分辨。

如此一来,河内同学在这种环境下就会产生这样一种错觉——把时针当成了分针,把分针当成了时针。河内同学心目中的时间是八时四十八九分,实际时间却应该是九时四十一二分。

第四个时间验证是给河内家送晚报的派报员。这个证明只是一个惯例时间,不过这个惯例时间由于长期性,可信度还是有的。不过河内同学并没有询问派报员当前的具体时间,而是通过这个惯例进行判断的。既然惯例出错的可能性不大,那么造成河内同学误解的情况,就只能是“派报员今天由于意外事件晚到”这种可能性了。

这种可能性存在吗?当然。河内同学在和明石同学的对话中就提到过,她家前往神社的路段有一段正在施工。这样一来,派报员就可能因为施工堵塞道路而不得不绕路,进而造成了时间的耽误。而这一耽误,阴差阳错地让河内同学更加坚信了对错误时间的判断。

不过,最后一个证明却最难以辩驳。如果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街道清洁部门今天没有按平时规律作息的话,这个时间判断的确是无懈可击的。所以,必须从另一个思路出发去寻找证据。

河内同学与明石同学的对话发生在七点半左右。这和那个六点半的陈述是矛盾的。那么,答案就形成了——河内同学是在看向她母亲时意识到当前时间是六点半,可是她的母亲当时在做参加单位新年晚会的准备。女性参加集会的准备,大部分都是坐在梳妆台前化妆吧。

那么,河内同学看到的,很有可能就是梳妆台上的镜子映出的时间。镜子中的六点半正是现实时刻的七点半。或许那个钟并没有在刻度上标上数字,所以河内同学进一步误解了时间。而河内同学的母亲则是知道晚会的时间,她的时间观念是正常的。所以她说三个小时之内,时限可以放宽到十点半。那么,河内同学朦胧中听到的电话声,也就完全有可能形成在十点之后。

这样一来,河内同学所有的证明就都被推翻了,不过也得出了一个额外的结论。那就是让河内同学形成时间观念误差的人就出自河内同学家中。那么,其动机何在呢?这又成了一个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河内同学,新年日出马上就要来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赶上了。”江之岛同学安慰着河内同学。

“嗯,还好赶上了。”河内同学一边答应着,一边整理着因为跑步前来而散乱的浴衣。

于是,我们四个人终于欣赏到了新年的日出。

望着三人脸上的疲惫、欣喜、期待、松懈,各种神情相互交错,我转身微微一笑:“新的一年,也请多多关照了。”

“嗯,请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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