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没什么问题,应该只是疲劳过度,稍微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医生,你确定?”
“怎么,少校这是在怀疑我的业务水平?”
“不,但是刚才……”
“刚才怎么了,还有什么别的需要我知道的吗?”
“没……没有,既然医生说只是疲劳过度,那就这样吧。我还有别的事,先告辞了,等会拉布雷斯少尉会过来照顾她们。”
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两个女孩,将差点说出口的话语全都咽回了肚中。十分钟前,当我发现贝拉不省人事后,本来处于昏迷状态的玲突然醒了过来,随后那孩子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径直走进卧室,向着倒在床上的贝拉伸出了自己的胳膊。
在我意识到她的行为有多危险之前,卧室里包括我在内的所有的东西都在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的牵引下飞到了空中。当时,我感受到了只有在“蜂巢”内部才能体验到的异常失重感,同时我的身体也像被“天镜”启动时的蓝色光晕笼罩了那般完全失去了控制。
我也不清楚这种状态究竟持续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长达数秒,总之,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被一堆杂物给埋住了,贝拉床边的玲也再次失去了意识。
【这些经历,说出来也没人信吧……】
发生在贝拉和玲身上的事情是如此的诡异,即使是见识过异维度世界的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钱德勒医生显然不是那种乐于接受新鲜事物的家伙,在他不耐烦的注视下,我只得闭上嘴巴,乖乖的退到了病房外面。
在屋外的长椅上等我的人只有夏恩,看到我出来了,那家伙立刻起身凑到了我的面前。
“怎么样,那俩丫头都没事吧。”
“……算是吧,谢谢你帮我把她们扛了过来,虽然我一个人也没什么问题。”
“哈哈,那样画风就太奇怪了,像你这么苗条的小美人还是比较适合骑在上面。”
“这算是称赞吗?”
我皱着眉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当然是称赞,不管是思想还是言行,我都是绅士中的绅士。”
“哦?真的?认识你这么久了,我还是头一次知道你会写‘绅士’这个单词。”
“那说明我们还不够了解彼此,怎么样,美人儿,我有没有机会‘深入’的向你介绍一下自己?”
说着,夏恩的嘴角扬起了恶心的微笑,见此情形,即使我再怎么努力克制,脸上还是本能的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真的要我说出来吗?我想你知道答案。”
“别那么绝情嘛,小可爱,你家贝拉军士长可是拜托我今晚要好好照顾你的。”
“……你以为这种蠢话我会相信?”
“你最好相信,长官……”
边说夏恩边耸了耸肩。
“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刚好出现在那丫头的屋外?”
“也许只是一个可怕的巧合。”
“既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也不是一个巧合,事实上,如果你仔细检查过那丫头的通讯装置就会发现,我是她最后的通话对象。”
“哈,你是说——先不论原因是什么——贝拉主动联系了你?这还真是个大新闻。”
我不无讽刺的这么说道。
“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女人主动跟你取得联系?”
“亲爱的,你刚刚创造了一个拥有数千成员的第三性别群体。”
“吹,你接着吹。”
“是不是在吹,你来亲身体验一下不就知道了?”
“体验什么?搓火柴吗?老娘哪有那么闲?”
“恕我直言,小可爱,真正的男子汉你没法一手把握,军士长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别让她的付出白白浪费。”
“……贝拉跟你说什么了?”
听到夏恩的回话,一股比之前更加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了我的心头。
“在我提着你的衣领把你的屁股砸进墙里之前,你有三十秒的时间来解释你刚才的发言。”
“哪个部分?男子汉的部分还是白白浪费的部分?”
“离你的屁股和墙壁最近的部分。”
“那有什么好解释的,你真想跟我在公共场合聊这个?”
夏恩回应我时脸上露出了谐谑的表情。
“晚上七点,唐人集团。”
他压低声音这么说道。
“‘鸿门宴’。”
“该死……她还真的跟你说了……”
“不然呢,你以为那丫头打电话给我是要约我看月亮吗?”
