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播社出来之后,我本打算借着享受文化祭的时机放松一下自己的神经。孰料想,在广播社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好胜心又把我的思维机器发动起来。不过,我也一直在怀疑,为何我会在一开始忽略掉那个小镜子的存在。随着白津前辈把我们送出广播社,我和奈惠朝着下一个目标——三年A班的赌博糖果进发后,这一丝顾虑也渐渐淡忘了。

果然,文化祭的氛围摆在那里,很容易就能让人忘记萦绕在心头的思考,从而投入享受的氛围当中。不过,这句话只对我这种立场不坚定的人生效吧,换做奈惠或是明石同学这种好奇心的话,就算背后有宝塚百年公演,她也会先把想问的问个清楚再说了。

三年A班的教室里一片人潮。一半是顾客,一半是制作糖果的工作人员。售卖台上摆着大型的搅拌桶,不时从柜台后方走来的工作人员把各种颜色的糖果倒进去,另一名常驻的工作人员便转起外部的把手,让里面的糖果混合均匀。便如那本秘藏攻略所介绍的一般,根本无法预料从下面的出口倒出并封装的一包糖果中有哪些味道。

柜台后方有一个在不同操作区来回往返指导的学生,经常还亲自操作。毫无疑问,这便是糖果的主制作人鹰场要前辈了。据说,顾客们带着赌命的觉悟吃下糖果,随后又如释重负的表情,是他最喜欢看到的。

由于人气高涨,班级里不得不采取发号领号制来保证秩序。同时,三年A班把椅子全部搬了出来,作为等待时的歇脚之用。我们在入口处,工作人员把数印往后一拨,在纸条上盖了个章,然后把纸条交给了我们。这个数字是70,也不知道要到多久才能等到这个号被喊到。这个等待的间隙,奈惠的目光锁定在那张几乎有大半个黑板大的口味一览上,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口味让她的眼神中焕发出极大的期待。

“六十五号!”工作人员的嗓门很大,这一声吼夺去了大半并非很集中的人的注意力,包括我。于是,我捅了捅身旁还在盯着口味一览的奈惠:

“已经喊了六十五号了,马上该到我们了。”

“哦,哦,抱歉。”奈惠回过神来,攥紧了手中70号的纸条。

“六十六号!”一个体型胖大的男生离开座位,走到了柜台前。

“六十七号!”一男一女两位学生来到了柜台前。

“六十八号!”这次,从不同的地方同时站起来两名学生,一起来到柜台。

“我这张才是六十八号,凭什么你在这里?”

“看清楚了,六十八号在我手里!”

两个人为了争抢优先购买赌博糖果的权利,情绪渐渐变得激动起来。工作人员连忙将两人拉开。这两个人一个是体型颀长的二年级男生,一位是戴眼镜的二年级女生,他们二人的手中各拿着一张盖着数印的纸条。

出于秩序的需要,我和奈惠亮出了学生会成员的身份试图进行调停。两个人都声称自己拿到的是真正的第六十八号,并且都不肯退让。为了让之后的人正常购买,我让奈惠拿着70号继续等待购买糖果,而我则和三年A班的工作人员一起开始处理起这件事情。

首先,两张六十八号出现的原因,可能是出于以下因素的一种或几种共同造成的结果:第一,自然是发号的工作人员在发完六十八号后,忘记将数印向后拨一格,便又盖了一张;第二,可能是拿到八十九号的人将纸条倒过来解读,毕竟68和89不仔细分辨是无法辨别的;第三,可能是在之前已经发过一到九十九号,由于印章只支持两位数所以又从零一号发到这里,两个人中的一张是之前的六十八号。

现在,就必须一个个来排除不可能的情形。在门外发号的工作人员拿出了存根进行核对。据工作人员所说,一叠发号纸是一百张,由于一百张过厚,所以撕成了两半,钢印目前拨到了94号,94号已经盖在纸上准备发出。我数了数,底下剩余的空白发号纸正好是五张,正好到99号,数印拨到底时,换上新的一叠发号纸。

接下来,需要检验89号冒充68号的可能。由于这个印章上,数字的字体是明朝体,因此破绽主要在8这个数字上。正常方向的8,上方圆的笔画左粗右细,而下方右粗左细,交叉处,左上到右下的笔画粗,右上到左下的笔画细。我检查了一下数印上的8,确实有这个特征。再看两位顾客手里的68号,把角度转到解读为68的一侧,8也都满足这个特征,由此看来,两个人的手上拿着的都是真正的68号。

第三点的证明,则由鹰场要前辈检查从顾客处回收的发号纸来检验。的确,在到目前为止的文化祭上,数印已经重置了一次。鹰场前辈拿出一根插着许多张纸片的针塔,最上面是00号,依次往下,便是已被重置的一百张发号纸的回收部分。按照顺序找下去,那一次的68号和89号也都按照顺序回收完毕,插在对应的位置。也就是说,外面也不可能有68号。

这时,奈惠也已经买好了赌博糖果,号码已经不断往后呼喊。奈惠嚼着纸袋里的各色糖果,脸上的表情也正如糖果一般五味杂陈。突然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对鹰场前辈道:

“会不会有谁事先拿出印章盖了个数呢?”

