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缪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躲到哪里去了?”

在走廊上,健一仰视着天花板的白炽灯,咬牙切齿地说。

“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我以为只会在小说还是电影里看到。”小原的脚步有些虚浮,声音也失去了精神,“不过我和小凛都跟卡缪无冤无仇,他应该不会杀我们吧,按照一般的剧情,凶手行凶都一定要有动机不是吗?死掉的人绝对跟卡缪有仇,所以,我应该没事吧。”

“‘愉快犯’,这个词听过吗?”波洛不屑地说,“如果卡缪是愉快犯的话,你也别想置身事外。”

“愉快犯?那是什么?”

健一解释说:“以杀人为乐趣的犯人,他的行凶对象不一定是跟他有利害关系的人,他通过杀人行为,或者观察杀人后人们的反应来获得快感,这就是愉快犯。如果卡缪是愉快犯的话,那么就麻烦了。”

“麻,麻烦了?”

“嗯,如果是有目的性的杀人,我们可以通过询问每个人的生活经历来筛选出犯人的动机,从而对其中的一些人予以重点保护,或者可以利用他们设下陷阱,抓住犯人。但如果是愉快犯,那就人人自危,只能自己保护好自己了。”

“我还不能死啊。”小原用大拇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懊恼地说,“要是没过来就好了。”

“既然来了就少说这种废话,快来帮忙!”

波洛停下了脚步。他们已经来到了大厅入口。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大厅之中。无头的骑士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出血已经基本停住了。整个玻璃柜一半以上都被染成鲜红,底下的织锦地毯已经湿透,四下的聚光灯都被鲜血覆盖,将整副盔甲照出妖艳的色彩。

“哎呀,这神父吃得可真多啊。”波洛捏着鼻子走到一边,健一没办法,只好和小原合力把那几块沾上呕吐物的地毯搬到了角落。波洛又等了几分钟,才勉强走到玻璃柜边,凝视着玻璃柜以及底下的地毯。

“嗯……”他啧啧有声,“真是可惜了这地毯,被这玻璃柜压坏了不说,还被血弄成这样,这是彻底不能用了。”

“当然不能用了。”健一回答道,“现在怎么办,不搬开这东西,没法看尸体啊。”

“没错,两个人是比较麻烦。”

“两个人,是指我和小原吗?”

“这里除了我们三人还有谁吗?”

“我们不是有三个人吗?”

“你难道要我来搬这脏兮兮的东西吗?”

“你难道不帮忙来搬这脏兮兮的东西吗?”

“我叫你们出来是来这里吃空气的吗?”

“我跟你出来是来这里当苦力的吗?”

“你让我赫尔克里•波洛来自降身价来搬这笨重的玩意儿?”

“我也不是为了搬这笨重的玩意儿才叫做青山健一的啊!”

“咔嚓”“咔嚓”,手机拍照声阻断了争吵,小原默默地用手机围绕着玻璃柜照了几十张相,然后抡起椅子一下,两下,三下把玻璃柜砸碎了。

然后,他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人,把手一扬,做了个“请便”的姿势。

“嗯,这也不失为一个方法。”波洛从衣兜里拿出白手套戴上。

“你随身带着这东西啊。”健一吃惊地说。

“谁像你呢。”波洛赞赏地看向取出一次性医用手套戴上的小原。

你还有吗?没有了。简单的问答之后,健一就被打发去捡玻璃了。

卸下保护的骑士盔甲,褪去了神秘的色彩,银色成了殷红,从光辉的神座落下,退化为一具无头尸体的外衣。血液已经凝固,就像为盔甲涂上一层不均匀的红漆,如果没有内部的尸体,或许能算是一件前卫的艺术品。波洛就是这样想的,他摸着下巴端详着盔甲的整体,良久不动,直到小原跟他搭话之后,他才将单片眼镜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波洛的单片眼镜有两个镜片,一个是普通镜片,另一个是高度放大镜,波洛将放大镜推入镜框中,再把它凑近无头尸体的脖子断面处,小原在后面伸长了脖子,发出惊叹。

“切得很漂亮呢,创口很干净,丝毫不拖泥带水。”

“错了,很粗糙。表面看是很光滑,但放大了看就会看到有很多锯齿状的创口,造成这种状况的,应该是锯子之类的工具。”

“锯子之类的工具?”

“很细的锯子。”

“很细的锯子……”

“一口气割断。”

“一口气……”

“你不要老是重复我说的话好不,你是厄科吗?”波洛厌恶地说。

“不好意思,只是……”小原退后一步,“你好像很习惯的样子,我都没看过这样的……尸体。”

“哼,普通人到我这个岁数都会看过一两具无头尸的了。”

“才不会!”健一立刻反驳道,然后被波洛狠狠地瞪了一眼。

小原捂着鼻子凑近脖子的伤口,说:“很新鲜的伤口,不是先切下来再拼接的。嗯,是男性的尸体。”

“没错。对了,你先把那家伙的头弄出来。”

“啊?我?”

