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这一科,期末考试也就结束了吧。”

坐在不熟悉的考场里,我安心地做着最为擅长的国文试卷。虽说上次的学习会上发生了那么一段插曲,不过对于学习效率普遍都很高的我们一行来说,应该不会产生过大的影响吧。这一科国文考完,接下来就是等待成绩公布,然后享受包含了圣诞与新年的冬假吧。冬假不像暑假那样安排强制补习,即便是奈惠也可以安心享受这段假期了。

“砰!”从教室后方传来了什么东西摔落在地的声音。初步判断,应该是一个保温杯之类的东西吧。考场中不少人的眼光都被这一声巨响所吸引而转头回望。

因为有不少人的面孔回转,我也得以抬头,一扫坐在前面,之前只能看到无数个背影的人们。大多数是其他班级,我并不认识的同年级同学。我们班级的人倒也有几个,不过也都是无需赘言之人。值得一提的是,转过头的人当中,我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透着几分不解与踌躇满志的神情。

鹰司贵以也被这一声响动吸引而转头查看。不经意间,她看见了坐在教室偏后,并未将头回转,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排的我。

在对上视线后,鹰司很快又将头转回去。估计,她也是想在成绩上和我一决高下,然而现在考的是我最拿手的国文,她在发觉我并未被干扰之后,意识到自己更不能掉以轻心,从而立刻转回头去吧。

教室后方,因为作为考场而闲置的课桌都堆放在那里。看来,应该是这个教室中的某个人在布置考场前忘记将自己的水壶带回去,因而被遗留在课桌里并且被搬到了后方,然后在这个节骨眼上正好掉落出来。

“不要分心,专心考试!”讲台上的监考老师一声断喝,将一些考生分散的注意力又逼回了试卷上。

“呼——”我写完作文的最后一个标点,将答题纸翻盖在了桌上。平心而论,这次的题目出得较难,夏天的那次考试,我大概在国文考场发呆了二十分钟,而这次留给我的时间好像只有不到十分钟了。

“收卷!”十分钟的时间,在脑海里回想一遍《延喜式》的某几章就能很快过去了。毕竟当时替父亲抄录了二十遍这本书,记得很牢。想想那一个月,右手不禁又是一阵酸麻。多亏了宣告考试结束的铃声和监考老师的嗓门,让我从浮想中回到了现实。

转眼间,考场中的考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鹰司贵以也收拾起东西,从坐席上离开。她似乎是鲜于打理客居环境,自己的考试座位丝毫不加整理。想来也是,她连任务性的打扫中庭都不愿参加,又如何会去自觉整理未必会再来的其他班级呢?

那一个杂乱的坐席在其他被自觉整理好的坐席丛中十分显眼。我在经过那里时也不禁摇了摇头,多看了两眼。

正因为这多看的两眼,我在那个坐席附近发现了一些东西:鹰司贵以的坐席后面的一个课桌上,贴着一张小纸条。

这张纸条不算大,四角用透明胶贴在课桌壁上。此时教室里已经没有其他人,我蹲下身去,打算看看这张纸条上的内容。

“这不是这堂考试的内容吗!”纸条上的内容虽然不多,但条条切要,都是本场国文考试的题目的涉及范围,并且,内容都是试卷中偏难偏深的题目。涉于篇幅,那些浅显的问题被有意地忽略了。

“这个东西要是在考试时被看到了,岂不是如鱼得水?”有了这上面的内容,要做出那份试卷肯定不费吹灰之力。我看着那张纸条上的内容,判断道。“不过贴在这个位置,是要给谁看的呢?”

“等等……说不定考试时已经就看到了。”我突然想起了刚才在考场中发生的水壶掉落一事。“这一声响动,说不定就是让其他人的回头动作显得自然。这样一来,坐在这张课桌之前的人回头,便能看见这张纸条,从而……”

“那么,这就是鹰司贵以在国文考试中作弊的证据了……才怪!”我拿出手机,向班主任老师进行了联络,希望她能和鹰司贵以一起到这里一趟。在此之前,我站在教室前,阻止其他人再次进入这个考场。

这张纸条不属于鹰司贵以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其一、鹰司贵以的笔迹我在班上也见得不少了。我既对书法略有心得,这出入甚大的笔迹很容易就能分别。其二、鹰司贵以在当时回头时,与我的视线相对。这样,她的视线便不能看到需要低头才能看到的纸条上。其三、与其将纸条放在后面等待其他人配合制造偷看的契机,还不如放在自己的抽屉中乘机偷看更有效率,我自己要作弊的话,把内容贴在矿泉水瓶的相应位置,伪装成配料表和生产信息更为方便易行。不过,这些理由都是站在我个人立场而言的。要说服班主任和鹰司贵以自己,还必须用更加普遍性和更具说服力的理由才行。

班主任和鹰司贵以到来后,我指着那张纸条道:“鹰司同学,这里有张纸条,上面的内容貌似是这次国文考试的题目,并且贴在这个位置。如此看来,最有可能利用这张纸条的,就是借着考试时水壶掉落的时机,回头偷看的你……”

“开什么玩笑!”鹰司贵以一面指责我空穴来风栽赃陷害,一方面伸手打算撕掉那张纸条。

“慢着。”我伸出手拦住了鹰司。“这张纸条我认为应该由班主任老师过目后送到国文老师那里,作为检验雷同卷的证据,这时恐怕还不到它被撕毁的时候。”

