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了?”

看着郭斯理现在的样子,我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失去光明是如此可怕的事情,我光是想想都会感到不寒而栗。

“格林,你在哪……”

在回答我的问题之前,三三先以她那双已经变得苍白瘦弱了的手臂摸索了一番我的踪迹,看到这一幕,眼泪都要快掉下来的我赶紧伸出手握在了她的手心。

“我在这里,三三,能感觉到吗,我就在你身边。”

我紧紧的握着郭斯理冰冷的双手,久久的不愿分开,感受到了我掌心的温度,郭三三的脸上终于微微的露出了一点笑意。

“格林,你的手还真暖啊,以前我怎么没觉得你有这么可靠……是因为贝拉的关系,你又成长了吗?”

“别说傻话了,你以前又没有握过我的手……三三,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快点告诉我啊!”

我焦急的催促着眼前的女孩,但又害怕听到那残酷的真相,在这矛盾心情的折磨下,我最后终于还是等到了一个我这辈子都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我的眼睛已经瞎掉了。”

说这话时,郭三三的语气平淡得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与之前我记忆里那个活力十足的小姑娘不同,现在的郭斯理冷静得就好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机体大破的时候,我脸上的AS目镜碎了,碎片扎进我的眼睛,地球军只给我取出了碎片,但不帮我治疗,拖到现在,我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地球军会不给你治疗?如果治疗及时,你的眼睛应该能保得住的啊!”

“格林,别傻了……地球人是来掠夺永饶的,像我这样敢于反抗他们的人,他们巴不得赶快死绝,又怎么会给我治眼睛呢?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最起码我永远也看不见血了……”

郭斯理一边说,一边苦笑了起来,我想要安慰她,却又根本无从下口,我所能做的所有事情只有紧紧的咬着自己的牙齿,任由悲伤和愤怒在心底咆哮奔流。

“不说这个了……格林,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是谁叫你来的?”

“没有人叫我来,是我自己要来的,你在十三号地堡救了我的命,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来看看你。”

“你还有心思来看我,那就说明贝拉平安无事吧,哈哈,那真是太好了……不过你也真是不理智,以你我现在的立场,我们压根就不应该见面,贝拉才是那个需要你照顾的人。”

到了这个时候,郭斯理还在为我考虑,这不禁让我又感到了一阵无以名状的悲哀,我从她那里索求了那么多,却没有办法给她哪怕一丁点的回报,这对我的良心来说,简直是最深层次的折磨。

“三三,贝拉很好,她不需要我的照顾,你才需要别人的照顾,你帮了我那么多的忙,现在轮到我来帮你了,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吧,就算是要我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又说傻话了,格林……你怎么那么笨啊,这种话你要去跟贝拉说才行……而且我想要的东西你又给不了,这个宇宙里根本没有人能给得了……”

“你想要什么?是自由吗?是光明吗?虽说我给不了,但是我可以去……”

“不,我想要的是一个独立又强大的永饶,我想要的是永饶的和平啊。”

郭三三平静的说出了自己的理想,但这句话对我造成的冲击却不亚于一次强烈的地震。与郭斯理的胸怀相比,我感觉自己渺小得实在是有些可悲,不过话说回头,高尚的理想和正确的行为之间并非有着必然的联系,我虽然很同情郭斯理的遭遇,但我却没法认同她参加FLF的做法。

“三三,你真的不后悔么……你选择的道路,跟我,跟贝拉,跟所有的人全部都背道而驰了……你真的觉得FLF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吗?”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问出了潜藏于心底的疑问。听到我的问题,郭斯理笑着摇起了头,过了老半天之后她才重新开口。

“你呢,希鲁·格林?你觉得你做的选择又都是对的吗?和平维持军就一定是对的吗?还是说你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只是盲目的按照别人的想法去行动呢?”

“和平维持军当然是……我……”

我想要驳斥郭斯理的说法,但话到了嘴边我却怎么都说不出口,现在和平维持军的现状跟普通的雇佣兵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别说为了永饶的和平而奋战这种事了,事实上和平维持军里起码有一半的成员根本就跟永饶星没有任何的关系,即使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暂时留在了这支部队,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去为这个星球的未来着想。

“我……我不知道,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觉得FLF就是对的,他们不但虐待战俘,还跟TBU那样的恐怖分子联手,永饶星如果落到他们的手上,大家的处境只会变得更糟,我绝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是吗……那你觉得现在这样就好么?只要自己幸福,故乡被一群外人占着也无所谓么?”

