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好的步行速度不会给守卫造成阻止我的困扰，可这一次左右两人却如同把我当作空气一般，让毫无阻碍地进入了神殿的范围内。

无论是藏在湖下的机关，舞动的圣女们，还有夕照的残阳，此刻都已不在。

在这份寂寥之中，我似乎看见了未曾注意过的，岁月在这座建筑上留下的斑驳。

也许在一年之后，这里又会重复那短暂而盛大的仪式，重新点缀上耀眼的神性与众多的祝福。

可等到下一个「轮回」之时，这些石雕长廊上的岁月斑驳会加明显，做出曼妙舞姿的圣女也未必会再是她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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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最接近这一信仰的人们，最接近神明的地方，「再来一次的重复」也一样是一种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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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明大哥哥」

就在我思绪飞舞之际，那熟悉的称呼从道路尽头的方向响起，却并未带上平时那种外来语的调侃。

「艾歌？」

闪烁着微弱烛光的神殿内部，身着仪式服装的艾歌如同一尊塑像一样伫立在正中央，整个泛黄的空间神秘而压抑。

我犹豫片刻，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不是畏惧而是疑惑，可昨天刚到此处之时，也是一样的不明所以。

于是我最后还是迈开脚步，朝艾歌的所在靠近。

当我踏入神殿内部的一瞬间，就被那来自周围的无数目光吓了一跳，原本以为只有艾歌一个人在，却在此时才发现阴暗之处几乎站满了人。

虽是惊吓但很快便明白这并不该感到意外，反倒是自己的疏忽造成了这样的反应，那些参与仪式的人，明显并未从那唯一的出口离开。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抱歉……仪式还没结束吗，那我先……」

「结束了」

「啊……」

「结束了呢，雨明大哥哥」

艾歌双手轻轻拉着衣摆，歪着脑袋朝我露出调皮的笑容，一瞬间又恢复了熟悉的感觉。

我顾忌着在场的其他人，因此想要带着艾歌去其他地方，最好是暖和点的地方，而不是四处透风的这里，

「那就好，我们换个……」

「各位大人们，可以不用守着我了，结束了，他来了」

然而我的话并未说完就被艾歌意外的发言打断了，在还来不及细品这句话的含义之时，其中带有的明确「指示」，就已经驱使神殿内的所有人离开了，无一例外，偶有回过头来的人，其看向艾歌的神情，对我而言也只有复杂难明。

除此之外，置身于此地我竟意外的褪去了寒冷，太阳落山的入夜时分，却比观看仪式的时候温暖的多。

「翠月吗？」

立刻想到了昨天被艾歌引领着参观的下层，立刻明白也许就是那个神奇的能源在发挥作用。

「是呢」

艾歌仍旧一动不动，笑盈盈地看着我，这一幕不知为何，让我有些颤抖。

「很盛大的仪式，很美丽而又圣洁的舞蹈」

听到我的赞扬后，艾歌一边继续笑着，一边直接席地而坐，我则是先摸了一下地板，感受到了舒适的温热后，才模仿着她坐下。

「雨明大哥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是指艾莲离开之后我的计划吗？」

艾歌是只是点点头，这致使我不知道她需要的是具体到哪一方面的回答，于是我犹豫了一下，最终把计划的大方向复述给了她，同时重申了将会把她们带离这里的想法，尽管艾歌艾可的前路也不明朗，当如星织姐所说，安置在皓月应当问题不大。

只是话语的内容中，我隐去了关于对艾莲幸福的怀疑，战战兢兢地将所有陈述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谎言，抱着微小的希望不被看穿。

毕竟艾歌的「全知」没有一次不让我惊讶。

「辛苦你了，雨明大哥哥，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

「这都只是设想，我还什么都没做到呢，光是漂亮话，给人不切实际的希望……我不想成为这种人，我想要努力，回应你们的期待」

冰冷的双手被那双和翠月一样温暖的手给捧住了，如同昨天抚上我脸颊的温度一样，霎那间就让不安和焦虑烟消云散。

想要保护给予我这份温暖的主人，想要永远能看到她平静的笑容，我的一切努力就绝不会白费，绝不会停止。

「我不想说不切实际的话，所以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去皓月怎么样？去原皓月帝国四皇子墨煜治理的青城，我的亲生母亲还有其他家人也在那边，一定，一定能给你自由的」

