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茂同学觉得,河内同学为他人着想得是不是太过了些呢?”

周日上午,我和明石在霞浦的街道中穿行。这几天,霞浦地区一直阴雨不断,所以我和明石同学都打着伞。前一天,明石同学在电话中向我借了几本推理与心理方面的书籍,于是在这一天,我们两人便在市中的某处汇合,接下来的预定是去一家店铺品尝店里为了庆祝某位明星的露天公演而特别发售的冬季奶茶。

在前往店铺的路上,我们的话题渐渐落在了河内同学身上。河内同学的性格太过柔弱,以至于我们这些不向压力低头的性格的朋友们很是为她担心。

“或许吧……”由于评价一个人性格的好坏有失尊敬,我含糊地回应着明石同学的问话。

“嘉茂同学对推理和心理都这么有研究的话。”明石同学道。“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可以推理出河内同学为什么会形成这么一副弱气的性格呢。”

“这可说不准啊。”我摇了摇头。“推理‘为什么会这样’的问题往往是最麻烦的。世界上存在着千千万万个我们从没有想过的理由、场景和条件,凭借一个人的知识面去解答‘为什么’的问题,要答对可是千难万难的。”

“不过嘉茂同学的推理都是发生在身边的事嘛,这样,意想不到的可能不就少了很多吗?”明石同学则推崇着我的推理。“毕竟从事实来看,嘉茂同学推理的命中率可是非常高的。”

“这只不过是结果论罢了。”我依然不敢接受她的推崇。“毕竟在做着每一个推理时,我都是战战兢兢,绝不敢打‘我的答案绝对正确’的保票。推理得多了,终究会有错误的时候。”

我和明石同学继续着前往那家店铺的路程。“因为我们推理的对象,其思维方式都和我们差不多,所以我的判断也可以作为对象的判断。假设是个价值观和我出入很大的人,那么我的假设能不能在那个人身上适用就不得而知了。”

“正好,价值观出入很大的人有了。”明石同学突然咂了咂嘴,用极小的动作指着我们前方的路旁,一个站在店铺的雨棚下的人。

虽说我们与那个人相隔还有一段距离,但凭借同学多日的熟悉感以及近日成为话题焦点的缘故,我还是认得出来,那个人便是鹰司贵以。她穿着冬季常见的风衣装束,脚下穿着长筒靴。

我们继续向前,与她的距离不断地接近。这时,她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们。由于彼此之间都互相认识,她看向我们的脸色似乎有些窘迫。

“鹰司同学,为什么在这里……”出于她异于其旧华族身份的所在,我还是向其搭话,想明白她为何会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店铺雨棚前避雨。

“不要多事!”她的脸色急遽地涨红,命令式地想伸出指头指着我们。可是不知为何,她又把手指放了下来,撇转了头去。

“爱理不理!”明石同学因为她没来由的指责而生气。拉着我快步离开了鹰司。我回头望过去,她的脸色又恢复了落寞,黯然地在店铺前伫立着。

“继续刚才的话题吧,嘉茂同学。”现在的我与明石同学,坐在店铺中品尝着期间限定的奶茶。虽然鹰司同学的无端动怒在当时让气氛有些不愉快,不过她转眼就从我们面前淡去,因此也没有对她的龃龉过度挂怀。

“之前说到哪里了?”

“如果要推理的对象是个价值观与嘉茂同学格格不入的人的话。”明石同学续道。“就比如说刚才的鹰司,那么,嘉茂同学的推理还能不能找到正确的答案?”

“我向来对这一点非常的不自信。”

“那么就从这个问题出发吧。”明石同学道。“虽然有些不愉快,但是还是问出来吧:鹰司贵以为什么会在这里避雨?”

“之前的问题用的是反推法,那么,这次就用正推法吧。”我拿出向来随身携带的纸笔道。“接下来的推测,纯粹属于我个人的臆想,不保证绝对的正确性。”

“首先问一个问题。”我看着明石同学。“知道鹰司同学的家住在哪里吗?”

