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弄不清楚和雨明你所说的模糊，我觉得是两种概念」

「不同吗？」

「violet是战友，战友只是战友，亲近的会像是家人，不论女性，还是男性都是如此。我们会互相帮助，生死与共，这是其他人难以跨越甚至难以理解的深厚关系。但究其原因，这是因为我们是violet，我们是战友，甚至像家人……」

如同莫比乌斯环一样的话语，我不清楚艾莲究竟有没有理清逻辑，但语言中所蕴含真意无疑值得我去细细咀嚼。

这以致于我能真正了解艾莲·依协莉斯·派翠克这个人物，就像我在最后关头才知晓艾歌和艾可的完整人物像那样，如果能更早一点，是不是既定命运就会获得转机呢？

而此刻，又是否还来得及呢？

「我不太明白」

「意思是，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正常的家族关系，正常的战友关系」

艾莲轻轻笑了一声，我摸不清楚其中含义，只感觉到背部被施加了力量，少女将身体放松，更加倾向了我。

「正常的亲子关系中，长年的陪伴与互相照顾，来得可能比任何感情都要付出更多。而如此的战友之情，则能把最珍贵的生命都能奉献于他人，某种角度上可以说崇高得无比耀眼……」

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水温，没有落雪之声的安静白昼，几束光线从窗户的缝隙中透进屋子，其中之一照耀在我们所在之处，除了示意天气放晴的现象之外，仿佛让这个场景出现了一个聚光灯，静待着舞台上艾莲的后话。

「可无论是战友情还是亲情，和那仅仅是很平常的一瞬间就能够动情的爱情相比，真的能说，更加强烈吗？」

「……好像，恰恰相反吧」

我经过思考给出了回答，似乎渐渐明白艾莲所想说的话了。

「对比之下，爱情是很不合理的感情，它强烈却不稳定，可以突如其来，也一样可以是过眼云烟，仿佛那一刻的悸动与长久的思慕都可以是假的一样，如梦似幻。如果我在家人和violet两种关系之外，在我懂得爱情的悸动之后，再遇到过更多其他的男性，我，喜欢的还会是你吗？」

艾莲的声音变得消沉而悲伤，否定她自己的感情，否定她对我的感情，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很受伤害。

「你觉得这份爱是独一无二的吗？即使我为了得到这份爱而牺牲了整个大陆的和平……雨明，也许我就缺这一个答案了」

「……让我想想，我会给你答案的，很快」

不仅是对她，对我而言这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无论现在是不是还能儿女情长的场合，对于我这个个体而言，会处于如今的状态，也正是因为这些感情的缘故。

和民族，国家，财富，荣誉，地位，生命……并没有那么大的关系。

「艾莲……你还记得你前几天问我对你的感情时，我一瞬间的犹豫被你察觉的事吗？」

「嗯……」

艾莲的回应显示出情绪更加低落了，但对我而言，这才是对话的开始，

「艾莲，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女孩之一，勇敢，自信而又富有责任感，即使身处地狱也并未真正丧失过自我，如果能进入和平时期，不需要再杀人的你一定是个善良的人，因为我认为你在成为violet前的本性就是如此」

「……你又没见过我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推测」

我没有犹豫，而是坚定地断言道，

「除了人格魅力以外，作为女性的魅力，从你的追求者和不只一个的婚约对象都能够证明吧。抱歉，前一个混账婚约对象的事，我是从别人那听来的。如果有这样一个在我眼中优秀又充满魅力的女性对我有好感的话，我反过来产生好感甚至在此之上的感情我认为一点也不奇怪。特别是在与你并肩战斗又在永落角被你救了之后，我在武莱的日子，几乎都是和你一起度过的」

说着说着，我自己也陷入了回忆之中，过去几个月的时间，在这异国的邂逅与冒险，冰冷的宿命与炽热感情相碰撞的时光。

「从永落角到赫塔菲基地，从湖上都市到君主区，最后又是朝向起点前进的逃亡之旅，我经历了很多难过的事，和你一样，但又很庆幸你还陪在我的身边，或许如此，我才没有像以前一样被悲伤击垮」

「……我，也是呢」

听到艾莲的回应，我感到发自内心的温暖，不知不觉间嘴角已经勾起了浅浅的弧度，不过我很快又平复心情，逐渐迈向想说的正题，那是与表白一样的感情并不相同的压抑情绪，

「在我眼中的你，就是我所说的那样的你。当依协莉斯……艾歌她将你的幸福托付给我时，我最为纠结的并不是自己的感情，而是我究竟有没有能力给予你幸福。你想要的自由，在我看来只有路克斯那样有权力和能力的人才能实现。在无法百分之百确定你的心意之前，我始终没有自信能由我自己去给你幸福……」

