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跟随人群走入书店,只见这家书店并不大。书店的深处是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形状的窗户,阳光透过窗户射入房间内,使地板上也出现了一个十字架的图案。这算是“书籍是人类唯一救赎”的意思吗?

书店人满为患,书架上摆着余华,马原,王小波,王朔等90年代出名的中年作家的著作。总觉得这家书店店主的口味有些怪异,大量哲学和先锋文学书籍充斥着整栋屋子,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韩信正挤在人群中听胡海观和她编辑的讲座,我才懒得听这种畅销作家做作的讲座。于是围绕书店走了一圈,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毫米的《春山秋水》。

我翻开这本名字非常小清新的书籍,里面的内容却让我大吃一惊。

“乞丐似乎动不了了,她依旧没有动弹的样子。王哥对着睡着的乞丐的头狠狠挥了一棍子,乞丐只哼了一声就被打晕了。接着,我和阿杰把乞丐搬到了地下室,在搬的时候我发现乞丐身体出奇的轻。阿杰显得很茫然,我讨厌他那种对待乞丐态度……

我不久前去看望乞丐,王哥的一棍子敲的很重,到现在她也没醒过来。拇指粗的铁链此刻正拴在她的脚上,王哥为了防止乞丐逃跑做了周密的安排。留下一块面包,我离开地下室。回头看了看紧锁的大门,罪恶感浮上心头……

王哥和奇哥仿佛上瘾一般,他们再次虐待乞丐,而我照例踩了两脚应付过去。他们不知从哪搬来了学校的桌子,前一秒还是让国家的幼苗更好成长的器具,现在变成了虐待人的道具。可怜的乞丐蜷着身体承受着一切。我用照相机拍下了这些画面,我也不是自愿拍摄照片,是王哥逼我这样做的……

阿杰喜欢乞丐,每天都送饭给乞丐,还给乞丐买衣服。王哥找到他,带着我们把他揍了一顿,他便服服帖帖了。最近几天乞丐的肚子越来越大,乞丐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增加,她真可怜,死前都没有放弃过希望。”

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满手是汗。合上书,我的胃里翻滚着酸水,有些想吐。太阳穴也很痛。这根本不是一本小说,而是毫米自己的忏悔录。但是有多少读者会在阅读这本书的时候,用一种怜悯的眼光来看待书中的事件呢?大部分人只会将它当作猎奇小说来读吧。

“她真可怜,死前都没有放弃过希望。”我自言自语:“这本书的描写,连我都有一种想为张紫菱报仇的冲动。真是讽刺。”

我将书本放回原位,走向人群,现在正是提问环节。只见胡海观和她的跟班正坐在桌子后方,回答着兴奋的读者们不断提出的问题。

“胡海观小姐,您的下一部作品什么时候才会出版呢?”韩信举手问道。

“为了保证质量,我的写作速度不快,下一部作品,我还没写完,实在抱歉。不过下一部作品也一定会给读者朋友们一个好的交代的。”粉红头发的女孩捂着嘴,满脸笑容。

接着,我按耐不住自己的冲动,举起了手:

“胡海观姐姐,我是你忠实的读者,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说。”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退去。

“你男朋友毫米的死,对你的事业和生活来说,有什么影响呢?毫米死亡的事情,似乎对你的作品起了广告的效应。”

女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两条泪水,接着她哭了起来,双手不断擦着眼泪。我觉得这就好像电影演员用早已准备好的颜料袋子模仿大面积出血一样可笑。

“胡海观小姐情绪激动起伏,身体又不好,为了胡小姐的身体健康,暂时不回答这个问题,下一位。”西服男性开口了,可还没说完,他便被胡海观制止。

“我不想逃避这个问题。小读者,你问的很好。毫米的死的确让我的小说大卖,可是你当我的良心很好受吗?这里一定有很大一部分读者,都是因为看到作家毫米神秘死亡的消息,才知道有我胡海观这个人的。”胡海观显得很冷静,沉着应对我的质疑:“我是作家毫米的女朋友。他的死让我感到非常痛苦,找到一位志同道合的知己和开始一段浪漫的爱情,是多少女人一生的梦想。我有这个幸运,却没有把这个幸运坚持下去的幸运。但是,我不想就这样沉沦下去。毫米一生都憧憬着写作,我为了他,更为了我自己,也要将我们的兴趣继续下去。我这本书的名字和他的著作一样,也有纪念他的意思。而我也将和他一样,为了读者们的厚爱,为了写作,坚强下去。因为,生活就像海洋,只有意志坚强的人,才能到达彼岸!”

