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何而战?

我至今为止的战斗有何意义?

我比得上为了保护国家保护城市,而死于我手的那个普通上班族大叔吗?

我的存在,对这个世界的贡献,到底有没有和他相比的资格,那个身为工人,身为丈夫,身为父亲的男人,在同为人类的份上,难道不是只会杀人的我更该死吗。

我还剩下什么呢?

怎么样?

战争游戏,好玩吗?

「艾莲……艾莲……你在哪啊」

我终于真正体会到了,为什么在逃亡的卡车上,艾莲寻死的心情。

母亲不在了,妹妹不在了,友人全都无法被拯救,连心爱的男人也不喜欢自己。

然后,活着就会被哥哥和父亲继续利用,继续伤害他人。

自己的战斗毫无意义,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期盼。

活着保护不了任何人,就像只是刽子手的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只剩艾莲了。

原本漫无目的的我终于想起来了这件事,现在,我和她彻底变得一样了。

不是经历的生搬硬套,而是处境和内心的变质。

我漫无目的的逃跑重新有了方向,要逃到艾莲的身边,被她救赎也好,互舔伤口也罢,抑或是以拯救她作为人生存续下去的目标,只要能转移这份茫然的痛苦,减轻存在本身的折磨,不管什么都无所谓。

在有意识地调整方向和寻找踪迹后,我才发现了大概是菲伦留给我的信息,明显得再明显不过的紫罗兰花卉,像是被书本夹过的样子,呈现干枯又扁平的书签状。

我一边不花多少时间地拾起,一边顺着「路标」前行,最终看见那台熟悉的HMA蹲坐在地上,周围还被藤条和树叶尽可能地覆盖了,当然,尽心尽力完成这一切的人已经离开了,那声道别或许真的就是此生的永别。

我破破烂烂的内心又是一阵酸楚,泪水莫名其妙又在眼眶中打转,仿佛现在即使是看到一面斑驳破旧的墙,我都能想象一些时光飞逝的感情,然后尽情陷入感伤之中。

上一次情绪崩溃到这种程度是什么时候呢?

彩子阿姨的事,夕夏的事,千晴的事还是依协莉斯的事,又或者都是。

现在我竟然为了一个只认识一小时的人这么难过,是不是说明那些累计起来的感情终于都要爆发了。

「救救我……救我啊,艾莲」

由于长时间未启动又没有保养,鬼切的响应延迟足有两秒钟以上,明明心急如焚地想要找到艾莲,却被命运继续玩弄着。

我们说好了在北边碰头,可这个范围实在是太过笼统,令人不甘的是当时的我们也没有更好的计划可以做了,因为这里不管对艾莲还是我都属于陌生的地方。

况且如果不是菲伦从天而降的帮助,我根本不可能到达这里。

【对了,菲伦!她可以感应到艾莲的所在才对。】

抱着「就算不去见艾莲,也会给我留下提示」的想法,我终于又重新找到了紫罗兰的踪迹,不过这一次只有不容易观察到的花瓣而已了。

不知是否是因为淄临工业区的关系,佐纳城北部的植被异样地没有我们一路上那么萧条,虽然没有南方的密林,但稍显干枯的灌木丛在这却格外茂盛。

我注视了一会最后一枚紫罗兰花瓣,随后有所思地绕着不太方便进入的灌木丛地,直到看见那明显将植被破坏的压印,极力按捺内心的激动,顺着痕迹跟去。

「艾莲……艾莲!」

最终得偿所愿地在灌木丛的中心,层层叠叠枝叶的掩护下发现了提尔峰的机影,那是残破不堪,勉强保有形体的机影,我的惊喜很快也因为那装甲被剥离的驾驶舱而转变为了惊恐,连自己口中呼喊着什么也不知道了。

如果没有经历过夕夏的事,我大概确实已经接受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吧,我的身体健康,精神压力,还有毫无期盼的未来构成的鬼门关,那承受过一次的悲痛似乎成为了些微的支撑,暂时稳固住了正在崩溃的内心。

「呼啊……呼啊」

深呼吸控制住了情绪之后,我判断了一下缺口的大小,决定直接以肉身钻进去查看情况,以免用HMA作业伤到艾莲,此时多少冷静下来的我其实还是较为乐观的,毕竟附近比没有交战的痕迹,比我更加先到这里的菲伦应该至少确认了艾莲的生命安全。

虽然有更美好的期待,但在那种艰难的战况下,冲破死局的代价如果只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就已经算是我们的大获全胜了。

