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四。”

青山健一再次数了数桌子上的小蛋糕数量。

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小蛋糕,用优质的鸡蛋和面粉经由恰到好处的火候烘焙而成,淋上一层软趴趴的鲜奶油,再点缀上鲜艳欲滴的小樱桃,只看一眼就能让人食指大动。

“就算你再怎么数,它也不会多出一个的。”薇若妮卡·葛蕾用纸巾擦着刚洗完的手,“你买少了一个,所以你自己的那份就没了。”

“不可能。我明明跟蛋糕店师傅说好要五个的,蛋糕店师傅也有跟我确认过,我也是亲眼看着他一个一个放进袋子里,是五个没错,五个!”健一辩解道。

“但是事实上就是四个,除非你路上偷吃了一个。”赫尔克里·波洛擦着他那宝贝单片眼镜,头也不抬地说。

“我没必要为了一个蛋糕撒这种谎,这是离奇的事件,必须出动侦探社的力量。”

“侦探社的力量可不是为了这种事件出动的。就一个蛋糕,你出去重新再买不就行了,反正在那之前,你的份就没了。”薇若妮卡拿起一个小蛋糕放到碟子上,接着端起盛着红茶的杯子,凑到鼻子前嗅了一下。

“嗯……真香,今天加了什么来着?”

“加了几片茉莉花,你喜欢就最好了。”艾勒里·昆恩微笑着举起手中的茶杯示意。

“你听听啊,艾勒里,我真的没有少买一个,也绝对没有在路上偷吃!”健一向沉醉于茶香中的室友求救道,“那家店真的很受欢迎的,现在去肯定全没了,刚才我在等店主装袋的时候接了个电话,还被后面的人插队了呢。”

“这个恕我爱莫能助。我相信你不是会偷吃的人,也相信你不是会马虎到忘记买一个的人,但是目前的情况确实对你不利。”艾勒里保持着温柔的笑容,“是不是在路上发生什么事了。”

“呃……”

将最后一口蛋糕吞下,再把红茶喝尽,随即发出满足的赞叹声的薇若妮卡转向了一直操作着笔记本电脑的少年。

“阿齐,有蛋糕哦。”

“……”

百里齐小小地点了点头。

“我帮你拿过来吧。”

“……”

百里齐小小地点了点头。

薇若妮卡把蛋糕拿到了少年的面前,把茶也端到了他旁边的桌上。

“……”

百里齐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就在健一苦恼的这段时间里,艾勒里和波洛也已经享用完了这小小的美味。接着,艾勒里开始为这美味的蛋糕调制下一次品尝时最适合搭配的香茶,而波洛则开始擦拭起他钟爱的古典烟斗——虽然他并不抽烟。

这就是南羽侦探社的日常。

在没有任何委托的前提下,平均年龄十七岁的青春少年少女们的愉快生活。

“难道是因为棒球的原因?”健一凝视着空空的袋子咕哝道,“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打棒球的孩子们,帮他们把棒球扔回去的原因吗?好像是有把袋子放下来,但是……难道是那个时候被狗还是猫叼走了吗……”

“袋子不是扎得好好的吗?如果是小猫小狗,它们难道还会帮你把袋子系回去吗?”薇若妮卡白了他一眼。

“嗯……”健一还是一副无法释怀的样子。

突然,百里齐从屏幕前抬起头来。

艾勒里将秤上的茶叶抖回筒子里,波洛也把烟斗放回了橱柜,薇若妮卡拍了下健一的脑袋,然后走到百里齐身边,俯下身问:“有人来了吗?”

百里齐点点头,把屏幕转向众人的方向。

侦探社外那道锈迹斑斑的铁栏门根本起不了应起的作用。就算上了锁,只要将铁栏用力一掰,便能制造出足以通过一个成年人的巨大空隙。狭小的庭院不过十几步宽,屋子的大门又常常处于敞开状态,一旦有人蓄意袭击侦探社,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为了防止类似情况发生,侦探社在围墙上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和红外线探测仪。只要有人企图强行闯入或者在门外逗留的时间过长,百里齐都能立即从计算机上得到警报。对于不法分子,庭院里的秘密武器会让他们尝到苦头。

屏幕画面里,一个带着鸭舌帽,十三四岁年纪的少年在门外徘徊,心神不定的样子。

“是想让我们帮忙找丢失的宠物狗吗?这是健一的工作呢。”波洛瞄了一眼,安心地坐回他的位子,再次把烟斗拿出来。

“他手上拿着信封,应该是受某人之托来交付什么东西。如果是邮差的话,就直接投到门口的信箱里了。”艾勒里扶了扶眼镜说,“传达信息的委托,是健一的工作呢。”

“不是哦,他打开了信封呢,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了哦。你看,又塞回去了。如果是受委托交付信件的话,即使要偷看,也不会在大门外偷看吧。”薇若妮卡凑到屏幕前使劲地瞧着,“那个家伙好像长得挺可爱的耶!健一,快去让他进来。”

“为什么是我!”