“怕?”

“开玩笑,我可是学医的……”小原吞咽了几下,拍拍胸口,走过去拿起头盔,打开扣子,然后一口气拿起来往外一抖,甩出一个年轻男子的头颅来。就算已经有了十足的心理准备,看到这个,他还是禁不住发出一声悲鸣。

波洛凑过来瞧了瞧,问:“你认识这家伙吗?”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示意小原从各个角度拍下照片,然后捧起头颅,掰开一边眼皮:“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切下头颅的。你看他双目紧闭,肌肉松弛,表示他在被杀死的时候处于昏迷状态,在处于昏迷状态下被活生生地割下头,呵呵,这真够恶趣味的。”

“你完全不怕这个呢,你究竟是什么人物啊?”小原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用手机对着头颅的各个细节照了几十张相。波洛没有回答,走到盔甲那边,仔细地观察起来。

“如果那个人被杀的时候处于失去意识的状态,那他是怎么举起手的呢?难道是有人在操纵他不成?”小原追问道。波洛愣了愣,决定无视掉。

健一把玻璃扫成一堆之后也加入调查。虽然聚光灯被血覆盖了一层,但光芒还是相当耀眼,所以他想先把瘫在座位上的身体部分拖到一边再看。他双手穿过盔甲腋下,小心不印上指纹,然后一鼓作气地往外拉,一声吆喝之后,盔甲只有上半身倾斜出了座椅,脚还是牢牢地定在地面上,健一一个脚步不稳,重重摔在染血的地毯上,屁股上一下子多了个红印。

波洛走过来,将盔甲扶正,抓住它的脚部往上提了提,再俯下身子,手指在脚后跟的位置摸了摸。

“扣子,有个扣子。扣住了地上的钩子!”他兴奋地叫起来,“快,你们两个,把盔甲卸下来!我去把灯的插头拔了。”

盔甲里面是一副赤裸精瘦的身体。经过小原诊断,这个男子生前受到过严刑拷打,胸口和背上都布满了青蓝色的伤痕,有新有旧。因为缺乏有效的治疗,多处皮肤已经溃烂流脓,甚至出现了破伤风的先兆。

“在我们进入这别墅之前,这个人就已经在这副盔甲里面了,用玻璃围起来就是为了不让我们去靠近它。可恶,如果当时能够更细心一点的话,没准能够救到他。”健一懊恼地一拳打在自己大腿上。

“究竟凶手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弄成这个效果呢,难道真是为了营造真正的恐怖气氛?他是个心理变态吗?”小原咬着下唇,愤恨地说。

波洛把手套摘了下来,说:“就查到这里吧,为了不吓到那群胆小鬼,我们得处理一下这东西才行。健一你到三楼那个空房里拿个床单把这尸体包一下,我看一楼还有空房间,你就把他弄那儿就行了。大厅也要收拾一下,小原你就把这些不能用的地毯找个袋子装起来,到时警察来了还得交给他们。我先回餐厅跟那些人说一下,免得他们胡思乱想的。”

“为什么又是我来做这些啊,好像什么繁杂的事都推给我来做。”健一不满地提出抗议。

波洛瞟了他一眼,一句“是谁连手套都没带的”让对方哑口无言。

波洛在走廊上慢慢踱着步,他的大脑反复着几个月前谢尔特那封信的内容。假若如N所说,在这幢别墅的人物中存在着三年前那起银行抢劫案的关系人的话,那么那个人有很大的几率,就是这次在所有人面前表演的那幕杀人剧的凶手。那么动机呢?动机是否也与此有关呢,这就是个问题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所有人,包括南羽成员在内,必然拥有一个共通点,而事件的关键,就隐藏在这个共通点之中。

餐厅还残留着些许食物的香气,但这些对波洛来说与恶臭无异。他挑了挑眉毛,轻咳一声,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他。

“怎么样了?”西班牙迫不及待地问,“是人体模型吗?果然是人体模型吧。”

“吵死了!”大师小声地咕哝。

波洛环顾众人,轻叹一声,开始叙说他的检查结果。

报告并没有多长的时间,相对的,听完报告之后的沉默时间才更长。

“现在,还能回去吗?”神父揪揪大师的袖子,问,“现在还不算晚吧,才第一天吧,跟卡缪说退出游戏,让他放我们回去,行吗?”

大师做出了赶苍蝇的动作。

“如果能回去,早就回去了。也不看看我们坐了多久的车过来。”

“但是卡缪一定还藏在这里。我们只要抓到他,不就安全了吗?”神父颤抖着说。

“找不到的。”西班牙双手捂着脸,绝望地说,“卡缪跟我说,他在这座山上有很多秘密堡垒,他会躲在里面给我们发出指令,我们是找不到他的。”

“你怎么知道的?”健一质疑道,“为什么你会知道卡缪那么多信息?”