「武莱人相信的英雄战士们,可是为了杀我们奉献出了生命啊,你说对吧,艾莲?」

由于提尔峰并没有完全跪下,我需要花点功夫爬上驾驶舱,但还没达到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些响动,使我更富希望地向艾莲搭话道,做好了救助很可能受伤的她的准备。

【实在不行,折回去向敌人求助保护公爵家的千金,也是最后一种选择。】

就在我满脑子担心着艾莲的伤势之时,我万万没想到几秒钟之后受伤的会是我。

当我将脑袋探入驾驶舱时,仿佛从那团我心中描绘的黑暗中诞生出了某种恐怖之物一样,我的视界里迅速被阴影所覆盖,不等我去思考和观察,巨大的力量便狠狠地撞向我,使我从HMA外侧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抑或是条件反射使我护住了后脑勺,可那明显是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几乎完全压在了我的身上,我当即就疼得惨叫起来。

若不是提尔峰的高度有限,此时我也许就是全身粉碎性骨折,甚至来点黑色幽默的话,肠子都压出来了吧。

可我自嘲不起来,更幽默不起来,因为差点把我杀掉的人,正是艾莲。

骑在我身上的少女胸前和脸上都沾满了不知道是谁的血,立刻让我明白了提尔峰是如何从这么严重的损伤是中逃出升天的。

恐怕艾莲是以惨败的状态诱骗敌人接近,将俘虏自己这件事作为诱饵来完成了反杀。

可我既无法夸赞她,甚至连安心都做不到,那是因为她那充血的眼睛,血泪交融的液体缓缓滑落,甚至连唾液分泌都无法控制,像极了曾经暴走的艾歌。

「艾连……咳……艾」

蓝色的双瞳已经被不纯粹的红色所覆盖,艾莲用狰狞的表情骑在我的身上,双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身上的剧痛使我根本无法招架她的力道,什么拯救与被拯救的感情,全都被窒息感所覆盖,只剩拼命挣扎的求生欲。

「雨……雨明?是你吗?」

力道有所减轻,虽然视线已经模糊,耳朵捕捉到的声音给了我一丝希望。

「是……我」

我拼命挤出这个声音,然后终于感受到了可以反抗的力量,并用尽全力将艾莲推开,可当我想翻身的时候,却感觉身体有如散架一般疼痛难耐。

【骨折了吗……】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欲哭无泪地倒在地上,艾莲却没了动静。

因为十分担心她,缓了几分钟后,我终于翻过身去,能用视觉确认他的状态。

「唉,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那个药,真的超过负荷了吗?」

艾莲靠在提尔峰的机械腿上休息,原本我以为她是睡着了,可实际上却是呆滞地睁着眼睛,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甚至连唾液都流出来了,完全就是神经系统方面出现紊乱的症状。

还记得失控的艾歌,疯狂的伊吹,还有violet的她们告诉过我的信息。

明明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如果艾莲变成了那样,这一切还有意义吗?

这明明已经是我最后一丝幻想了。

「艾莲,艾莲……是我,我是雨明,拜托你……清醒过来」

即使我握住她的手,摇动她的肩膀,她也仍旧没有反应,若不是呼吸还在,也许说是死亡的状态也会有人相信了。

「不要啊……不要这样……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最后的救命稻草渐渐在眼前消逝,我已经没法继续绷住情绪了,抱住艾莲的身子啜泣起来。

自己的弱小,在无数次挣扎的终点都得到了证明,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在母亲怀中的我也只会用哭泣来妨碍她与我的逃亡之旅。

来到了塞雷纳利后,把自己和外界封闭,孤独躲在角落抱着双膝哭泣的臭小鬼也是我。

往后的很多很多事,我都不知道是因为做不到才哭,还是因为爱哭而做不到了。

但是,弱小,就是我存在的原罪。

如果我能代替艾莲担任诱敌的任务,她就没必要用药了。

如果我能识破千晴的计划,那她就不必自杀了。

如果我更早的崭露头角,被盯上的就不会是夕夏了。

然后,伊吹不会崩溃,也不会把战火引到青城,梓菱姐也就不会为了保护彼方而中枪了。

如果那时,我在回家的路上,多在堤坝上看那些陌生的渔船几眼,多去怀疑一下这个并不安定的世界,甚至战争之火都不会那么快燃烧起来吧。

【怎么样?

战争游戏,好玩吗?】

「我不想要这样……我知道错了……」

「妈妈……」

「艾莲?」

艾莲言语的反应让我喜出望外,赶紧松开怀抱,一抹鼻涕一把眼泪地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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