“这个数字印章今天早上才由我的一个同班同学带过来,从那以后就一直由门口发号的同学在使用。带来印章的同学是负责制作糖果的,他也没空去接触印章。门口发号的工作是两位同学换班完成的,换班时两个人也一起在门口的桌子上吃便当,被人拿去加盖一个印章是不太可能的吧。”

鹰场前辈左右思索了一阵,回答了上面一大段话,作为对奈惠猜测的否定。其实要否定这个猜测很简单,68已经是一个非常靠后的数字了。从动机来看,偷盖一张发号纸,自然是为了早些买到糖果。那样的话,盖一个靠前的号不是更好?就算怕被人识破,十几号或二十几号也比六十八号强太多了。

从这个推测看来,这张多出来的六十八号,是某人偷偷加盖出来,用以提前购买糖果的可能性非常之小。那么,还是应该把怀疑焦点转向其他方面。

“那个数字印的个位和十位都是独立的吧。”我又端详了一番数印,然后向鹰场前辈询问道。

“请等我看一看。”鹰场前辈拿起印章检查了一番后,点头确认了。

“那么,把十位的八倒过来,这样盖一个89上去,倒过来看,不就是满足明朝体字体特征的68了吗?”

我本来想说出这个猜测,但是话到嘴边,旋即又马上缩了回去。我拿出那本还有剩余的发号纸,翻到89那张的存根。于是我的这个猜测也马上被推翻了。原因也很简单,一个印总是要在存根和发号纸上各盖一次,这两次动作在正常情况下是连贯的,不会有调换十位8的方向的间隙。若是发号人员与89号串通,那么在调换方向的时候,后面排队领号的人一定会发现并抗议的。

而现在,这本存根上,89的方向也是自然的。也就说明真正的89号也被正常地发出去了。很快地,89号也被喊到,一位女生上去,交出了印着89的号纸,买了糖果离开。

那么,事实就只剩下一个原因了,一部推理名作中的名侦探有过这么一句发言:“只剩下一种可能时,无论其多么不可思议,也都是真相。”所以说,其他的原因都被多重排除后,就只剩下一个原因——工作员的失误。虽然它也已经被排除过,所以说有些荒谬,但是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坚定了这一思路之后,之前的排除也开始被怀疑。之前排除该可能时,用的证据是存根,那么,要颠覆这一怀疑,答案也只能在存根之内。

“九十号!”喊号人员的嗓门还是一如既往的粗大。我当时的思绪依然混乱,这一声又一次把我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喊号人的身上。他拿过走上前的人递出的号码纸检验一遍之后,随手拍在了另一座将满的针塔上。这根针上,也串着许许多多纸片——这一次发出的发号纸。

“问题解决了。”我松了一口气。“还是由于工作人员失误,多盖了一张68号出来。”我向奈惠和鹰场前辈解释起来。

“之前数剩余发号纸时,盖到94号时,后面还有五张,也就是说,这一沓的尾号是99号。然而,那根回收了一次循环的针塔,最上面的号码是00号。也就是说,早上开始的第一次循环,是01开始00结束,而非00开始99结束。

“之前没有考虑这个问题,是因为这一沓号纸按照失误后的计算,起始号是00,而针塔的最上面一张也是00,从而导致了默认忽略。实际上,针塔上的号码是倒序回收的,工作人员不可能每收一张发号纸,都先拿起上面一叠,再把最新的一张插在最下面。

“于是,这本号纸的第一张依然是00,然而因为失误,68盖了两张。所以这叠发号纸的尾号只能是99。而且,由于是两个同学轮班发号,第一个同学可能已经在上午发了一百多个号,已经复位过一遍数印,下午接班的同学从中途继续发号,所以也不清楚是从01号开始发号的情况。”

“那么,要怎么分别谁的号在先呢?”奈惠问道。

“也很简单,号码盖到六十几号的时候,底下还有三十多张纸,还比较厚实。用力盖印的时候,会在纸上留下痕迹的。”我拿起那个印回答道。“仔细看看两个人的发号纸,若是一个人的纸上有一个突出点的痕迹,那个人就是在先的68号吧。因为这个痕迹,是上一个印——67的右上角尖角留下的,而68之后再盖68,就不会留下什么明显痕迹了。”

问题似乎解决了,那两个人也早就拿着糖果出去了。解决这个问题又花了些时间,我们必须加快完成今天下午的美食任务的脚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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