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莲所擦拭的，正是用来洗澡沐浴的大型木制澡盆，见到我拿来了一堆薪柴，便积极地帮手搬入屋内。

随即我们使用小屋里的其它耐热容器装入雪水，架起了烧水的薪柴，最后用HMA的一小部分燃料引燃，轻而易举地把水烧开了。

等到我把HMA藏好再回来时，艾莲已经基本完成了工作。

重复了几次烧水加水以后，大澡盆的水温也趋于正常，达到了足以令人充分享受的程度，可是——

「……」

「……」

「我先声明，我可不是害羞……」

看到艾莲有些扭捏的这副样子，她那与夕夏不同的，多少带有点傲娇的性格让我有些怀念了起来。

「我想也是，在公爵宅邸，看见**也不是第一次了」

听到我这么说，伫立在澡盆旁边的艾莲的脸不知道是被热气熏红了，还是羞红了，看上去态度和这段时间在HMA里淡漠的相处截然不同。

「那是因为你晕倒在了澡堂，既丢脸又危险好吗，而且那时候，我应该还是裹着毛巾的，你也没机会偷窥」

或许是温暖与安心让她放松了下来，不仅性格变得柔软，话也变多了，这点其实对于我似乎也是如此。

「其实我都记不清当时的情形了，怕的要死……被发现就不只是名声问题，你那些姐妹们要挖掉我的眼睛都不奇怪」

「嘿，你有这种小处男心态啊，不过倒是不必担心，比起挖眼睛什么的，那群大小姐会更倾向于把你吃掉，吃得干干净净哦」

「呃……那时候的事情，记不太清了」

反常地使用活泼的语气，还说出了对她而言相当成熟的荤段子，一时招架不住的我窘迫不已。

不过，观察之后很快就能发现，艾莲此时也处在一种紧张焦虑的状态，对于梦寐以求的热水澡，要在男人面前去洗，首先要占据所谓的「成熟」制高点，以掩盖羞涩。

【哎呀，哎呀。】

我悄悄地叹了口气，提出了打破僵局的方法，

「我先去外面呆着，你洗好叫就我就行」

「没必要……搞得像我赶你出去一样，外面多冷，前线军人可不讲究什么性别」

「……那你倒是快进去啊」

我瞪着已经解开头发的少女说道。

「……那我脱了」

不甘示弱地回瞪我。

「……还是，围上一个遮挡物吧……比如把毛巾或者衣服挂起来……」

争执半天，仿佛是为了合理偷窥，自己实在无法接受这种心态。

【想看是想看啦。】

小恶魔似在耳边低语。

「果然……很害羞嘛雨明」

「哎，你再不赶紧洗水就要凉了，快点洗好我也想洗呀」

不想再被当成小男孩一样调戏，我终于做出了最直接的催促并带上了充分的理由。

「啊……你也要洗吗？」

「嗯……机会难得我也想放松一下，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泡澡，现在我已经开始怀念你家的澡堂了」

我开玩笑说道，只不过艾莲并没有笑意，而是低着头不知道再想什么。

「要不，一起洗吧」

「诶？」

「里面很宽敞……而且……」

最终宛如下定了决心一般，艾莲转过身子与我面对面，右手抚在胸前，眼中写满了坚定，义正严辞地做出了宣告——

「而且，这样谁也不会吃亏！」

「诶？」

我彻底愣住了，心中疯狂吐槽道，

【不对吧，再怎么样也是我捡便宜啊，俗话说得好，男人被看一眼又不会掉一块肉……等等，这句话的对象应该不分男女吧，也就是说……】

「要不还是算……」

「嗯，好，一起洗吧，动作快点，总之先背对背脱衣服，先后进去吧」

鬼迷心窍，或者说是想借此机会前进一大步，挽回我们无法继续接近的关系。

我的脑海中，仍旧烙印着依协莉斯留给我的任务。

「我先进去……啊……」

我一边脱衣服一边听到先我一步进入澡盆的艾莲的声音，重点是最后那令人浑身麻酥酥的感叹。

即使明白是热水澡太舒服了，青春期的妄想也使我不得安生，手忙脚乱地把一身厚实的衣服脱光，在低温的刺激下望着艾莲那白皙光滑的背部，我也很快踏进了澡盆当中。

「好……好烫」

「我觉得还好……不是说好背对背的吗」

艾莲稍稍偏头看了我一眼立刻转了回去，我也窘迫地赶紧把大部分身子没入水中，然后忍耐着对我来说偏高的水温转过身子，不一会就逐渐适应了过来，整个人像是融化了一样，与世界隔绝开来，直到背部与柔软的另一个背相接触。

