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司贵以瞪着贴在班级公告栏中的成绩一脸不甘。

第一名嘉茂渊子,第二名明石雅,第三名江之岛桐华,第四名才是她。比起夏季的成绩,她只前进了三四名,恐怕是事实与她的预期落差甚大,因此,她在宣布冬假到来的这场班会上闷闷不乐。

不过,另一位成绩有所进步的人——宇野奈惠,对于自己取得的成绩丝毫没有在意,反倒是一力撺掇着话题,到底要如何把即将到来的,高中的第一个圣诞节过得更有意义。

“霞浦北区,喷泉广场旁边的卡布奇诺餐厅怎么样?”热爱美食的江之岛同学如是建议。

“在圣诞节这么个节骨眼上走进这种店是需要勇气的。”明石同学看着一旁的江之岛同学。“你不觉得会被秀恩爱的一对对情侣们晒一脸吗?”

虽说不知道眼前这四位友人有没有展开什么地下恋情,不过从明面上看,我们五人都还是单身族。要说地下恋爱的话,那边倒是有一位同仁正在进行时。鹰司贵以那天雨中归家,也完全没有这个事件的后续。

“要不就在附近的店铺转转,体验一下各种各样的圣诞限定?”河内同学道。

“那样的话平时就能体验啊。”奈惠摇头道。“就比如说附近有家店铺的圣诞限定冰淇淋,这几天的中午就能吃到,我正打算用什么打发时间到中午就过去呢。”

“要不在下午到霞浦中心区的商业街逛半天街,再找一家家庭餐馆吃晚餐?”明石同学倒是提出了一个很可行,不过又有些过于程式化的方案。

“不过,这也太没意义了啊。”奈惠把头埋在手里。“毕竟是高中的第一个圣诞,总想着得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啊。”

“奈惠,难不成你还指望我们这种平凡高中生的生活里会有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乱入吗?”我看着这位沉浸在不平凡的幻想中的友人。“如果说你期待中的圣诞是目击到圣诞老人,或是得到了变身魔法少女的魔杖,又或者什么异次元冒险的神展开,我觉得还是明石同学的方案靠谱。”

“就是知道不可能才会去向往嘛。”奈惠撅起了嘴。“连想一想都不允许吗?”

“想一想当然可以。”我顿了顿。“不过大部分情况下,现实总是和你想象的结果相反。”

“啊,这个我知道。”明石同学抢着道。“应该是墨菲定律吧,最坏的可能一定会发生。而人的想象永远是所有可能中最有利于自己的。这就是嘉茂同学所说的现实和预想相反吧。”

“这是一点,不过绝不仅限于此。占卜研究社里有一本唐土古籍《淮南子》,上面就讲了一个塞翁失马的故事。”

丢了一匹马本是祸事,之后却引来了胡地的骏马;有了良马本是好事,之后他的儿子却因为贪乘胡马跌断了腿;跌断了腿本是祸事,之后却因为免服徭役避开了战祸。祸福转换的阴阳学理论,在我学习占卜的学问时本就烂熟于心。

“也就是说,想象中的好事说不定招来的是坏结果,想象中的坏事说不定招来的是好结果。”我总结道。

“切,那现在假设我丢了一百元,这在常理看来是坏事吧?”奈惠道。

“按一般的思维来说,是坏事没错。”

“那它会带来什么好结果?”

“‘假设丢了一百元’只是个假设而已。”我反对道。“而且会导致什么结果,只有做出了这个行动,才能结合当时情况进行预测吧?”

“那好。”奈惠拿出钱包,翻找了一阵,将一个一百元的硬币丢到了我的抽屉里。“然后呢?”

“那么我或许会因为在抽屉里找到不属于自己的一百元,因为这个发现而兴高采烈,然后就顺带答应把冬假的作业借给你抄了吧。”我从抽屉里拿出那个一百元的硬币,同时也从放在抽屉的书包里拿出我早已完成的冬假作业。“如何,这东西对你来说算得上好事吧?”

