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了，大伙，吃饭的事可能要缓一缓了。”
看着战术目镜上满是红点的市区地图，我无奈的吐了口气。
“Arbitre，真不好意思，你们才来就要出任务。”
“分内之事，不必多说。”
“你已经有一年没开过AS了吧，可以吗？”
“没问题，先前我已经在新兵营重新训练了一周，这种强度的作战连热身都算不上。”
对方异常洪亮的回应响彻了我的耳机，Arbitre是夏皮罗军士长的作战代号。他的人事档案里写着因为长期在前线作战，他的听力有些问题，之前在会议室里我还没有察觉，现在上了AS才发现此言非虚。
“那么，就按原计划请你带队前往第八大道吧。”
一边这么说，我一边悄悄的调小了耳机的音量。
“玛塞城的主要行政机关都在那条街上，别让游行队伍冲破玛塞民兵的防线。”
“可以动用何种程度的武力？”
“最低限度，不许进行实弹射击，不许使用格斗武器，不得对游行民众采取有敌意的行动。”
“如果受到攻击呢？”
“由你和Cinderella决定，现场处置的权力就交给你们了。”
“了解，暴徒不会越过我们的防线。B组，阿尔法队形，出发!”
向我做了庄严的承诺后，军士长带着B组成员离开了整备仓库，如我预想的那般，他是个很有领袖气质的男人，即使是第一次见面的战友，也会自然而然的听从他的指挥。
【第八大道上有玛塞警察总局和市政厅这样的重点防护目标，他们四个应该没问题吧。】
望着众人远去的背景，我心里有些忐忑。五分钟前，因为市内暴乱升级，我们中队接到了全体出动的命令，但夏恩不在军营里，莱蒂没有AS，伊希尔和蒂芙妮以及维兰军士又没法出击，所以满打满算我也只能凑出十二名驾驶员临时组成三个作战小组。
A组由季青临，他的小跟班科芬少尉，以及斯特劳斯上士和有着怪异发型的曼西尼中士组成，他们四人已经先一步出发前往陷入混乱的市中心了。B组成员为夏皮罗军士长，年龄最小却有一脸大胡子的伯纳德军士，有洁癖的劳瑞尔中尉以及与中尉同期的凉介少尉，除了一年没摸过AS的军士长外，余下的三人基本都没什么战斗经验，将他们投放到威胁程度较低的第八大道，既能给上面一个交代，也能最大限度的保证他们的安全。接下来的C组由我亲自带领，成员有科尔上尉，蕾拉少尉以及新加入的昆德拉中士，不用说，C组是16TH当前最强战力，与之相对的，我们要承担的作战任务也最为繁重，之所以带上昆德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次出击刚好给了我一个近距离观察她的绝好机会。
“Wicca，这里是Dolla，无人机已经出动，预计三分钟后到达预定位置。”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通讯器里响起了拉布雷斯悦耳的声音。本次作战我没有让这个可怜的丫头与众人同行，只让她管制通讯并操控无人机为中队提供情报，这么安排主要还是担心她的身心安全，只要她不离开基地，不管发生什么事，莱蒂和钱德勒医生都能第一时间到场处置。
“嗯，辛苦了，到位后立刻与全队建立数据连接，我要所有目标地点的实时监控画面。”
“收到。”
拉布雷斯语调坚定的回应了我，在确认所有人都准备好了之后，我带着C小组踏上了前往旧城区的道路。
作为任务最重的战术小组，C组的任务是配合民兵部队压制旧城区此起彼伏的暴乱，并阻止游行的暴徒进一步向附近的变异种聚居区发起攻击，要说今晚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暴力冲突的广度和烈度都远远超过了从前，现在不止是旧城区和龙蛇混杂的市中心地带，就连以前相对平静的北部城区也开始爆发骚乱，今晚发生在第八大道上的大游行就是这种变化最直观的体现。
【光靠街头政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我无法理解暴徒们的脑回路，但暴徒们对城市的伤害却实实在在的谁都能够看见。在前往旧城区的路上，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路障和愤怒尖叫的人群，趁乱打劫的匪徒四处游走，每个街角都能看到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
“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吧。”
在经过一辆废弃的校车时，走在最前面的科尔上尉感慨了一句。
“上尉你也是参与过永饶战争的人，那时不是比现在惨多了？”
我好奇的接了句话，在我看来，九十三号难民营里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地狱。
