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以上厕所为由出了礼堂的我,突然感觉自己的决定有些武断。因为我无法确定达娜克丝的消失是真实还是演戏。

     如果刚才的表演是真实的,我在外面才能找到她。要是刚才的一切只是演戏,她的消失说不定是剧情安排,那她有可能现在正在后台候场,我离开礼堂则毫无意义。

      啧……不管了既然都出来了,只好先假定达娜克丝离开了礼堂,大不了外面找不到她再回礼堂吧。可是,她现在会去哪呢?平时在学校中,我见她基本都是待在教室中,现在她会不会在那里呢?

     很快,我就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只是无用功,教室内漆黑一片,而且门窗也没有打开的迹象,里面也没见有人的身影。

     不在教室的话,她还会去哪呢……等等,她总喜欢吃吃吃,现在会不会在那里呢?

这么想着,我来到了班里的摊位前。白天还是一副热闹的景象,到了黑夜只剩下一顶孤零零的帐篷。借助着微弱的月光,我观察着帐篷内的一切。

     终于,在料理台附近我发现了异样,那里有一团比夜更深的黑伫立在帐篷中,还有一小块的银白色在泛着微微光芒。

     “喂,你在做什么?”

     听到我的声音后,黑影扭过身子。两条与黑影产生强烈反差的银白长条出现,同时出现的还有叼在嘴上的素丸子。果然,这些原本留给酱油老师的丸子变成了诱饵。连服装都没换就跑到这里一个劲地把丸子往嘴里塞,借用这种方式发泄愤怒,真小孩子气。

      当然,她发泄她的怒意,我也不能忘记自己找她的目的。

     “喂,那段演出,该不会是真的吧?”

     达娜克丝没有理会我,但是手上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其实根本不用问,她既然被我找到,那刚才的表演就假不了。但她平时总是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不趁着她不开心的时候落井下石,还等到什么时候。

     “好吧,你的意思又是打算让我猜?那好……”

     我已经习惯问她问题时总是出现的冷场现象,猜就猜吧。反正我现在也有些把我,只要说出那两个字就算她不说,也能简单判别演出的真假。

     “喂,病种。”

     达娜克丝的肩膀随之一颤,然后紧紧缩成一团,但是仍然没有理会我。看来力度还不够啊,好吧。

    “病种病种病种病种病种病种。”

     我对达娜克丝开始使用连环嘲讽攻击,她的手也失去了握力,筷子都掉在了地上。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我没猜错啊。真没想到,堂堂死神竟然会害怕这个称呼。”

     “……闭嘴。你根本不知道这个词背后的含义。”

     达娜克丝终于无法忍受我单方面的攻击,开始用平静的语调对我进行称不上反驳的反驳。

     “含义?达娜克丝小姐,你似乎从一开始就误会了什么。我知道那东西干嘛,我只要知道这个词会给你造成伤害,让你感到痛苦,其他的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达娜克丝正在我眼前以肉眼可见的姿态向我显示她的痛苦,我没打算对她仁慈,也不必对她善良,因为“善良”“仁慈”这些词原本就只适用于人类,而不是人外之物。

     这就是她小瞧的人类的结果,她绝对没想到一直被她掌控生死的人类有一天会对她发起进攻。我刚才可都看到了,刚刚她在舞台上屈膝了。不是对着众神,而是那些她最最看不起的人类。她还有什么尊严在我面前逞威风。

     “赶紧认栽吧病种!”

     “……不要太过得意忘形了,人类。”

     突然,达娜克丝身边开始迸发出黑色的气息,开始在周围环绕,月光渐渐变得朦胧,赤瞳射出的微光越发的通红。她又恢复以往冷冰冰的态度,看来我有必要告诉她一些蛞蝓蜣螂的生活方式啊。

“病种,你在说什么,不要得意忘形的应该是你吧。”

     “……这是你自找的。”

      她要紧嘴唇怒视着我,这以往都不曾见过的表情让我产生了一丝迟疑,但是我不会被她这种表情压倒的。

     “我,我就说了,怎么样?身为搬运者的你又能对我做出什么?病!种!”

