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条人命都早已明码标价——这实在是让人听着就觉得脊背发寒毛骨悚然。

“...真像是个将军说出的话。”亚伦皱眉道,“在他们的眼里,士兵也许就是一堆烧钱的数字,一群吃饭的消耗品。”

伊娅点了点头:“没错。尽管它听上去很冷酷,但所指的问题非常现实。人命不仅存在一套明确的计价规则,且其应用范围极广,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却碍于情理道德不愿承认的事。举例地说,一个作恶多端的山贼被人悬赏通缉,这个行为本身就是在给人命做标价,只是因为遭到悬赏的对象是个山贼,让人觉得自己身居所谓“正义”的一方,认为杀死山贼保护了更多的人。这种空洞的正义感冲淡了人命交易原本的肮脏。”

伊娅顿了顿,接着道:“另外说出这句话的将军提到,在战争方面,军队的饷粮和钱财都要精确到每个军人。一天如此,一月如此,一年如此,每个军人的开销都是一笔不菲的账单。而在军人牺牲后,军队将会按其军衔作为以及过去的俸禄给家属发放抚恤金。这何尝不是给人命计价的一种方式?只是这又有了‘为国捐躯’跟‘烈士关怀’的美名美化,能被人们用感性道德来认同接受。我的这六枚金龙也是同样的作用,是算的一户穷平民家养大一个女儿的开销,只不过名义上没那两个例子般光伟正。谁叫菲利普这家伙害死人在先又拒不承认,我们也不好让这事影响我们之后计划呢。给点钱能解决麻烦再好不过了。”

伊娅的一番长篇大论听的两个恶少连打几个寒颤。

人命在很多时候确实需要个计价的规则,这个道理亚伦跟菲利普不可能一点儿不懂,只是生物的本能和贵族的教养让他们不太愿意认同这种冰冷刺骨的规则。

——毕竟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哪天也成为那个被别人计价收走的命。

但规则就摆在那里,从不会变。

说到底,人无非也只是动物的一种,没那么特别。而人能给鸡鸭牛羊定价贩售,自身又怎能逃脱的了这一规则约束呢。奴隶贸易、杀手勾当的存在就是这一规则的最好证明。这些无关于邪恶正义,亦无关任何人类主观偏好的情感倾向,只是一种客观的规律。

亚伦摸索着侧脸,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伊娅顺势又随便翻了几页书,眼神中有一丝诡异的亮光。

“书可真是个好东西啊...我现在真是越来越喜欢讲道理了。”

菲利普不置可否的摇摇头,嘴里呼出一口浊气。

“讲那么多道理有什么用啊伊娅,你说了这么多,最后不还是没有我让杜克直接去干一票来的干净利索吗。拳头可比书上那些道理好用多咯~”

伊娅微微一笑合上了书。

“嘻嘻,你这话可不对。拳头的力量是有极限的,不论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而我所说的讲道理,本质是在利用规则,这里面的好处远超你那榆木脑袋所能想象的极限。规则里于我有利的,我学而用之,于我有害的,我避而远之。懂了规则,你才能成为一个棋手下出一盘好棋,做事也能不再被人当枪使。在如今的帝国体系中,我们之于平民最大的规则武器就在于我们的身份。因为帝国法律的本质保护的是贵族而非平民,只是为了照顾数目众多的平民才添加了某些针对贵族无关痛痒的处罚措施,而可怜的平民就信以为真了。哈哈,那两户人家其实你任他们闹到领主那里且罪名落实也翻不出什么浪花的~更何况这哪可能做到呢?”

“听着真玄乎,我才不信,让我看看!”

菲利普满脸惊咦,马车上这十几天伊娅一直在看这些天书,没想到似乎还真看出了点名堂出来。

马车在乡间的泥泞小路上有些晃荡。菲利普不信邪地抓过伊娅手上的书来翻阅几页,其中大段排列密密麻麻的文字随着车厢有节奏的摇摆变得如同无数只爬窜的小蚂蚁,把菲利普弄的眼花缭乱晕头转向,本就不喜读书的恶少这才兴致缺缺地又把书丢给了伊娅。

另一边亚伦撩开车窗的帘布望向外面,隔着几棵零落的棕榈树远远还能看见小镇的轮廓。他们这段打发时间的聊天过去,马车的行程还未有多久,杜克也看不见人影。

从座下取出那副几人的宝贝——一张用红绳两头扎起的世界地图,亚伦从上面比对了下车队现在位置距离波尔多仅剩的路程,而后远眺前方,心里踌躇满志,一腔热血隐隐沸腾。

终于要到了。

这就是他们梦想开始的地方。

在青绿色的原野中,亚伦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金色的敞亮未来。

他因安娜的背叛而心怀愤懑跟几人一同走上了这条远路,但他理想的宏图中却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用眼角余光瞥了眼狭小车厢里的金发女孩,他在心里默默想到,起码在时机成熟前,他都要克制住自己的欲望,绝不能像菲利普一般粗鲁,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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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叫费加罗的少年在醒后并没有跟沃登数人一起回去,但同样他也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来到了沃莎死去的小溪边,静静地望着那潺潺清水。

——啊...沃莎死的时候,想必也跟我一样是听着这水声的吧。

他们曾在这条小溪边留下过不少甜蜜的回忆,只是如今天人两隔,那些美好时光都已经一去不复返,思索再多也只能平添悲伤跟痛苦。

原来天堂跟地狱,距离是如此之近啊。他在心里默默想道。

沃莎的死,归根结底是因为他的力量实在过于渺小。当沃莎被奸yin时,他却被凶手打晕在地,当他为沃莎之死讨公道时,他又被那些人用钱跟权势羞辱,甚至还被自己人从背后击晕。

混蛋啊...沃莎可是他生命的另一半,失去了沃莎,他也不再完整。这笔仇恨怎能用那六枚金龙一笔勾销!

可是怒火再盛,经此一事,费加罗也认清了自己的力量——他什么都做不到。

沃莎的死已成冤案,就是上报领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真相的颜色就和此刻少女尸体一般苍白。

不过他唯独还有一件能做到的事。

“...我的沃莎,你不要担心,不要害怕,我马上就过来陪你。”

心里想着少女的笑颜,他将心上人最美好的一面刻印在脑中,而后就欲投身而下。

突然一声沉闷的冷哼从身后传来,费加罗来不及回头,只感觉手臂关节跟脱臼似的被一个巨大的力量锁住,而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是谁!”

少年咬牙忍痛怒斥着这个阻止自己唯一能做之事的人,却在目光对上那人面孔的瞬间陷入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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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细品不要细品不要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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