“不知道。”明石同学摇了摇头。“不过,家里有那样的出身,肯定住的条件不错吧。”

“没错。”我随手画了几笔,描出了霞浦地区大概的草图。“鹰司家是本地名门,住在离这中心城区很远的城郊,并且向来乘私家车登校。城市中心没有可以容纳大宅的空间,并且,鹰司家也未必屑于与城市中的居民同列。

“今天的鹰司同学,穿着是风衣和长靴。从这一装束可以看出来,她的这次出门是有预料的,并不是临时的出门。然而,从城郊来到市中心,单凭鹰司同学的双脚是难以想象的。那么,鹰司同学出现在这里,说明之前肯定乘坐了某种交通工具。

“无论坐哪种交通工具,从城郊到这里都至少需要几十分钟。不知你注意到没有。”我看向明石同学。“刚才鹰司同学想伸出手指,却又放下来的动作。”

“嗯,应该是手指还没活络吧。”明石同学道。“以鹰司的性格,不可能指责人到一半突然放弃。”

“嗯,那么鹰司同学在之前曾经一直用力保持者手弯曲的姿势。或许可以推测一下,这个姿势就是在交通工具中,手一直握着栏杆或扶手的痕迹。这种痕迹一般只会出现在公交和地铁当中。地铁和公交都是市内为主的交通,能从城郊直达市中心的线路并不存在。那么,她很可能要在市区不断转车。

“如果说,鹰司同学通过一系列的转车出现在这里,那么,时间比起从城郊直达市区的几十分钟就要耗时得多了。这样一来,就会和这么一个已知的线索违背——在河内同学安排打扫中庭的名单时,鹰司同学说过,自己家中有早课,所以不可能太早出门。”

“假设她在早课之前便出了门呢?”明石同学问道。

“这样的话,公交和地铁都还没有开始运行吧。”我想了想。“市郊的班次少得很,并且往往都是集中在大白天。凌晨空跑赚不到钱的公交地铁班次,交通公司可不会干这种白费力的差使。

“再换言之,如果鹰司同学是今天出的门——那么,这个时段应该是她刚来到市区,并且执行目的的时段。所以,不应该站在某个不起眼的店面前干等。

“所以说——鹰司贵以在昨天晚上之前便离开了鹰司家,并且彻夜未归。”

“不至于吧?”明石同学道。“像她那样颐指气使呼三喝四的人还能为什么东西在晚上跑出家门?”

“是啊。所以在这里,虽然价值观出入很大,但也只能用我自己的价值观去梳理一番了。”我叹息道。

“假定她因为一件要事要在晚上出门,正常来说,她要禀告父亲或是鹰司家的当主征得同意。然而这种自视甚高的旧华族的家族,不可能放任自己族中的女子夜晚单身出门。因此可以推测,她的外出,没有获得家族中的允许。

“那么,能够吸引一名还未步入社会的女生在夜晚单独潜出家门的动力,只能是对她有着极大非强制吸引力的东西。而且,这种吸引力的来源是不被鹰司家的上层所接受的。甚至说,鹰司家的上层反对且抵制鹰司贵以接触这种来源。

“由此推想,并且结合现在的环境,我作出以下的假设——鹰司贵以正背着家族与他人恋爱,而男方是昨天来霞浦进行公演的偶像的忠实拥趸。

“迷恋偶像虽然也有可能是造成鹰司贵以潜出家门的因素,不过从迷恋上偶像的条件来看,鹰司贵以在平时就只会让别人追随自己的话题,不会聆听他人的话题,而自己制造的话题从来只是源于鹰司家的教育。故而,鹰司迷上在市民阶层中流行的偶像一事可能性较低。

“不过,恋爱则是另一回事,在这个年纪都是有可能的。并且由于鹰司的世面非常之浅,容易陷入自我幻想。这样一来,她沉迷于某个擅长言语攻势的男生的可能性,比沉迷于公演偶像的可能性就要大出许多。