     “……这次终于好好记住了我说的话。对,我没有伤害你们人类的权力,但是作为主办者,我有对赌局规则以及结果的干涉能力。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如果我不想让你从赌局中获胜,作为人类的你永远都做不到。”

     黑气让周围的温度骤降,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让我有些感觉喘不上气。哼哼……她这话说得跟真的一样,好像她在赌局中对我谦让过一样。从始至终,她做过什么对我有利的事情吗?还不是一味的制定对我不利的规定。死神的奖励?前提还不是要得到她的同意。这就是她口中的‘让’吗?”

     真是我越说越来气,越想越觉得达娜克丝的规定是在反人类。看上去好像确实给了我款待,从另一个角度上看难度丝毫没发生变换,一切都是为了让我不幸而制造的。

     “……你似乎担心我将目标定在微观生命上会让你必输无疑?天真,就算我不这么做,就算从现在开始,只有人类会成为赌局目标,你以为胜率会增大?不可能!你根本无法从赌局中获得一丝优势。”

     “开什么玩笑,你说谁无法获胜?第二轮赌局我救了谁?”

      目标如果是我身边的人,我怎么可能无法拯救,夏音凌不就是个好例子么? 她不是我努力获得的优势么?我可是在第二轮胜利的啊,就算是一直嘴犟的死神,也不得不松口宣布我胜利。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达娜克丝没有语塞,反而平静地凝视了我几秒钟,然后摇了摇头,她的无奈让我更加愤怒

      “……你真以为第二轮赌局是靠自己的力量胜出的吗?”

     “怎么不是!”

      是我利用达娜克丝的力量在夏音凌即将坠落的时候解救了她,不然那时她坠落到一楼火海中绝对必死无疑。现在她能平安地坐在礼堂中,功劳是谁的,一目了然。

     “……哼,你设想一下,倘若我没有故意让你推开我,你不可能救她。倘若我那时候追究你妨碍行刑的责任,她也不可能活着。倘若我在第二轮赌局中没选择一个短期内不会死的生命作为赌局目标你根本不可能赢。”

     “……你说什么?你说的……短期不会死的生命是怎么回事?”

     达娜克丝的表情却像我思考的事情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周围的战火完全因为她的这句话消失殆尽,随之开始的是光景的扭曲,大脑一片空白。

     夏音凌短期不会死,这是在开什么玩笑。明明我看到了死神的红色世界,之前在第一局中她就是这么收割生命的,她又怎么可能没有生命危险。

     “……我换个你能理解的方式,就算你一开始没发现这个赌局目标,不打算救,也不打算说服,她都会活下来,你一样会赢得第二场赌局的胜利。”

     “这不可能!如果不是我拉住坠落中的夏音凌……她早就已经死了。”

     如果达娜克丝说得是真的,又要怎么解释那时候的营救过程,就是我利用了她的能力才刚好能拉住夏音凌。夏音凌不会死的话,相当于就算没有达娜克丝的能力,她照样能从那次事故中存活,这显然不可能啊,从那里掉下去必死无疑!

     “……人类,你怎么知道她掉入洞中必死无疑?”

     “那还用问,一楼和二楼落差这么大,而且下面还是一片火海,掉下去肯定……”

     “……我再重申一遍我行刑的准则。无论该生命受到多严重的伤害,只要没有死,死神一概不理会。”

     现在又重申一遍之前在钢琴馆说过的话又有什么意义,是想告诉我只要目标不死,死神救不会行刑……等等!该不会!”

     我说不出话……我不敢相信,一个人普通人,还是个女生从那么危险的地方摔下去还能存活。但是如果这么一想,达娜克丝的种种说法都能成立。

     “……没错,她没死。只是双脚粉碎性骨折,双臂被破碎的木刺贯穿,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烧伤,完全失去自理能力。在另一个世界,她正躺在医院重症监护室中,呼吸着其他人类收集来的氧气,输送着营养液度过每一天……”

     “够了!不要再说了!”