虽然发出这样的抱怨,但青山健一还是乖乖地出门去迎接客人了。

两分钟后,来访者扭扭捏捏地站在众人面前。

“呃,嗯……请,请问是南羽侦探社吗?”来访者——十多岁的少年战战兢兢地问道。他紧抓着衣角,头压得低低的,就像被丢到上流舞会中的穷小子。

“是的。这里就是南羽侦探社。”

艾勒里温柔地看着少年,以让人安心的声音回答道:“南羽侦探社专门无偿为各位解决各种无法解释的奇妙事件。如果你的委托无法达到我们的受理要求的话,我们会帮你把信息转传给这附近的警察局或者私家侦探所。所以没关系,先坐下来喝杯茶吧。”

他把之前的茶具撤走,从架子上拿下新茶具,清点出在场人数量的茶杯,然后开始烧开水。少年胆怯地在薇若妮卡递来的椅子上坐下,警惕地看着四周。

波洛一声不吭地擦拭着烟斗,冷冰冰地注视着来访者。当两人目光相交时,波洛从眼里射出一道凶光,把对方吓得抖索了一下。

“波洛!不要吓人家啦!”薇若妮卡斥责道。波洛不满地哼出一口气,说道:

“进门摘下帽子,是基本的礼仪吧。”

“对,对不起,但是如果不戴着帽子,我就说不出话来的。”

“没事没事,你就戴着吧。”薇若妮卡眯着双眼说,“你的皮肤真好,就跟女孩子一样呢。”

“请,请别这样说,因为这样我常常被班里的女孩子们欺负的。”

“嗯嗯,不要紧的,我不会欺负你的。”

健一在少年对面坐下。他身体前倾,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说:“那我们进入正题吧。先报上你的名字,年龄和家庭住址,然后尽量简短地说出你的委托事项。我们会在判断符合受理条件之后,再听你详细描述。”

“这里……是南羽侦探社没错吧?”

“刚才这位艾勒里已经说了,这里就是南羽侦探社,外面有招牌的。虽然‘南’字看不清楚就是了。”

“我听说南羽侦探社是有七个人的,怎么这里只有五个人呢?还有两位,不在这里吗?”

“啊,那个啊,是社长和他的秘书呢。”薇若妮卡回答,“南羽侦探社的社长南宫朔大人跟他忠实的秘书小哥乱步,他们基本不出现的。这里就只有我们五人,我们就代表整个南羽了哦。”

“有……营业执照之类的吗?”

“……呃?营业……执照?”薇若妮卡嘴角抽动了一下,“我,我们有吗?艾勒里……好像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呢……”

健一皱起眉头,不悦地说:“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难道是商业司的?我们这里应该不受那边管辖才是。”

“对不起,但是,我必须确认清楚才行……”少年连忙低头道歉,“有,有人要我把这个交给你们。”他从内兜里掏出被蹂躏得皱巴巴的信封,紧紧地抓在手中。

“那个交给你东西的人是谁?”

“我,我不知道,是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戴着墨镜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但是他说了,只要拿给南羽侦探社的人,他们自然就会知道了。”

“黑衣人啊,嗯……里面不会装着毒药粉吧。”健一狐疑地说。

薇若妮卡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爆栗:“没看刚才他在门口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了吗?要是毒粉他自己早就挂了吧。”

“毒,毒粉?不是,绝对不是!”少年连忙摆摆手,“是……支票。”

“支票?”反应最大的是赫尔克里·波洛。他把烟斗放回橱柜里,站起来拍拍裤子,拉了一张椅子坐到少年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谢尔特……”

“……你是在骂人吗?”

“不,不是,绝对没有!”

“算了,把信封给我看看。”

“但是……”

“别那么多废话。”波洛一把把信封抢了过去,直接把没有封上的封口撕掉了。

“波洛!”薇若妮卡嗔怪地看着他。

从信封里掉出来的是一张淡绿色的支票,波洛拿着支票直接僵住了。薇若妮卡好奇地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露出了和波洛同样的表情。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个零……”她哆哆嗦嗦地念着上面的位数。

“笨蛋,后面两个零是小数点后的,是六个零,一百万啦!”

“一百万?日元吗?”健一瞪大了眼睛。

“Dollars……是美元。”

“是真的吗?不会是假支票吧。”

“不,不知道,我去查一查。”波洛站起来,指尖捏着支票的一角小心翼翼地走向电话台。

艾勒里观察着谢尔特的表情,微笑着给缩成一团的他斟上一杯热茶。

“不用紧张,谢尔特君,这里没有坏人。我想请问一下,除了把这个信封交给我们,对方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吗?”

健一抖抖空空如也的信封说:“里面除了这张支票,还有其他东西吧。这个信封上的折痕表明里面还装了有一定厚度的东西,你还有什么隐瞒着我们?”