“……你要是敢,这辈子你都别想再看到月亮。”
“哈哈,放轻松,美人儿,我对月亮和那个贫瘠的小丫头都没什么兴趣,我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要怎么才能跟你一起看到明天的太阳。”
“怕了你就别答应啊,我才不需要你来碍事!”
“很可惜,我是那种不会拒绝好女人的男人。”
“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男人。”
“难道你想你家军士长明早一起床就出席你的葬礼?”
“也许她今晚就能出席你的葬礼。”
“不行,那样她明早会流不出眼泪。”
“拜托,夏恩,离了谁永饶星都一样会转,我没有亏欠你什么,我也不会向你索求什么!”
“除了嫁给我的承诺之外?”
“……你还敢提那个。”
“那不然我们来聊一下‘唐人’?对于他们,你知道多少?”
“……”
夏恩一下就点中了我的死穴,确实,这两天我为玲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根本就没有时间去了解今晚的“对手”。
“一无所知,对吧。我打赌你甚至不知道他们的老窝在什么地方。”
“那……那又如何,我是不了解他们,你呢,你跟他们很熟吗?”
“当然,我跟唐人集团现在的话事人‘唐四平’有过命的交情,你还不知道吧,那小子当年也在佣兵行业里混过一阵,我还在终点星救过他的命……整整三次。”
“你跟他一起打过仗?”
“喂喂喂,我可是‘佣兵王’,我跟很多人一起打过仗。”
“这倒真的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我盯着眼前的男人,心里盘算着这家伙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如果他真跟唐四平打过交道,那确实可以考虑带上他来增加此行的安全性,毕竟我还不知道唐人集团的大BOSS请我吃饭的原因,如果那混蛋真的相动什么歪脑筋,最起码夏恩还有保护他自己的能力。
“那么去准备一下吧,少尉,我们六点在这里碰面。”
“用不着六点,现在就能出发。”
说着,夏恩当着我的面扯开了外套,期初我还以为这王八蛋胆子肥了想耍流氓,结果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家伙的军装下面竟然还藏着一套西服。
除了服装早有准备之外,夏恩梳妆打扮的速度也快得惊人,仅仅几分钟的时间,他就用之前不知藏在那里的湿巾和梳子,迅速将自己从一个邋遢的军痞变成了上流社会的成功男性。
“……你这家伙,到底有多熟练啊,战场上还有人教你这个!?”
我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个戴着一幅眼镜的文质彬彬的男人,不由得想起了在阿什利参谋的办公室里初次与他见面时的情景。
“生活才是最好的老师。我说你不会打算就穿这身衣服去赴宴吧?”
推着眼镜的夏恩用夸张的表情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此时的我还穿着去贫民窟探险时的那套寒酸便装,不用说,这套衣服根本登不了大雅之堂。
“等……给我等着,我马上就会回来!”
不想在这种地方认输,我一路小跑的冲出医疗站,跑回了自己的军官宿舍。很久之前,克罗艾中尉曾经手把手的教过我简单的化妆技巧,在花了十多分钟用清洁装置洗了个澡后,我翻出了压箱底的NPKF军礼服和玛莎硬塞给我的化妆盒,拼尽全力的开始打造属于自己的全新形象。
【这鬼衣服真难穿,到底是谁设计的啦!早知道就让拉布雷斯或者小雪来帮忙了……不行,希鲁,打起精神来!这也是一种战争!】
折腾了差不多十五分钟后,我总算穿上了那套华丽的军礼服,不过这对我来说只是迈出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为了用最快的速度搞定脸上的妆容和那一头碍事的长发,我不得不使出“作弊”手段,一边在网上搜索教程,一边在没有时间流逝的脑波空间中反复练习。当然,除了应付“两座大山”,我也没忘记抽出时间来钻研餐桌礼仪,最终,快疯了的我总算勉强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在“死线”到来前抓着高跟鞋狂奔回到了之前约好的地点。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简直像个白痴一样……】
不用说,来的路上我收获了不少灼热的目光,不过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开着越野车在门口等我的夏恩此时竟然又换回了他原本的装束。
不得不说,比起刚才的草食系上流人士,还是现在这幅粗矿洒脱的样子更适合那个混蛋,但这么一来,我的精心打扮全都白费了功夫,两相比较之下,反而充满了虚荣做作的味道。
“嗯,很漂亮,想做还是能做到的嘛。”
看到我“全副武装”的样子,奸计得逞的佣兵大笑了起来。
“你以为这是谁害的啊!”