女人好似演讲一般豪爽煽情地说完,台下响起阵阵掌声,欢呼声,和窃窃私语声。胡海观面带微笑地看着我,我知道这是对我的嘲笑。

“可恶。”我低下头,双手握拳。站在身旁的韩信用手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无奈地看着我,脸上显示出不满的神情。我抬起头,尴尬地看着周围的人群,躲在韩信身后再也不敢说话。大家见我不再提问,便纷纷继续发言。

发言环节结束,胡海观开始为读者们签名售书。签名售书的惯例是读者可以要求作家在书上为自己写上一句祝福的话语。韩信亢奋地告诉我,他希望胡海观能在书上为他写个“我爱你”就满足了。就这样,我们各自买了一本新书,新书的名字是《湖山湖水》,依旧是模仿毫米的恶俗著作。我买书的唯一目的是能够近距离接触胡海观,并且要求她为我写一句话。

我站在韩信身后,排了半个多小时长队,终于来到了胡海观的面前。我的心怦怦跳到了胸口。胡海观露出惯例的笑容,并没有发觉我的敌意,我极力忍耐住自己高昂的情绪,双手颤抖地将书本递给她,她翻到第一页的空白处。

“这位小读者,想要大姐姐签什么呢?”

“姐姐,就帮我签一个:‘养蛇者死’吧。”我回答。

突然,她的笔落到了地面上,周围的人群纷纷张大了嘴,瞬间鸦雀无声。我们之间的气氛很是尴尬。

也许是周围的人反应过于激烈,我被几个脑残粉们狠狠的推了一下,耳边响起了各种难堪的咒骂声。更多的是各种惊讶声和窃窃私语声,我顺势往前倒在桌子上,忍受着身体撞击桌子的疼痛,假装不小心推了胡海观一下,胡海观穿着超高的细跟鞋,因重心不稳而摔倒。姿势及其难看,完全失态了。

时间仿佛停止了……突然,这个女人歇斯底里地朝我吼道:

“滚出去!”

“毫米,就是你杀的!”

“没有证据别胡说!你是来闹事儿的么?给我滚出去。”胡海观不顾自己的身份,艰难地站起来愤怒地伸出手用力向我一推,我向后一跃,躲开了她的攻击。

“我就不走!”

“你不走我就报警了!”胡海观从椅子上站起,回头吩咐西装男拨打110。就在此时,我用力将韩信推至我的身前,心里不断祈祷这个木纳的男性能猜出我的意思。接着,韩信果然明白了,他立即从口袋里取出一张警察证,亮在胸前。

瞬间,周围的读者纷纷拿出照相机,大量闪光灯向我们袭来。

“我是警察!”韩信慌张地喊。

正当韩信说出“警察”两字的时候,胡海观极为反常地,如同一个断了线的木偶般,全身无力倒在椅子上。她那高昂的情绪消失了,同时出现的是迷茫。女孩变得垂头丧气,愣着的样子像一个女学生,低着头,双眼泛出委屈的泪花。

韩信遣散了周围的人群,人们纷纷离开书店。仅仅剩下寥寥无几的工作人员,以及我们四人。我开口了:

“6月14日晚,毫米在你家喝酒么?”

“是的。”女孩小声地回答。

“那么,到了6月15日的凌晨,你是否将毫米醉酒的事情,和他离开你家的时间告诉了什么人?”

“不,我没有!”女孩慌忙地说到。

“我可以去查电话账单,如果有那通电话,你就会被因欺警罪被拘捕。”我恐吓她,实际上我们根本没有办法从账单上查出那通电话。

“不要,我不想被逮捕……”女孩抱着头说。

“那么你将醉酒毫米离开你家的时间告诉给了谁?”我追问:“告诉给了谁?”我又重复了一遍,将重音放在了“谁”上,愤怒地盯着胡海观的眼睛。

“黄爱华……”她的回答并没有让我吃惊,因为我早就知道她会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她请求你将时间告诉她?”韩信震惊地问。

“是的。”

“你们之间见过面吗?”韩信问道,而站在一旁的我则咬着指甲思考着。

“我们没有见过面,那时候我和毫米正在喝酒,看电影。接着我接到了一通电话,那个女人自称黄爱华,希望等毫米回家的时候,通知她一下。我还当她是毫米的朋友。就照做了,没想到会是这样……”胡海观自责地说:“我对不起毫米!”