“也许吧，但那时有明确的前线和后方，有军人和平民的区别，我们清楚知道敌人是谁，也清楚知道自己在为何而战，现在呢？现在我们到底要把枪口指向哪里？”
“威胁。”
不等我开口，蕾拉突然插入了频道，在我印象里，少尉不像是对这类话题感兴趣的人，事实上，她好像对什么话题都不感兴趣。
“如果我们能好好的待在我们该呆的地方，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所谓的‘威胁’存在了。”
“有人负责想，有人负责做。”
“哈，说得也是，不去想多余的事，生活肯定会轻松不少。你呢，Wicca，你也是这么觉得的么？”
不知为何，教官把话题又扯回了我的身上。在稍微思考一番后，我决定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
“我觉得军人没有资格做道德法官。”
我这么说道。
“孰对孰错，只能留给后来者去评判。”
“后世么，确实是个好主意……只可惜人类只能活在当下。Mace，你是怎么想的？”
“没想法。”
“你从来都没想过类似的问题？”
“没有，我只考虑怎么活。”
上尉的人性拷问换来的只有几句不耐烦的嘟囔，或许心思单纯的昆德拉真的从来没在这方面有过烦恼吧。
“好了，闲谈到此为止，监控画面出来了。”
不忍看到教官继续碰壁，我果断转移了话题。从无人机传回的视频图像中，能清楚的看到四辆玛塞民兵的镇暴装甲车被阻拦在了主干道上，一些拿着防暴盾牌的警察和民兵在装甲车前组成了人墙，看样子似乎是想逼退前方的示威人群为车队开路，作为回应，人群不断向他们投掷杂物、石块和燃烧瓶，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暴民们手上似乎没有其他更具威力的武器。
“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帮友军开路，就像之前我说过的那样，不许开枪，不许动拳头，更不许挑衅民众，没有我的允许，你们连车灯都不准开，听清楚了吗？”
“……”
“打起精神上吧！”
不等下属做出回答，我已率先加快了辅助轮的速度，但即便如此，到达监控中的对峙现场也已经是五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你们来晚了。”
一看到我们的AS，坐在车上的民兵指挥官便举起了手中的喇叭形扩音器。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赶紧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对方的指挥车旁。
“雷少尉，我们又见面了。”
“少校？哈，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妙不可言。”
因为我现在驾驶的是普通的自由斗士，曾经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雷没有第一时间就把我给认出来，在我将他拉进小组的通讯频道后，他简单的向大家介绍了一下这里的情况。
“废话不多说，我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在变异种聚居区和游行人群之间建立一个缓冲带，当然，我不觉得做这种蠢事有什么用，但上面不希望原住民和变异种杀得血流成河的时候，镜头里看不到一个穿制服的家伙。”
“这么说，看到我们出现你肯定很不高兴。”
听完了少尉的陈述，我打趣的回了他一句。
“谁说不是呢，在这里只是被砸石头，再往前去，砸过来的就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了。”
少尉对自己的处境一清二楚，但命令就是命令，我和他都只能依令行事。
在带着科尔他们顶到了民兵人墙的最前方后，我们这几台AS立刻成为了游行人群集火攻击的目标，虽然暴民手上的石块和燃烧瓶还不至于对我们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但这样被人对待，换成谁心里都很不好受。
“听我指挥，匀速前进。”
迎着如雨点般掷来的杂物，我下达了向前推进的命令，果不其然，对上AS这样的硬茬，即使是最勇猛的暴徒，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在将堵在道路上的示威人群向后压退了数百米，破坏了他们设立的所有路障后，我转过AS的脑袋向雷少尉发送了信号。
收到我的信号，雷迅速指挥手下返回了装甲车。依仗着AS的开路，四台装甲车很快就平安的穿透了愤怒的人潮。