“这位男性在昨天邀约鹰司贵以的契机,最有可能的便是借由偶像公演的约会。虽说偶像对鹰司没有太大吸引了,但约会的幻想不可小视。于是,当时的鹰司便背着家族潜出了家门,前来市区赴约。

“像鹰司家这种大家族,一般会有门禁。昨晚演唱会过后,很难想象鹰司同学从市区返回城郊,还能赶上自家的门禁。并且,鹰司家应该会很快发现她的失踪。如果她在当晚返回的话,鹰司家就会将她禁闭并审问训斥,同时耻于向外声张家丑。然而刚才,鹰司同学仍然出现在市区,就说明鹰司家并未找到她,同时也证明了她昨晚并未返回鹰司家。

“基于这一条推测,她的落宿问题便也浮了上来。如果鹰司同学出门时携带了手机一类的通讯工具,鹰司家便能通过通讯部门查到蛛丝马迹,从而掌握她的下落。所以她并未携带通讯工具,因此她也不能求助于市区的同学。

“之前看到鹰司同学时,她虽然憔悴,眼中却没有血丝,并没有彻夜不眠的迹象。所以帮助其解决夜宿问题的只能是她的同行者。这也可以旁证,她并非一个人前来市区,至少存在一个能解决夜宿问题的同行者。一面持有足以约出鹰司同学的吸引力,一面能提供让鹰司同学本人安心的夜宿条件。这样的同行者身份,最有可能的就是恋人了。

“我们见到鹰司同学的时候,她是孤身一人。如果当时仍然在恋人的邀约计划之内,那便是对鹰司本人的极度失仪了。能让鹰司心动的人是不至于出这么一个纰漏的。所以说,在我们见到鹰司同学时,她与恋人的约会计划已经结束。

“然而,正常结束约会的她为什么会心情低落并且如此易怒呢?原因似乎应该从约会结束后的时间段去推想。鹰司同学早上离开恋人的夜宿地点后,便应该直接或转车返回鹰司家,毕竟市区的吸引因素已经不存在了。恋人出于感情,或许会提出护送,但鹰司同学慑于家中对恋爱的严厉,婉拒了提案,自行返回。那么,自行返回的她为什么会在市区驻足呢?

“在之前的推理中已经知道,她在不久前乘坐了交通工具。那么,这一趟交通工具不是之前推测的前来,而是返程的。她手上的痕迹说明她没能在交通工具上找到安逸的座位,侧面可以推论,那一趟车厢内人比较多。

“想到这里,一个解释很自然地浮现了出来——人多手杂,她在那趟车厢里被扒窃了。她失去了搭乘下一种交通工具的费用,并且没有联络工具,故而无所适从,所以只能在那里束手无策。而且,被盗,也是她面对我们时那种表现的一个很自然的解释。”我放下了笔,望着对面的明石同学。

“推测到这里,对鹰司同学为何出现在这里的前因后果已经说明得足够了吧,明石同学?”我把写满了推理要素的纸条递给明石同学。“不过验证就比较麻烦了呢。”

“说的也是啊,到底要怎么验证正确性还是个问题呢。”明石同学也为这个问题所困扰,苦苦思索着。

“叮铃铃~~”

“不好意思,有一封邮件。”我向明石同学说明后,打开手机,开始阅读邮件。

“被嘉茂同学言中,鹰司同学正因为钱包丢失,且没有携带手机而困扰。已按嘉茂同学所说,以我偶遇的名义给了鹰司同学返程的车票钱和雨伞。不过嘉茂同学是怎么知道的? BY河内杏叶。”

我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时,对面的明石同学已经不在座位上了。不用回头也能猜想,她在我身后看到这封邮件后的神情。于是,我把手机放在了桌上,继续品味那杯因为推理已然半凉的限定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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