“当然不行,但是地球军总归是好过联合军的!联合军他们,他们……”

我本来想要细数自己耳熟能详的各种联合军暴虐无道的故事,但看着郭斯理眼睛上蒙着的厚重纱布,我突然觉得自己要说的东西跟她的切身遭遇相比,完完全全的就不值一提……郭斯理的故乡是瓦安特,她跟我一样,也在上次战争中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家人,不过与我不同的是,她的父母是被地球军的炸弹炸死的,事实上,在那场战争中,地球军杀害的永饶人并不比同时期的联合军少得了多少。

“别急着做出结论,格林,多走走多看看吧,看得越多就知道得越多,等你知道得够多了,你就自然会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这么说着的郭斯理,将她的手从我的掌心里抽了出来,她说的这些话,我记得耶格也曾经跟我说过,或许正如他们所说,我的见闻实在是太过狭隘了,但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也不可能只取决于他们单方面的声音。

“我知道了,三三,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多走多看,认真的去思考这个世界……虽然我现在给不了你一个明确的答复,但我相信今后我一定能找到所有问题的答案!我不会忘记你的话的,三三,你好好养伤吧,我一定会完成你的心愿,我一定会给永饶带来真正的和平!”

“‘真正的和平’啊……真是个很棒的说法,我可是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的哦,格林,不过我已经没有办法亲眼看到它了……”

说完,郭斯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而我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给继续下去。沉默如同一条巨蛇般在空气中不停的游走,等到这条可怕的大蛇几乎要将我给勒得窒息之际,三三缓缓的重新开了口。

“你走吧,格林,贝拉还在等你,不管如何,生活还得继续下去,我们以后大概再也不会见面了吧……”

“不,我们肯定还会见面的,三三,在‘真正的和平’到来之后,我会再来看你的,我会跟贝拉,还有其他的同学一起再来看你的,到时不管你身在何方,我一定会找到你!”

“白痴,别说的那么煽情啊……现在流眼泪只会让我的眼睛更疼……你快走吧,再不走我就要赶你了。”

郭斯理抽着鼻子对我下达了逐客令,作为一个未来注定要在永恒的黑暗中渡过的女孩,她所表现出的坚强已经远远的超过了我的预期。同样开始抽起鼻子的我,自知再不走,眼泪肯定就要决堤,在再次紧紧的握住了对方的手,将心中的千言万语浓缩成了一句“保重”后,我带着沉重的心情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这间充满了伤感的单人病房。

【这就是我千辛万苦想要得到的结果么……】

看着屋外空荡荡的走廊,我的情绪也跟着跌落到了谷底。此时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离开这栋压抑的建筑,找个地方好好的将自己心中的抑郁全部都给发泄出来。

【这种时候梅森又跑到哪里去了……是去上厕所了吗?】

没有梅森的带领,我在这栋监狱一样的大楼里根本就寸步难行。想回郭斯理的房间我又没有磁卡,到处乱走我又害怕迷路,到头来,我只得在屋外的长椅上坐下,一边百无聊赖的查看起通讯器上的信息一边等待梅森少尉的归来。

‘信息已经收到了,你还真是不小心啊,不过也别太担心了,黑卡没有密码和生物认证是不能用的。我现在在开会,等我开完了会就去挂失,身上缺钱的话,叫克鲁塞上尉先借一点给你吧,我已经把我的通讯器交给她保管了,想联系她就直接呼叫我哦。最后,约会要加油!(^_^)/’

在打开了频道后,首先映入了我的眼帘的是之前阿什莉参谋发给我的短信,从中我了解到那个说话语速很慢的军官叫‘克鲁塞’,不过这条信息中的其他部分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那张黑卡已经在历经波折后重新回到了我的手上。

【既然卡已经回来了,那就不用麻烦参谋去挂失了吧……】

一边这么想着,我的手指一边在键盘上舞动了起来,不过在我编辑完了短信并按下了发送键之后,信息却没有如期发出,全息屏幕上只显示出了一段‘无法链接网络’的提示文字。

【怎么回事,这栋建筑屏蔽了卫星信号?】

心存疑虑的我重新试了几次,但不管怎么试我都没法成功的将信息发送出去。为了验证到底是不是机器出了毛病,我把通讯器转换了模式,开始直接呼叫贝拉和沃尔坎军士,但听筒里传出的除了电流声之外,就只剩下了一大堆无法分辨的杂音。

【这是被干扰了……是地球军在大楼里假设了干扰器吗?但是为什么他们要那么做……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

我的疑心越来越重,之前无数次的遇险经历让无法让我对眼下的异常视而不见。我想找个工作人员或者是卫兵来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直到此时我才注意到,走廊里不只没有医生护士,甚至连我来时穿过的那道铁栅栏附近都已经没有了卫兵的身影。