“搞定了，少尉，祝你们好运，有需要随时联系。”
“也祝你们好运，希望我今晚不会再看到你们。”
离开的时候，雷摆着手向我表达了谢意，虽然很想再多护送他们一段路程，但很显然，今晚游行的组织者并不打算让我们闲着。
“Wicca，在你当前位置往东两个街区的联邦储备银行有新的状况，有暴徒在打砸银行的自助服务设备，对方似乎持有重武器，指挥部要你们马上过去处理。”
“收到，话说那家银行还在营业吗？”
“没有，银行早就关掉了，不过自助服务设备一直都在运行。”
“那砸了不就砸了，反正也造不成多大损失。”
“不行，附近几个街区就只有这一个金融服务机构，真被破坏了，周边居民的日常生活会受到很大影响。”
“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
既然拉布雷斯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我也不能坐视不理，然而等我们一行四人赶到现场之后，这里的景象却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小孩子？”
敏锐的科尔教官很快就跟我一样察觉到了异常，事实上，不但正在打砸银行设施的是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周边围观的，起哄的，帮忙传递武器和赃物的，大部分也是衣衫褴褛的未成年人。
“武器上保险，绝对不许开枪！”
为防意外发生，我赶紧让大家竖起了枪口，考虑对对方只是小孩，最后我决定用强光探照灯来对付他们。
“把人赶走，不让他们继续破坏银行就行了，其他多余的事都不要做，尤其禁止追击，民兵很快就会过来接手。”
在用最严厉的语气下达了禁令后，我按照计划打开了机体的前灯，因为要兼顾战场照明，旧型的自由斗士前灯功率很高，即使是受过训练的士兵都无法与光源对视，就跟别提一群还没发育完全的小鬼头了。
“快跑！”
遭到强光的无情照射，刚刚还砸得起劲的小家伙们立刻像出笼的小鸟一般四散而逃，只是还没等这群小坏蛋逃离街道，刺耳的枪声就回荡在了我们的头顶。
“小口径武器，7点钟方向！”
最先中枪的是昆德拉的游骑兵，随后科尔上尉的XM-11也被打灭了一盏前灯，子弹是从街边的一栋建筑物里打出来的，从我们现在的位置根本没法确认枪手的身份。
“是否还击？”
不等我缓过神来，蕾拉冷酷的提问已经响在了耳旁。
“不许还击！”
我斩钉截铁的这么说道。
“不但不许还击，而且不许靠近那些小孩子，对方的目标是我们，别让流弹造成误伤。”
“明白。”
蕾拉很干脆的回应了我，而昆德拉和科尔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见我们没有反击，枪手的胆子立刻大了起来，受到他的“鼓舞”，很快各种口径的枪弹就从四面八方朝我们飞了过来。
“要撤了，Wicca，顶不住了！”
不管AS的装甲有多坚固，被这样围着乱打早晚都会出事，不想造成无谓的损伤，科尔教官果断向我提出了撤退的建议。
“再等一会，我怕那些小孩会跑回来，民兵马上就到，他们一来我们就撤。”
眼看地图上的援军距离我们只剩五分钟的车程，我咬着牙关做出了继续坚守的决定。
就在这时，一发反坦克火箭弹突然从街对面的一扇窗户中冲了出来，刹那之间就飞到了昆德拉驾驶的游骑兵面前！
【可恶！】
我转身想要用冲锋枪拦住火箭，然而时间根本来不及，最终火箭虽然没有击中技术娴熟的昆德拉，但却击中了她身后的银行大厅，剧烈的爆炸迅速在大厅内引发了一场火灾。
“烟雾弹，快发射烟雾弹！”
熊熊烈火中，伴随着科尔教官的怒吼，我看到了几个一闪即逝的瘦小身影。
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的我，要不是得到了昆德拉的烟幕掩护，差点就被第二发火箭弹给炸成两段。
“清醒一点！”
关键时刻，蕾拉穿过烟墙顶在了我的前方，确认我安然无恙后，她操纵着自己的自由斗士直接朝发射火箭的窗**出了烟雾弹。受到她的启发，上尉和中士也开始用烟雾弹来反击之前那些朝我们打冷枪的混蛋，等增援的玛塞民兵赶到的时候，银行所在的这片街区已经彻底笼罩在浓厚的烟雾之中了。
“银行里的小鬼……没有全部逃掉。”
尘埃落定之后，看着已经快被大火烧塌的银行大厅，我用颤抖的语调说出了一个让人心碎的事实。
“……如果我们不来，他们也许不会死。”
“那也只是‘也许’，Wicca，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听到我的话语，与援军做完了交接的科尔驾着AS来到了我的身边。
“走吧，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了。”