「真是美丽的事物……」

艾歌就这样包含着从未见过的感情注视着我，口中呢喃着我无法理解的话语，但我明白，那个眼中包含的并非爱情之类的感情，而是某种超越性的，属于我无法理解的高度的感情。

同时这也令我感到恐惧，逐渐明白恐惧之物为何的恐惧。

「如果能在生命中，更早地看到这样的事物，该多好啊」

「艾歌……到底，发生了什么」

「……」

对方眼里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很快变成了我熟悉的——恐惧。

【不对，这是我的感情，她在模仿，学习我的感情。】

「艾歌！你清醒一点！」

我焦急地抓住她瘦小却坚硬的肩膀，用力晃动起来，直至几秒钟后她露出难受的神情，我才抱歉地停下来，而艾歌也很快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也许我搞错了一件事」

这一回轮到我抓住了艾歌的手，希望由我来给她温暖，以及信心。

「不安的不光是你姐姐，其实你也是吧，艾歌，等御雷的通牒到位，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啊啊，雨明大哥哥，对不起，吓到你了，可是……」

被我握住的手慢慢有了温度，可艾歌却露出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可是……我真的很安心了，姐姐有你的照顾，然后我也……不会在姐姐面前死去」

【死去？】

我的大脑像是凝固了一样，抑或我存在的空间于那一刻都被冻结了一般，我结结巴巴地复述最后的那两个字，却想不出任何与之相关的含义。

「死……去……」

那一刻我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艾歌双手的温度，生命的温暖，不久之后，我也明白了此刻的温暖来自于自身体温的极速下降。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想要得到答案却又害怕得到答案，我一直恐惧的事成为现实的时候，依旧无法做好任何心理准备去直面它。

连胜负都说不上，努力皆为泡影，从一开始注定是失败的道路，叫人如何能够接受。

「是实验的问题吗？是不是如果早点回来，如果没有出逃就不会有事，你不是很聪明吗？为什么不选择最优的结果呢，为什么要走到现在这种地步？！艾歌！」

「对不起，雨明大哥哥，除了艾莲姐以外，你是唯一不想看到伤心的人……但是，这是从很早就注定的命运，也是从我们相遇开始就注定的悲剧……如果，你为此感到伤心的话」

「这不是……当然的吗？」

【究竟哪里出错了？】

我用双手掩盖住脸上的悲伤，全身力量释放到了身后的石柱上，不断追问自己这次，究竟又是因为什么，无法保护好珍视之人。

「艾歌……」

小小的身躯开始朝我移动，最后背靠着坐到了我的怀中，迫使我不得不拿开遮住脸的手，以丢人的哭脸面对艾歌仰起的脑袋，然后我的泪水就这样滴到了她毫无防备的脸上，

「对，对不起」

面对我的失态和道歉，艾歌则是没做出任何回应，而是许久之后才再次将手抚上我的脸颊并张口说道，

「也许人人都可以变得温柔，但一直不舍弃温柔与善良的人类一定……一定会很辛苦的，在这样的世界里」

我并不清楚我是温柔善良的人，还是独善其身的自私，自我满足的伪善，但此时此刻的我就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想向任何对我抱有理解的人寻求答案。

「我只是想……保护……我所在乎的人，里面既包括艾莲……也包括你啊，到底为什么……」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的责任，雨明大哥哥」

艾歌将手放下，低头看向神殿之外的湖光与月光，静谧的夜，与祭典分隔开了的夜晚，已经悄然降临了，

「现在的我，既是艾歌又是艾可，既是感性也是理性，我既想起来可怕的回忆，也想起了美好的事物，只是我，已经不是我了」

「……什么意思呢？」

「想听听艾歌·依协莉丝·派翠克和艾可·依协莉丝·派翠克的故事吗？从孤独之中诞生和分离的她们，和注定要消失的她们」

艾歌再一次仰起头的时候，脸上依旧挂着温暖的笑容以及——令人心疼的泪痕。

而那也正是剥离了纯粹理性和纯粹感性的外壳，最接近真正人类的艾歌（艾可）。

选择知晓秘密和他人的过去，在那沉重的命运之下，早已非满足好奇心这种动机能存在的境地，知晓得更多所承受的感情，背负的责任也越沉重。

事已至此，艾歌艾可的过去给予我的，也许只有无尽的创伤，但面对那悲伤而又幸福笑着的面庞，我依然选择去向那黑暗的漩涡，选择接受她的一切。

「请告诉我吧」

冰冷的夜风穿梭在空荡荡的神殿当中，不知需要多少圣洁的信仰去洗涤，才能将发生在这座城市的罪恶尽数抹去，我们彼此依偎着，依靠翠月的发热保持不被寒冷侵蚀，只希望内心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