      不知为何,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夏音凌躺在病床上痛苦的样子。我甚至都觉得,变成这样还不如在当时一死了之,活下去简直是种痛苦。

     “……你只不过是通过利用我的能力避免了她受伤的结果,但是却没有改变她不会死的事实,所以我无法对她出手。最后只要随便找个时机宣布你获得胜利就行了。你的胜利不是努力,也不是偶然,不过是我的计划之一。”

     如果真像达娜克丝说得那样,我能救下夏音凌都是托她的福,能赢下第二轮赌局都是她的放水,那我在这赌局里到底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为什么?很简单,只是为了让赌局增加更多的乐趣罢了。”

     达娜克丝给的答案十分轻描淡写,而且正在把自己的责任往“赌局乐趣”上推。如果不是因为我碰不到她,如果不是因为我碰不到她,我早就弄死她!可是最终我只能将愤怒发泄在牙齿和拳头上。

     “……既然现在都把这些告诉你,我也没必要把目标范围定那么广。我直说好了。以后我选择的每一个人类绝对会在短时间内死亡,而且你身边就存在很多这样的目标。”

      赌局在崩坏,我之前所有的推测统统都土崩瓦解。这样的话,这个赌局还有什么意义。就算我去救人,最后他会死;就算我去劝他,最后他也会死;就算我二十四小时保护他,他的死已成为必然。

     “混蛋,病种……病种病种病种病种!”

    听到这个词,达娜克丝发生了些许的动摇,但是最后还是站住了脚。我能对付她的办法……似乎只剩下了这一个。

     “……放弃吧人类,你知道的这个禁忌之词不会给你在赌局上带来更多好处,只会让你更接近痛苦绝望。当然,就算你坚持继续使用这个词,无妨。我依然会遵守我自己定下的规定,你就把这个当成是我对你的最后的怜悯吧,最好感恩戴德地收下吧。”

     说完,达娜克丝周围的黑气瞬间消失。接着她端起盛有最后一个丸子的盘子来到前台,从牙签盒中取出一根牙签。

     “……你要真觉得自己能够救下赌局目标,你之后尽管可以试试。无论是小试牛刀还是大刀阔斧,你要能在接下去的赌局中胜出,我可以无条件同意实现你一个和赌局规则有关的愿望。但那永远不可能发生,人类永远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当他们要离开人世的时候,我都不会心慈手软。”

     达娜克丝戳起最后一个丸子,她那在月光下映出的侧脸显得格外冰冷,而眼眸中寒光不偏不倚地命中我。

她说完后就离开了店铺,我没有选择继续追问,或者继续嘲讽。一股如同在高强度工作后产生的无力感遍布全身,无力追问,无力再嘲讽,只是盯着漆黑的夜空,那仿佛吞噬着整片大地的黑,越是注视越是感受到绝望的气息。

     之前压根没想过的事,一直渴望做的事,今天做了却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后果。一切都是她设计的局,让我这个棋子一直被围在棋盘中,我之前做过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的,因为她是主办者,是庄家,是裁判,这注定让我无法从赌局中,依靠我的努力获胜。

     人类,就要这样完蛋了吗?哼,真逗,竟然因为我的嘲讽最终导致所有人灭亡,姐姐知道了非把我打死不可。

       算了算了,估计她也没机会知道了。既然是命中注定的灭亡,还要固执着改变结果,剩下的时光活得未免也太累了,还不如做自己想做的事度过最后的光阴,也不至于留下遗憾。

     我现在竟然庆幸只有我知道赌局和达娜克丝的事情,庆幸人们都没有相信我说的话,现在才不会变成末日降临的模样。当人们因为知道末日降临而放弃自己的生活,这反而不是我希望看到的,也省得我被罪恶感缠身。无知觉地死去,无知觉地消失,只是一瞬间,不会感到任何恐惧,又不会被他人察觉,这种灭亡比生化危机好太多了。

      回礼堂吧。达娜克丝爱怎样就怎样吧,她再在赌局上弄出什么新花样也不关我的事。这说不上是自暴自弃,是一种合理的放弃,至少我觉得我能这么乐观看待人类灭亡是非常稀有的。换做从前,我一定会一股脑往前冲吧。不过从我这几天都能把心思都放在游园会上,多少也说明我早有放弃赌局的意图了吧。

就这样吧。

     “哎呀,这不是吴麒学弟吗?”

     这时,正当我要离开店铺,从摊位前出现一个男生。我真不知道他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周围漆黑一片却仍然戴着墨镜。因为装扮过于独特,我一下子就知道对方的身份,这个人就是臭名昭著的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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