“反正我没看过什么纸条。”鹰司气急败坏地争辩着。纸条出现在那里出乎她的意料,因此她也一心判断是我在陷害,因此对我的言辞中颇多不快之语,一旁的班主任老师也皱起了眉头。

“不过我也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陷害。当然始作俑者不是我。”我等着鹰司的言语攻击因为接不上呼吸而不得不暂停时,不紧不慢地说着。“就一个正常的作弊者而言,作弊完之后不把这如此明显的证据毁灭,很难想象那位作弊者的智商。而且,从内容上看,完全押中考试的题目,还有选择地全部是难题偏题,在事前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所以,这张纸条更可能的是在考试中制作好,在考试完,鹰司同学离开考场后再偷偷贴上去的。”

班主任和鹰司似乎认为这个说明在理,都点了点头。

“那么,既然这张纸条是陷害鹰司同学作弊的证据,那么就必须要让批阅试卷的老师产生对鹰司同学试卷的怀疑。然而鹰司同学是正常做完试卷的,那么,要对试卷产生怀疑,就必须在另一张试卷上做手脚。”

我走到鹰司贵以就坐的座位之前,指着更前的那个座位道:

“最可疑也最有可能实施计划的人应该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那个人。而利用的契机自然就是那个掉落得很不自然的水壶了。”

“这个契机可以用两种方式利用。一种是去举报,向国文老师检举鹰司同学在考试中作弊,证据是贴在课桌上的纸条,‘鹰司利用水壶掉落自然地转头看见纸条,然后抄录答案’云云。不过这个方式有几个漏洞,一是‘举报人如何看到那张纸条并发现鹰司在偷看’,这个或许可以用‘自己在当时也转了头,发现鹰司的视线不正常’搪塞,不过第二个漏洞就不太好解释:纸条上的内容虽然不多,但也不是一眼就能记住的。水壶掉落只能提供一次自然转头的机会,一次转头记住纸条上的内容,给人感觉实在不太自然。

“那么,这个契机更有可能被这么利用:借着水壶掉落的一眼间,偷看鹰司同学的试卷。因为试卷彼此相同,因此,这个人借着这一转头找准鹰司对几个难题的回答,然后将自己的问题答得与之类似,再将这些答案做成纸条,最后贴在相隔的课桌上。这样,批阅试卷的老师就在两份相邻的试卷中发现了过于雷同的答案,然后便会来考场查证,而留在那里的纸条,就成了陷害鹰司的最有力证据。

“那么,问题的关键就来了……”我转向还在思索我方才所作说明的鹰司贵以。“坐在你前方的那个人,是谁?”

“诶?不知道啊?不认识那个人。”

“真不认识吗?”

“当然。”

“一个不认识的人应该不至于会无来由地加害于你吧?”

“当然是真真切切不认识坐前排的那个人。”鹰司贵以斩钉截铁地说着。虽然我并不站在她的阵营里,但在这件事上,我暂且算是她的辩护者。她在这个关节上再欺骗我只会徒增敌人,她的思虑也不至于令她行此下策。

“那么,这个问题可以在职员室查询考场安排表,得知了实际的姓名之后再作判断。现在的问题,是应对这位不怀好意的人或有意或无意地举报,让批阅试卷的国文老师检查到这个考场来的事情。

“假设那个人自主去举报,那么国文老师就会知道以下的情报:考试时有水壶掉落,这是个自然回头的契机;鹰司同学可以通过回头看到贴在那张课桌上的纸条。假设那个人用自己试卷雷同的方式引起国文老师注意,那么国文老师就会知道以下的情报:有两个人(因为糊名,不能确定具体的人)的试卷涉嫌答案传递,然后在考场发现鹰司同学的作弊证据。

“针对这两种解释,应该如何应对?”我看向班主任和鹰司同学。“虽然班主任老师能够证明一些事实,不过恐怕难以抵消国文老师先入为主而在心中产生的疑虑。”

“那么你要怎么做呢?”班主任老师问道。

“把贴着纸条的课桌和鹰司同学的课桌换一下,就这样保留到试卷批改完毕。”

首先要明确,对方有可能在自主举报时说明纸条的具体情状。与其将纸条毁去死无对证,不如让那张符合条件的纸条出现更能成为明证。如果是自主举报,那么国文老师来调查时,纸条出现在鹰司贵以的课桌前,这时,回头看到纸条的反而是她前方的人。这样便能洗清鹰司同学的嫌疑,同时将焦点转移到举报人自身身上。如果对方采用刻意制造雷同卷的手段,那么国文老师在发现雷同卷而来考场调查后,发现证据的位置也将改变,故而怀疑对象也会发生变化。

“至于移动课桌这一点,就需要在场的三人互相证明了。”

我并没有追问鹰司贵以坐在前排的人与她是何种关系。不过她的话语倒是告诉了我,她并没有完全吐露实情。通常来说,正常人赴约迟到,会说“我的车抛锚了”,而说谎者以此为理由掩盖真正的理由时,只会说“车抛锚了”而不会带上第一人称。刚才鹰司的话中明显避开了自称,而她这个自我主义者又是无时无刻不以自身的利益为第一考虑的。

不过也没必要追问,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少管一些无谓的事情,生活说不定更轻松一些吧。

我如是想着,把两张课桌调换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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