“没,没有了……”

“不要试图在侦探面前撒谎!究竟是谁给你这个信封的,究竟你有什么目的?”健一厉声道。

“那个,我……”谢尔特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无助地看向薇若妮卡。

“啊,我?我不知道啊,我只是个贫穷的兼职模特儿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啊!”薇若妮卡别开了视线,“阿,阿齐,你怎么看。”

百里齐默默站起来,把笔记本电脑放到茶几上,劈里啪啦地打了一行字。

“基于表情和行为上的判断,此人确是传递物品之第三方。但有一点可以确信,事件的来龙去脉其并尚未说清。要让对方能对我们推心置腹,必须卸下她思想上的包袱。”

健一点点头说:“既然百里这么说就肯定没错了。谢尔特,你究竟有什么事隐瞒着我们,如果还不肯说,那就没必要再多谈了。”

“别紧张,没关系的,请相信我们。先想清楚,既然你来到这里,就肯定是有什么想跟我们说的吧。”艾勒里将茶杯递到少年面前。谢尔特接过杯子,浅浅地啜了一口,抿了抿嘴唇,然后深深呼出一口气,从另一个衣袋里摸出一个折成一小块的纸团来。艾勒里接过纸团,展开,是一份数百字的打印信件。

敬启:

亲爱的谢尔特。请将此信封内除此信件以外的物品交予南羽侦探社的诸位成员。等待他们表现出兴趣和迫切想要了解的意愿之后,再将此信件交付予他们。

10月13日,将有一场爱好者聚会在A市的铜狼山山顶别墅中举行。参加聚会的成员之中,有人与三年前B市发生的10.12特大银行抢劫杀人事件有关。我受该事件相关者委托请求南羽侦探社能参与调查此事件,但本人事务繁忙,分身乏术,故将委托事项交由谢尔特你代为处理,希望你能说服南羽的各位接受这个委托。关于事件的具体情况南羽的各位应该都十分清楚,在此不在赘言。

这是关系到正义能否得到伸张的重大事件,警方,银行方以及受害者家庭都强烈希望能早日抓到真凶,如若南羽各位能顺利解决此事件,则无论如何,都将是为社会做出巨大贡献的伟大功臣,将会受到全社会的赞赏和表彰。

于谢尔特而言,此次事件亦是关系到我们彼此信赖程度的重大任务。令堂的遭遇我深表同情,我笃信令堂只是受人利用,并非出于本意,因此若你不负所托,我将尽全力为令堂之事予以协助;但相对的,若出现与约定相悖的发展情况,我会感到非常遗憾及失落,不仅令堂的冤屈将难以洗清,我还会将你的具体信息向社会相关人士予以披露,以弥补对我名誉造成的损失。

企盼佳音。

此致

N

信封内附:100万美元现金支票一张

南羽侦探社七位成员名单:青山健一,艾勒里·昆恩,薇若妮卡·葛蕾,百里齐,赫尔克里·波洛,江户川乱步,南宫朔。

“……”

看完信件的四个侦探社成员都陷入了沉默之中。这个时候,波洛踉踉跄跄地回来了,他刚张开口,薇若妮卡眼神示意他已经不用说了。

“虽然如此,请原谅我们无法接受这个委托。”健一将信纸迭回原状,交还给谢尔特。

“怎,怎么这样……”

“南羽侦探社只解决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奇异事件,这是侦探社的宗旨,我们没有权利违反。像这样的事件应该寻求警方的协助,真是非常抱歉。”艾勒里解释说。

“但是去拜托警察的话,他们肯定是把那些人全部都传讯一遍然后就不了了之了。而且,而且这件事必须要委托南羽侦探社,不然的话,我的母亲就……”

健一打断谢尔特的话:“从信的内容来看,你跟这个N见过不止一次面吧,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跟他也只是见过三次面而已。但他知道我的一切信息,也知道我母亲现在的遭遇,他说他有能力帮助我母亲从监狱出来,所以……我已经没任何办法了,不得不相信他。”

“啊?帮你母亲从监狱出来?他是大律师还是法官啊,还是说是劫狱专家?”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

艾勒里插嘴道:“冒昧问一句,令堂是因什么事入狱的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警察什么都不跟我说,连让我见她一面都不肯,后来那个人才告诉我是涉及了什么一百多亿美元的国际走私案什么的。但是我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技术工人啊,怎么可能去走私什么东西呢?她连字都不会写!”

谢尔特激动得站了起来,艾勒里扬扬手示意他冷静下来,他才红着脸坐回位子上,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虽然艾勒里跟百里齐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其余三人可就无法保持淡定了。波洛戴上了他的单片眼镜,上下打量着谢尔特,而健一直接噤了声。薇若妮卡看看他们两人,不高兴地鼓起了脸颊。

“那么,”薇若妮卡问,“请问你的母亲大人叫什么名字呢?”

谢尔特不解地看着神态迥异的各人,缓缓地说道:“梅黛。”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冷却下来。

波洛首先做出反应。他将支票小心地放在桌子上,用镇纸压好,然后一言不发地径直走进了大厅边上一个挂着“会议室”牌子的小房间。接着百里齐也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跟在他后面,健一跟薇若妮卡一言不发地跟随着前面的人,艾勒里为谢尔特添上茶后,满脸歉意地跟他说“请稍等片刻”,也走进了房间并将房门关上。

谢尔特歪着头,看着冒着热气的茶发呆。过了晌久,房间的门才缓缓打开,青山健一一脸不情不愿地被推了出来。他肢体僵硬地走到谢尔特面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你的委托我们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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