教官操纵AS的机械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看到蕾拉和昆德拉都在等我，我强打起精神，转身回到了她们的身边。
“呃，Wicca，指挥部对你们没有保住银行非常不满。”
才刚重新整队完毕，通讯器里就响起了拉布雷斯结结巴巴的声音，与少女的声音一同传来的还有新的作战任务。
“上级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没挡住那枚火箭，莱蒂少尉现正在跟他们交涉。”
“跟莱蒂说不用交涉了……我负全责。”
“全责？这样……这样真的没问题么？”
“没关系，暴乱还没有结束，立刻指引我们去下一个目标地点。”
“是，下一个地点是……”
聪慧的拉布雷斯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接下来的任务之上。
在她的指引下，我们先去往最近的警察局接受了补给，然后马不停蹄的配合民兵压制了周边贫民窟的几处暴力骚乱，过程中，我们还是时不时会受到黑枪的袭击，但包括昆德拉在内，所有人都非常克制，自始至终都没有造成任何平民的伤亡。
然而即便我们努力到了这种程度，今晚的暴乱还是没有要平息的迹象，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市民走上街头，市中心和旧城区几乎变成了战场。从无人机传回的画面中，城里的各个帮派已经明目张胆的把武装LV和AS开上了街头，在他们的煽动下，暴民开始有组织的攻击各地维持秩序的警察和民兵，暴力抢夺他们手里的武器，市政府的主要头脑人物已经全部逃进了蓝区，就连重兵把守的第八大道，也渐渐快要顶不住游行民众海啸般的冲击了。
“Ciel，市中心情况怎么样？”
趁着难得的休整时间，我联系上了其他两个小组的指挥人员，毕竟现在光靠拉布雷斯的无人机已经很难把握住整座城市的动态了。
“很糟糕，团结阵线正在用AS和迫击炮围攻唐人控制的商业街，我们没办法插手。”
“其他组织的动向呢？现场的玛塞民兵在干什么？”
“现场的民兵已经失去指挥了，所有的部队都在各自为战。这边的局势很混乱，很难分辨武装人员的从属和身份。”
明明是万分紧急的情况，但季青临回话时思路清晰，不紧不慢，根本不像一个刚从军校毕业的职场新人。
“在玛塞民兵重建指挥链之前，我打算按兵不动，Sandman也是这个意见。”
“可以，现场判断交给你，不过最好不要卷入与当地武装组织的战斗，尽量保障我方机体和人员的安全。”
“明白。”
季青临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多说他也能明白我的意思，我真正担心的反而是夏皮罗军士长，B组的四个人里没有一个是16TH的老队员，也没人有打治安战的经验，早知道第八大道的局势会变得如此紧张，我就把蕾拉给换到那边去了。
“Arbitre，你呢，你们那边什么情况？从无人机上看，游行人群快填满整个街道了。”
“局势确实对我们不利，上级的镇压命令半个小时前已经下达，不过现场指挥官萨缪尔少校没有照做，现在他正跟其他军官开会研究对策，Cinderella也是受邀人员之一。”
“什么意思？镇压命令？上面的人想武力镇压第八大道上的游行？”
“是，按照Osafune截获的信息，萨缪尔少校已经获得了使用一切必要手段驱散抗议人群的权力。”
“疯了吗，他们真打算朝市民开枪？”
“我不知道，但可能性似乎不小。”
夏皮罗军士长用他洪钟般的嗓音这么说道。
“市议会没想到游行人群会突然涌上第八大道，他们认为今晚的游行依然是针对变异种的，所以把大部分执法力量和民兵都被派到旧城区去了。”
“我就在旧城区，这边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看来，游行的组织者是想发动一场全面攻势，尽可能的分散我们的兵力。”
“需要我们撤回弗里德曼兵营吗？”
“不，你们继续坚守第八大道，能守多久守多久，那里要是被占领了，整个城市会彻底陷入瘫痪。”
仔细思考了一下后，我接着说道。
“但是千万不能按照市政府的要求使用武力，告诉Cinderella，让她务必说服萨缪尔少校，就说这是FIA的意思，任何责任都由FIA来承担。”
“我懂了，我这就去联系Cinderella。还有别的命令么？”
“没了，趁还能喘口气赶紧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吧。”
一边说我一边深呼吸了一口。
“今晚……也许会长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