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缅甸本就潮湿,而地下室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更是让这里平添了几分阴冷。
白奕慢慢地向前走着,直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是一个“特别”的小屋。
推开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白奕毫不在意,径直走了进去。
一阵急促的铁链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急速靠近。黑暗中,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我女儿呢?你们把我女儿带到哪里了?”
借着从门那里透进来的、走廊里仅有的一点灯光,白奕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清了面前这个人的脸,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
说实话,白奕很不愿意看到这张脸。时隔多年,这张脸总能把他带回那个痛苦而绝望的晚上。
嘶吼、尖叫、鲜血……他至今都无法从那个阴影中走出来。
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抓到这个漏网之鱼,他会用什么手段报复他。是无尽的折磨?亦或是干净利落的死亡?他曾在脑海里反复设想过如今的这个情况,但当现实摆在自己眼前时,他却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平静,出人意料的平静,这份平静甚至令他自己都有些恐惧。
“你们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给你们,但求求你们别伤害我的孩子!她还小,她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别伤害她……”普果趴在地上,语无伦次地恳求着。
白奕仍旧沉默,但假如普果抬起头,他就会看见白奕那双正一直盯着他的眼睛:毫无感情、平静漆黑、如一潭深水,仿佛掉进去就永远不会再见到阳光。
最终,还是白奕打破了这个沉默,他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然后用一种平淡的、如同闲聊般的语气问道:
“卡图先生,对你而言,什么是绝望呢?”
……
一句话,令情绪激动的普果全身如坠冰窟。
因为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以及与那个名字捆绑在一起的、他不愿回首的过去。
缅甸许多人都信佛。佛言因果报应,佛言生死轮回,这些都是人无法改变的事,每个人对此都有一分敬畏,因此都会寻求一份良心。
普果,或者说卡图当然也不例外。
为了逃离那段过去,开启一段新生活,卡图割弃了自己的身份,逃离了那个黑暗的边境小城,改名换姓。他从一个卑贱的毒贩,变成了这个城市里人人熟悉喜爱的普果大叔。
原以为可以在这座城市里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但过去还是如蛆附骨般地纠缠上来。普果如今才明白,谁都没法逃离过去,一切都会、也终将到来。
“你知道卡图这个名字,应该也会知道别的事情。”普果仍然趴在地上,没有抬头,只不过语气平缓了一些,“你是谁?”
白奕将燃尽的烟扔在地上,蹲下身,语气仍没有一点起伏:“我是谁?那就请你抬头看看吧。”
普果慢慢抬起头,直视面前的这个男人:他面无表情,双眸平静,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件事,普果只会认为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顾客。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谁。”
……
听到这句话,白奕有那么一瞬间有些想笑。
多可笑啊!难道不可笑么?这个人的所作所为,令他无数次挣扎在午夜的恶梦中,痛苦而不得解脱,如同被毒虫啃噬五脏六腑,甚至更改了他的人生。
而这个人却早已把这件事忘记了,这件对白奕而言如同梦魇,对他却是一阵过眼云烟。
“忘记了?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帮你回想起来。”也是揭开自己的伤口,令自己回想起来。
“十一年前的那个晚上,你还叫卡图,你和另一个名叫蒙西的渣滓一起,打碎了我的一切。”
“你是那个小男孩?”普果猛地瞪大双眼,一脸难以置信。
白奕站起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喃喃说道:“那个女孩,是我唯一的的姐姐、唯一的亲人,是我的一切。”
普果再也无法询问什么,那个晚上同样也是他不想回首的污浊不堪的过去,他在那个晚上被诱惑、吸食了毒品,从此被蒙西操控,为了能够继续吸毒而成为他的一条走狗。
他同样对那个女孩子满怀愧疚,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当面向她谢罪,并用一切所能去补偿她……
“那个女孩,她现在……”
“她疯了,之后,自杀了。”
普果明白了。因果报应,生死轮回。一切都需要他来承担,他也知道必须承担。
“……像我这种人,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普果慢慢站起身,脚上的铁链哗啦啦地响着,更显地下室的空旷与死寂。
白奕瞥了他一眼,仍旧转过头。
但就在这时,普果双膝弯曲,猛地跪在地上,膝盖与水泥地面发出“咚”的一声响。他的眼神死死盯着白奕的背影。
“我给你带来了无法挽回的痛苦,一切都应当让我承担,我绝无怨言,只有一件事——”
普果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我的女儿是无辜的,您想怎么对我都无所谓,但恳求您!求您放她一马!不要伤害她!”普果不停地磕着头,房间里回荡着闷响。
白奕仰起头,对着天花板叹了一声,他走近跪在地上的普果,重重地踩在他的后脑勺上。
“我当然不会对孩子下手,不仅如此,我还会安排你和她见上最后的一面,算是我对孩子的一点同情。”白奕笑道,“同样的,你当然要死,死是一种解脱,所以你绝不可以这么轻易地就去死。”
是的,死亡是一种解脱,对任何人都是一种解脱。但凭什么,一个罪人可以如此轻易地获得解脱,却留下活着的人一辈子挣扎在痛苦里不得超生?
白奕抬起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再次向你担保,我不会伤害你的女儿,你的女儿不会有生命危险。”
是的,因为这个世界上远有比死亡更痛苦的事情。
想到这里,白奕舔了舔嘴唇,眸子中仿佛暗藏毒蛇。
……
【小魔回来了,好消息是终于有了新电脑,可以码字了。但不好的消息是旧电脑坏了,更坏的消息是,存稿与大纲都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