“你知道吗,这个黄爱华杀了毫米,她一直潜伏在毫米的床边,当毫米酣睡时,在他的身体里注射了蛇毒。”韩信笑着说:“虽然我们以后还是需要调查你。不过,你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啦。”

切,我鄙夷的看了看韩信,见到娇弱的美女理性就少一半的家伙。

“不用调查了。”我阴沉地说:“这个女人。这个叫胡海观的女人,是黄爱华杀害毫米时的从犯。”

“什么?”韩信的表情僵硬起来。

“韩信,你知道,6月15日凌晨,郭琪是潜伏在房间里等待毫米出现,然后杀死了他。”我将胡海观晾在一边,对韩信说:“我昨晚想了很久,发现所谓缺失的一环就是:但是难道郭琪就这么闲,没有其它事情干,整天都躲在402的屋子里,等待好几天没有回家毫米出现?”

“不可能。”韩信回答。

“是的,她不会干等,因为郭琪,或者说黄爱华的未婚夫杨义曾经为她做了6月15日不在场证明的伪证。这就说明其它时候,黄爱华一直和杨义生活在一起。”

“嗯。”

“所以说6月14日晚到6月15日凌晨,一定有人事先将毫米回家的时间,以及他醉酒的情况告诉了郭琪,这样郭琪才会有所准备,叫上宋任杰,一同去犯案。”

“是啊,你说得对。”韩信直点头。

我将头转向身体颤抖不止的胡海观,说:“很不幸的是,你刚才说出了黄爱华的名字。我知道,黄爱华是一个做事十分小心谨慎的人。倘若是一般请求,这个黄爱华应该是匿名问你才对。但你居然说出了她的名字,这就说明你们之间很早就认识,不仅仅是交换电话,或者告诉醉酒毫米的回家时间那么简单。”

“这……”胡海观终于败下阵来,她哑口无言。

“你们之间,有什么利益关系吗?”我换了一种表情,温柔地问。

“你觉得,作为亲眼看到过毫米所拍摄的那些触目惊心的照片,以及阅读过他的猎奇小说的我,就会这么容易原谅他,并且爱上这个恶魔吗?”胡海观向我说出了实话。

“不可能,你们之间的感情没有那么深。”

“我讨厌毫米,我接近他,只是因为黄爱华说她能够让我的小说热销。”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黄爱华的?”我问。

“八个月前,我模仿了毫米的小说,出版《春水秋山》的时候。我的小说根本卖不出去,还被大家骂作抄袭。这都是因为毫米的那本小说写得太好了,太真实了,我根本超越不了。于是,我在一片谴责声中放弃了写小说的事业,不得已加入考研大军。考研的压力太大,而且我本身也不是能坐下来学习几个小时的人,我害怕,如果考不上研究生,我可能一辈子都完了。就当我正在为前路迷茫的时候,黄爱华主动找上了我,她说她能够让我的小说火起来。而我只需要提供她一些信息,并且与毫米保持接触就行了。我觉得无所谓,就做了。”

“原来是这样……黄爱华这个女人真可恨!”我咬牙切齿。

“接着,我在书店里见到了毫米,并且一步步受到黄爱华电话中的指示,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毫米被蛇咬死。我很害怕,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可就在同时,我最后一次接到了黄爱华的电话,她告诉我,我的小说即将成为全国瞩目的优秀作品。结果,我真的摇身一变成了畅销作家。”胡海观哭成了泪人。她一边说,一边用纸巾擦着眼泪。脸部的妆容都被泪水化开,变成了两条黑色的曲线,一直流到下巴,看起来非常恐怖。

“那个黄爱华是谁?”胡海观无力地问。

“一个金陵大学心理学系三年级的普通的小姑娘。”我回答。

“果然黄爱华就是郭琪。”韩信摸着下巴说道,接着,他对我说:“我希望胡海观小姐能为我们当众指认黄爱华就是杀害毫米的凶手。我们有越多的证人越好。”

“什么时候?”

“就是现在。”我回答。

接着,我问韩信索取他的手机,从手机通讯录上找到了杨义的电话号码。我拨通了电话。

“喂,请问你是?”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女声,声音很细,我知道对方一定是黄爱华。

“我是林雨琦,我要见杨义。”接着,我问:“杨义的电话怎么在你手里?”

“他没有办法见你。”黄爱华回答。

“为什么?”

“他现在躺在医院监护病房里,昨天刚动完手术。”

“怎么回事!”我惊愕地问。

“杨义被砍了。”

事实的冲击就好像铁锤砸在自己心头一样疼。

“你说什么,杨义被砍了?他还好吧!”

“已经度过危险期了,你来看看他吧,我们现在在江城医院。”黄爱华的语气不同于以往,她很慌张。

“好,我现在就去!”

挂掉电话,我将手机丢给一脸茫然的韩信。然后,对胡海观说:“后天你再去指认黄爱华。今天不行,因为黄爱华的未婚夫杨义,被人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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