【可恶……出事了。】

眼下这个状况,我心里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有人要对关押在这里的FLF战俘出手。高级的战俘知道的事情很多,不希望他们继续活下去的人大有人在,虽然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他们能在驻留军的军营里干扰通讯,一定不会是些等闲之辈。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急得在走廊里团团转,按理说现在这个状况我最该做的当然是赶紧冲到楼下,寻找其他人的帮助,但要我把什么都看不见的郭斯理丢在这里,我又实在是下不了那个决心……如果对方是来救三三的还好,如果是来杀她的,她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要是三三真的因为我的离去而遇到了什么危险,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恶,我跟你们拼了!】

我把通讯器紧紧的捏在手里,侧身躲到了视野开阔的拐角处,虽然我手上的玩意现在什么用处都没有,但握在手里起码能增加一点拳头的威力。我不相信地球人那么蠢,军营被人通讯干扰了他们都没有反应,对方能下手的空当就那么一点,我只要能坚持到梅森少尉或者其他人回来,那三三的安全就有保障了。

【要来就快来吧!】

下定了决心,我伸手擦了擦额头上涌出的汗珠,然后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放到了对周围环境的观察上。几分钟后,一个推着小推车,打扮得像是清洁工一样的人出现在了走道之上,那家伙戴着帽子和口罩,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一看就不像是什么正派人士。

【哈,说曹操,曹操到……】

在我不间断的监视下,那家伙果然很快就露出了马脚,首先让我起疑的是他的鞋子,一般来说,保洁员是不会穿靴子来上班的,另外他的手套也不是清洁工戴的那种劳保手套,而是一种质地轻薄,一看就知道价钱不菲的特种医用手套。

【这家伙也太不专业了吧……】

我在心底吐槽了一句,转而对这座军营的安保防护有了新的认识,当然,除开安保人员有眼无珠之外,更有可能的是地球军内部也出了问题,不然就凭我对面的那种半桶水,怎么可能有办法让走廊里的卫兵擅离职守。

【哼,你也就到此为止了!】

眼看对方打开了一扇房门并走了进去,我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在深呼吸了一口大气后,我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偷偷的摸了过去,趁着对方用磁卡打开内门的时机,悄悄的掀开了推车侧面的幕布。

【这是……炸弹?】

看着车体里那一大摞的塑胶炸药,我大吃了一惊,不过更让我惊讶的是,那些玩意的旁边居然还摆着相当多的枪支弹药……如此看来,这个伪装成保洁员的家伙与其说是杀手不如说是佣兵,他的目的大概也不只是简单的杀人灭口。

【可恶……会让你得逞吗!】

在冲动的支配下,我伸手从那堆枪械里取出了一把手枪,检查完弹夹里的子弹后,我直挺挺的握着武器站定在了门边,打算等那家伙一出来就当场将他制服。

“什么人!谁在那边!”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的声音突然响在了我的身后。

当我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之时,刚刚进屋的那个刺客飞也似的冲出了病房,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已头也不回的钻进了不远处的走廊拐角。

“可恶!别想跑!”

我刚要转身去追,但还没起步我拿枪的那只手就被人给抓住了,在再次回头之后,我发现抓我的人是之前与我在冷饮店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叫‘艾迪·沃尔顿’的地球军上尉,此时的他正一脸严肃的紧紧握着我的手腕,看起来,他似乎把我当成了犯人。

“不是我,是那个家伙!”

我大声的向沃尔顿发出了抗议,用自由的那只手掀开了眼前推车上的幕布。看到推车里琳琅满目的武器,沃尔顿也吃了一惊,他很快就放开了我的手,转而拔出了自己腰带上的防身手枪。

“去楼下叫人,快!去把卫兵都叫上来!”

说完这些,他大步的往刺客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在遵循上尉的命令下楼之前,我留了个心眼先探身迈进了身边那间房门大开的病房。

本来我是想确认刚才那个杀手到底有没有在房间里做什么手脚,但谁曾想刚进房间,我就感觉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压力。等我掀开病床前的帷幕之后,我发现躺在床上的是一个正处于昏迷状态的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性,他身边的一台医疗仪器上显示他的名字叫‘洛宁’,而且他的各项生理状况都处于正常的水平。

【那家伙没得手吗……真是太好了。】

虽然我很想知道这个‘洛宁’到底是谁,为什么那个半吊子的杀手会对他那么的有兴趣,但我也明白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去通知楼下的卫兵。

在把刚才缴获的手枪插到了衣服后面之后,我大踏步的走出了房间并顺手关上了房门,不过从刚才开始就困扰着我的精神压力却没有因为我离开了屋子而有所缓解。

这种感觉十分的独特,就好像是羔羊感受到了猎犬的目光,不过这样的体验对我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遇到兜帽女的时候,我多多少少的也感受过类似的压力。

【不会吧……这里可是地球军的军营,那个戴兜帽的女人再怎么厉害也不会到这里来吧……】

我使劲拍了自己的脸好几下,试图重新振作起精神,但当我将双手从脸上放下,打算按原来的计划下楼之时……

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定定的站在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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