「呃，一不小心……」

「没关系」

原本并不算深的水因为两个人的体积而抬高了水位，到达了我们的脖颈处，话音未落，小小波浪就从身后打来，在脖子处分叉并最终撞向了木制澡盆的壁上。

而造成这小小现象的原因才是值得在意之处——艾莲她，主动将背靠上了我。

「艾莲……」

「泡热水澡有什么感觉？」

「我啊……好像比起在公爵宅邸那时候还舒服，很放松，多半是因为太累了和环境问题吧……好像能忘却所有烦恼，这个澡盆之外的世界的一切都不关心了……哈哈，有点夸张吧」

「我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的」

艾莲的声音似乎和水温一样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嗯？」

想要进一步听她说这些话，于是我发出了疑问。

「忘记这个澡盆，这座木屋，和那除了我们两人以外的世界，即便是暂时的，我也只有在此时此刻此地，才能面对自己的真意，搁下所失去的一切和造就的全部罪孽」

最后感受到的，则是水温和话语之外的第三个温度——

肌肤的温度。

「雨明，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目前……还没有恋人」

「这样呀」

我做出的是绕弯子的回答，在听到那个问题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其实是浮现了作为思考的对象的「人影」，也许里面不会只有艾莲。

但是，不论是懵懂的，异性之间的相互吸引，还是共同的，欢笑与悲伤的青春记忆，也可以是跨越生死的战友之情，它们无一都可能发展至最终的爱情。

我可能也想要再见到自己所在乎的其它人，只是我更重视现在就在眼前的艾莲。

所以，我停止了思考，我不想再犯和刚开始逃亡那时所犯的错误。

在好不容易重新获得一次机会的如今，在艾莲重新打开心扉的如今。

「其实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喜欢你」

我感受到了，说出这番话的艾莲的肩膀稍稍颤抖了一下，也许接下来的话对她而言是很重大的决心。

「雨明，你对我而言，可能更像一根救命稻草。并且，结合我犯下的罪行去看，也是所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对不起用这种说法，明明你没有任何错，只不过，陪在我这个落入水中的求生者身边的是你，然后，那只没用的骆驼也是我……」

「没有的事，这不只是你的错，也是我的问题」

「呼呼，这样的温柔，不只是对我吧？」

使坏般的，艾莲用了一反常态的调皮语气如此说道。

「……如果是只对你呢」

「我可没那么好唬噢」

「艾莲……」

「嗯？我还没问完呢」

「你在扮演什么？」

「………」

【我看不懂我身后的女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想应该是从在永落角重逢以来吧，和第一次在月陨之漠见面不同是自然，毕竟已经建立了信赖的关系和同生死的经历。

只不过，在那之后还存在着什么，拥有决定性的不同之物。

而此刻，我希望艾莲面对那份隐藏起来的想法与感情。

「你所认为的喜欢，你所期望的喜欢，又是什么呢」

我稍微偏过头去，尽管背上依旧传来了她的体温，艾莲却像冰冻住一样僵住了身子。

「小时候我可能只对艾略克哥哥有着淡淡的恋慕之心，等到我成长到应该懂得恋爱的年纪之时，我已经是一名violet了」

「……」

我沉默地思索着这番话的含义，在得出结果之前，艾莲则向我发问了。

「雨明，在你看来，我喜不喜欢你呢？抱歉，是个奇怪的问题」

「喜欢……是喜欢吧」

虽然由自己之口回答这样的问题比较羞耻，但走到这一步，这样的回答早就已经不算什么了，从逻辑上说，艾莲对我的感情正是促成发生路克斯身上悲剧的直接原因。

「其实我并不确定」

艾莲幽幽地说道，

「我想确认这份感情，在可能剩下为数不多的时间里，所以我在路上想了很多，不能继续消沉下去，想要改变自己，变得更像普通的女孩，认为这样就能更加确定自己的心意」

「……艾莲，有时候，恋爱这种感情是很模糊的东西，甚至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可能遵循当下的心意，不瞻前顾后，不束手束脚，也许能离渴望的幸福更近一点吧」

我既是在对艾莲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解释，因为我没有早点想明白这些事，已经伤害过一些重要之人了。

「我的弄不清楚和雨明你所说的模糊，我觉得是两种概念」

「不同吗？」

「violet是战友，战友只是战友，亲近的会像是家人，不论女性，还是男性都是如此。我们会互相帮助，生死与共，这是其他人难以跨越甚至难以理解的深厚关系。但究其原因，这是因为我们是violet，我们是战友，甚至像家人……」

如同莫比乌斯环一样的话语，我不清楚艾莲究竟有没有理清逻辑，但语言中所蕴含真意无疑值得我去细细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