「……」

艾莲没有回应我侧面的告白，但我也并不期待什么，只是想把最真实的感情传达出来，

「就是这样的想法，可当我所认为的最优选择消失之后，本应该给予你幸福的我，却是动摇了……原本在婚礼开始前，我对你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都还是这么想的，直到我发现，杀死……路克斯的人，是你的时候」

为路克斯的死而悲伤，更为发生在艾莲身上的变化而大受打击，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终于感觉到了水温变凉的速度实际上很快。

「我察觉到了，我先前对你的感情是建立在名为艾莲·依协莉斯·派翠克的一座虚像之上，我看不见你内心的疯狂与炽热，以为你永远都是那个冷静却不冷酷，坚强而又温柔的女孩，没有真正明白艾可在你心中的位置，没有真正明白你父亲和你哥哥对你所造成的影响，甚至连身为violet所与平常人的区别，我都未曾真正深入研究过——」

我咽了咽口水，最终道出了我在这一路上自我反省的结论，

「我喜欢着的是你的虚像，但这个人像被现实所扭曲的时候，我感到了陌生，甚至恐惧，我开始怀疑你的实像，怀疑自己的真心……所以，那个时候，我犹豫了」

「是……这样啊，对不起……让你失望了，还有，谢谢」

艾莲似乎把身子往下滑了一点，我感受到了她的脑袋靠在了我的背上，声音也渐渐变小。

「我才要抱歉，绕得太远了，回到你刚才那个问题。我想给出的答案就是，如果当两个人能像这样，不断拨开对方的虚像，直至无限接近实像的一刻，那份被数次考验仍旧保持感情的爱意，我想一定就是世界上对彼此而言最独一无二的存在了」

「……」

把肺腑之言，以及方才才想出来的答案悉数道出之后，降临的沉默终于让我忐忑不安了起来。

「我先加点热水，感觉有点冷了……」

不只是水温，还有气氛，希望重新开始对话的我转移了注意力，从澡盆中起身，舀了一些水出来并新加入烧开的水，小心翼翼不要烫到一动不动的艾莲。

「艾莲，水温合适吗？」

「嗯……」

听到含糊不清的回答，我只好直接重新进入澡盆自己体会了，仿佛把共浴这种事都当作理所当然一样。

「雨明……」

「嗯……诶？」

听到水被划动的声音，紧接着感受到艾莲靠在了我的身上，不过这一次，并不是背部靠到的感觉，而是额头轻轻抵着，正面朝向了我。

「转过来，怎么样？」

「……这种事情，是恋人才能做的吧」

「我希望你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并不会对这样的事多么抗拒，甚至青春之心的悸动总是对异性的神秘充满好奇，我最终转过身去，眼睛先是瞟到人像所不在的位置，渐渐地才对焦艾莲的脸蛋。

似乎同样在纠结之中才下定决心的她面色泛红，在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下，显然已经可以排除是蒸汽的影响了，而我是否也和她一样，将害羞写在了脸上呢？

「刚才……你那能算告白吗？至少，是对不久之前的我」

蓝色的双眸直视着我，像是渴望透过心灵之窗确认我的真意一般。

「我觉得，是的」

「喜欢着……我的虚像啊……有点困扰哈」

艾莲沉吟着，仰起头来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那被积雪覆盖的房顶有着坚固结构支撑，此时蒸汽几乎全都积蓄在头顶，宛如舞台剧中仙境的表现方式一样。

然而在我眼中，比起这人造仙境，扎起头发的艾莲，仰头时水珠顺着额头缓缓滑落的样子才是真正美得不可方物。

「人连自己都不可能完全了解，看清他人的实像更是奢望……雨明，我想我们在经历了这些事后所想看清的，和最终看清的并不是同个事物……」

视线缓缓下移，最终与我重新对视，艾莲露出了似乎感慨万千的微笑，将一路走来的改变都尽付其中。

「你是想说，我们想看清彼此，最终看清的，却是自己吧？」

「嗯……」

艾莲闭上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我做了这么多事，也犯了很多的错……结果只是将自己都不了解的自己多看清了一些而已。雨明，你在看清我的虚像之前，也一样首先是了解到自己的感情变化和其原因吧，当然我觉得你还有其它你没看明白的自己，也许还需要更多契机，这件事只有你自己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