“因为卡缪需要一个人帮他调动气氛,我就是负责调动气氛的角色,卡缪承诺会从找到的黄金中分一部分给我。”

西班牙握紧了拳头,悔恨地说:“我只是被要求在这几天弄些动静吓吓你们,比如用线吊着白色的床单在窗户外摇一摇之类的。我没想到卡缪居然会用到真的……真的尸体啊。”

“那你应该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吧。”神父站起来,尖声叫道,“我要退出这个聚会,我要回去,快告诉我怎么回去吧!”

西班牙摇摇头:“我也想回去,但是除了三天后的车,没有其他办法离开。”

又是一段难堪的沉默,只有从厨房方向传来的隐隐的碗碟碰撞声。白夜凛发出一声呜咽之后,睁开了眼睛,随后又扑到艾勒里的怀里嘤嘤地吸着鼻子。艾勒里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眼神在众人之间游移。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呢?”绅士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想幽幽地说:“请写过推理小说的大师给我们建议可以吗?”

大师愣了愣,环视一周,欲言又止。

“首先还是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毕竟卡缪现在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对我们下手。”艾勒里说,“外面那个死者的身份还不知道,卡缪有什么目的也完全不清楚,如果大家有任何想法最好在现在就说出来,只有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度过这三天。最重要的,是保持高度警觉,注意身边任何异常情况,有任何不对劲都要大声呼叫。就算是最不可能的人,也不能因此而放松警惕。除了睡觉之外,要保证至少三个人在场。如果能做到这个,至少能让卡缪无从下手。”

“咳咳,没错。”大师抢过话头,“艾勒里说的有道理,就按照他的做就行了。我补充一点,睡觉时一定要反复确认房门跟窗户都已经反锁,这里是卡缪的地盘,也要检查房间里有没有机关,最好是在窗户和门那里绑上绳子,然后连着花瓶还是什么,只要有人进来就能马上知道。”

“我说……”薇若妮卡抱着百里齐的脖子,细声说道,“我们的房间也是由卡缪安排的吧,需不需要重新换房间呢?”

“换换换,一定要换!”神父连连点头,“大家把房间顺序打乱吧。”

“我认为没必要。”西班牙说,“如果有机关,一定是每个人的房间都有机关,卡缪一定也把换房间这一点考虑在内了。随便换房间反而会造成互相怀疑,正中卡缪下怀。”

神父又点点头说:“没错,好好检查自己房间就行了,还是不要换房间吧。”

小原跟健一回到餐厅时,小凛刚刚止住哭泣,看到小原,眼泪又掉下来了。

“哥哥,我好怕……”

“……”

小原板着一张脸,又恢复了之前冷淡的表情。

“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先各自回房吧。等明天我们再将别墅周围全找一遍,看看有没有回去的办法。”健一做出总结。

“嗯,也对呢,先回去了吧。”神父倏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绅士搀扶着魔女跟在他后面,其他人也各自散开回房。

小想经过健一附近时,突然站定了,抬头看着他。

“怎,怎么了?”

被黑漆漆的眼珠子凝视着,健一浑身不舒服,不由得别开了视线。

“……”

没有回答。他偷瞄一眼,对方已经不见了。

“阿齐,晚安。”薇若妮卡•葛蕾在楼梯口跟百里齐道别,回房之后就抱着小熊躺倒在床上。

遇到这样的事真讨厌。

虽然也曾想过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但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事件,看来要开心地度过这三天是不可能的了。

我真是多灾多难的美少女啊。

青山健一在仔细检查过门窗之后,盘坐在床上进行推理。

尸体的身份会不会是预定要来但临时取消的奥斯卡?不,这个假设没有意义,无论是不是奥斯卡对手法的判别都没有影响。

骑士在所有人面前站了起来,举起手臂指着前面,然后突然间头掉了下来,整个过程盔甲里的人都是处于昏迷状态的。卡缪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有什么目的?

不搞清楚这一点,就无法得知卡缪的真面目。

艾勒里•昆恩摘下眼镜放到桌子上,捋了捋鼻梁,眼里满是疲惫。他推开窗户,看着远方的风景。

发生事件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现场,没有看到有人做出可疑的动作。

当波洛和健一在外面勘查的时候,餐厅的人也表现得很自然,没有反常的表现。

不再收集多一些情报不行,再这样下去,又会有人受害的。

赫尔克里•波洛将伸缩衣帽架撑开放到床边,把脱下来的衣服一件一件挂到架子上,再拿出心爱的烟斗。他发现自己忘记带绒巾了,只好把烟斗放了回去。

果然这次出行是错误的。

但是,毕竟能拿到一百万。

快点把这个解决,然后去拿一百万。

百里齐从行李包中拿出折迭桌放到床上,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接上电源。他盯着屏幕上方菜单栏上网络连接失败的标识,良久,把盖子合上了。

……

…………

………………

平静的第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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