看着奈惠那喜上眉梢的表情,我叹了口气,把那一百元塞进自己的钱包,然后把作业交到她手上。“那一百元就当请我的冰淇淋了。”

“没问题,没问题。”她客气地接过作业,把它塞进了包里。

“嘉茂同学,就这么让宇野同学抄作业可不好哦?”明石同学抗议道。

“那当然,给她抄作业在她眼里是好事没错,可未必就不会带来坏结果啊。”我把对话对象转向了明石同学。

“这又怎么说呢?”

“如果她不是因为今天如此轻易地拿到了平时总在最后关头我才肯交出来的作业,刚才我趁着传递作业的时候打落她手上的钱包,她怎么会察觉不到呢?”

“诶?”还沉浸在拿到我的作业的喜悦中的奈惠因为这句话回过神来。大家随着她的视线转向地下,果然那里有一个黑钱包,正是她刚才为了验证我的话语而拿出来的那个。

“渊子你这个卑鄙小人……”奈惠急忙把地上的钱包收在口袋里。还似乎怕我再施手段似的,把钱包死命往里塞了几下,才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居然找准我的喜好暗算我。”

“如此说来,我算是个坏透了的人吧?”

“当然。”

“那么我告诉你另一件事:你的钱包里若是有那个一百元硬币,落地时就会发出明显的声响,你不可能察觉不到;而正因为你把那个一百元硬币拿走了,钱包里只剩纸币,所以被我打落时出声很小,所以你才没察觉到。那么没发觉钱包掉落的责任,到底该算在谁的头上呢?”

“这个……”

“那么我告诉了你这个教训,你之后就会在钱包拉链上装一个小挂坠以避免这种无声掉落的再次发生。并且作为暗算你的教训,我现在就给你准备了一个挂坠。这样一来,对你而言是不是又是一件好事呢?”

我扬了扬手,展示了一个装在小塑料袋里的挂坠。这个挂坠的造型类似风铃中的撞槌,黑色的杆上有着类似大理石纹路的涂样。

“或许吧。”奈惠接过那个挂饰,拿出钱包放在桌上,打算把这个挂坠穿在拉链扣上。

“完成!”穿好拉链后,奈惠把钱包举高观赏。

“哎呀!”坐在奈惠前方课桌的江之岛同学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江之岛同学,怎么了?”

“说来也没什么,感觉刚才有什么东西突然扯了一下我的头发。”

“又是你捣的鬼吧,渊子!”

“这个挂坠是用磁铁做的。”我不紧不慢地说明。

“就知道是你。”奈惠嘟囔着。

“如果不是你把钱包举高,挂坠就不会擦上江之岛同学的发夹,磁铁就不会吸引发夹而导致江之岛同学的头发被突然上提。不是吗?”

“倒也是……”

“话再说回来,如果你的钱包里有那个一百元硬币,硬币就会和挂坠吸在一起,这样你就能更早发现这个挂坠的材质是磁铁,从而也不会再去举高钱包欣赏,也不会带动江之岛同学的头发让她受惊吓,不是吗?”

奈惠无话可说,不过她的眼神中明显透露着不服气,想找个理由反驳我。

“这个挂坠是几个星期前我为一名打算开冰淇淋店的客户择吉占卜风水时获赠的礼物。”我略微解释了几句这个挂坠的来历。“我择吉之后的地址就在登校的路上,日后你拿着这个挂坠,不就能享受折价的冰淇淋了吗?”

“有理,有理。”奈惠听到这句话,又把钱包收好。起了疑心的挂坠也被一并收进了口袋。

“于是乎,你用以购买冰淇淋的预算不变,但冰淇淋的价格却因为这个挂坠而有了长期的优惠,于是你就能买到更多的冰淇淋。你是一个美食家,买到的好吃的东西总是风卷残云地吃掉。长此以往,你吃掉的冰淇淋不知不觉多了起来。再往后想,这对很注意身材的你可不是件好事吧?”

“果然你送我挂坠也没安什么好心。”奈惠又匆忙把钱包拿出来,打算拆掉那个黑色的挂坠。

“本来你还是可以发觉的吧?”

“又为什么呢?”

“冰淇淋的单价普遍在八十到九十元一个,打折也要六七十元。假设那个一百元的硬币还在你的钱包里,那么你在买冰淇淋时,会用那个一百元的硬币付账。因为一百元并不能让你购买更多的冰淇淋,你在想到因为打折而打算购买更多冰淇淋时,势必要拿出更多的钱支付。如此一来,你就会很自然地有放弃倾向,因为你为了额外的冰淇淋要多付出至少是一千元的纸币。

“而在没有那个一百元硬币的情况下购买冰淇淋,你不得不付出一张至少是一千元的纸币。因为一千元是你本来就打算付出的,在这个范围内,一个或是两个六七十元就算不了什么了。因此,你也不会有那种‘本来只要那个一百元硬币,因为添加购买而必须额外付出’的抉择感了吧?”

“好像是有这么个道理……”奈惠就是这样,总能被我用稀奇古怪的理论绕进去,然后稀里糊涂地接受我的说法。

“这样一来,时间也过得差不多了吧?”我看了看手表,对奈惠说道。

“时间?”

“你不是说要等到中午,去品尝某一家店铺的冰淇淋吗?难道我安排的这个余兴节目占用了这么长时间,那家店依然还不开卖吗?”

“啊,时间的确是到了。”

“我安排这个节目,不就正好打发了你等待中午的无聊吗?”

“说的正是!我们快走!”奈惠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催促着我们四人收拾书包冲出教室。说实话,教室里还在谈话的也就只有我们这一批人了。其他人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离开了教室去享受冬假了。

“可惜到头来你还是要把我当成坏人呢。”我们四人跟着带路的奈惠,走在通往那家的路上,我不禁对着这位思维容易被带进死角的友人感叹道。

“难不成渊子你又耍了什么手段?”

“你认为我刚才为什么要拿冰淇淋当假设?”

“不是我之前提到的话题吗?”

“在那之后还有明石同学提到过家庭餐馆,对于那几种方案都没什么差别的我来说,要举例子的话,拿最后家庭餐馆的菜式举例子才是自然的,不是吗?”

“那用冰淇淋举例子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勾起你的饥饿感啊。到时候你拿出纸币时就更不会犹豫了,于是乎其他人不就能借着您的纸币打您宇野奈惠的抽丰了吗?”我微笑道。

“算了,已经不指望渊子你能真心做出什么好事了。”

“如果那个百元硬币还在的话,这个情景你还是可以轻易避免。”

“为什么?”

“驱使你奔向店铺的是饥饿,但是我们从教室出来的路上,售货机可不在少数吧?你要是有那个一百元硬币,随便买个面包就能抑制住饥饿感,从而在到时买冰淇淋付账的时候更为明智,就会趁着我们不注意时赶紧付账,以免我们借机打抽丰吧?”

“嗯……”

“说到头来这么多,你还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以为是坏事的说不定是好事,以为是好事的说不定是坏事。我提出的这个问题,不是已经检验了很多次吗?”

“诶?”不仅奈惠,河内同学、江之岛同学和明石同学都如梦初醒般地反应过来。一阵脱力感顿时在我心中涌了上来:我花这么些工夫编排这么个节目,目的不就是为了向你们证明我说的这句话吗?

“你们难道都忘了我这个初衷吗?”我无力地向她们四人问道。

“我好像还有些印象……”只有明石同学如此回答我,其他人都摇了摇头。

“算了。”我又转向奈惠。“我最简单地再证明一遍。

“奈惠,刚才的那些不愉快,我都证明过了,只要你还有那个一百元硬币,都是可以避免的。对吧?”

“是的。”

“但是你现在没有那个一百元硬币了,这是一件坏事,没错吧?”

“没错。”

“但是这个一百元给你带来了我已经完成的作业,我并没有收回它。所以这不就是好事了吗?”

“哦,原来如此。”

“那么,证明完毕。”看得出来,现在她的注意力重心已经很明显地偏移到了即将要购买的冰淇淋,于是我也草草结束了话题。

事实上,奈惠拿到作业看上去是好事,实际上她会在冬假结束时因为抄作业而被老师叫去职员室批评;她被老师批评看上去是坏事,实际上又因为被叫去职员室,她得以躲过冬假结束后的全校大扫除,那可比挨一顿批更累人。不过,我也没必要再去证明这个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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