事已至此,我当然不可能临阵退宿,只得悻悻上了夏恩的贼车,谁曾想刚一上车,那混蛋就趁我不备,用自己的指挥面板给我拍了好几张照片。
“你干什么!”
“留个纪念嘛,难得见你再度披上女人的战甲。话说好像这回没有上次那么亮眼了,果然FIA没有给你准备纳米覆层吗?”
“当然没有!你以为我来玛塞是干嘛的啊!”
“真可惜,我还以为能再次见到上回那个完美的你。”
“谢谢你,我现在也很完美,在我被关进动物园之前,能麻烦你马上让这铁疙瘩动起来吗?”
我一边对车外想给我拍照的路人竖起中指,一边气鼓鼓的回敬了夏恩的嘲讽,这家伙说的“上回”指的是当年鲍里斯总统在星世纪酒店举办的慈善晚会,当时为了让我能够在魔窟中自保,GMIR在我的仿身躯体外又装上了一层纳米机械,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小玩意有很多神奇的力量,如果现在它们还在,我根本就不会有之前那一大堆的烦恼。
【这么方便的道具,以后再也得不到了吧。】
叹了口气后,我在越野车启动的噪声中将注意力转向了自己没料的贫瘠身体。虽说没有了不负责任的神经元胡乱调整激素,我平时已不会太过关注某些只有女性才会去在意的东西,但对力与美的追求是人类的天性,有可能的话,我当然也想变得像克罗艾中尉或者多米尼卡那样“自信”。
【所以我到底在干什么啊,现在根本就不是考虑这种事的时候吧!】
我使劲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将所有多余的想法全都赶出了脑海。在度过了惴惴不安的半个小时之后,我们的车子畅通无阻的来到了目的地——唐人大厦,并在安保人员的指引下停到了大楼门口的露天停车场上。
“看样子,你要来赴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离开车子之前,夏恩警惕的环视了周围的环境,在他的指点下,我发现远近所有的安保人员都在密切的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早在进入唐人地盘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一般来说,军车应该会遭到他们的拦截。”
说着,我解开了安全带,然后慢悠悠的换上了自己带来的高跟鞋。
“所以现在怎么办?直接走进去吗?还是先叫什么人去帮我们通报一下?”
“没那么多讲究,直接进去吧,记住,千万不能露怯,要拿出少校军官的气势来。”
“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好歹也跟很多厉害的大人物打过交道。”
说完这句,我推开车门跳了出去,在夏恩的陪同下,完全无视了周围安保人员的视线,昂首挺胸的走进了大厦。
“请问有什么能帮得了你们的吗?”
刚进大楼,就有一个大堂经理打扮的年轻女子迎了上来,我看了一下大堂的情况,结果发现所谓的“唐人大厦”其实是一间装潢华丽的大赌场,这种上档次的娱乐场所出现在蓝区之外的地方着实让我有些吃惊,很显然,普通的玛塞市民不可能跑来这种地方消费。
“这是你们老板的请帖。”
看够了大堂的状况,我将蒂芙尼给我的请帖交给了迎上来的女性,对方在确认了上面的签名后,立刻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将我和夏恩引进了电梯。
电梯将我们几个人直接送到了顶楼。电梯门刚一打开,一股铺面而来的奢靡气息就让我紧紧的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你们老板还真有钱,只可惜审美实在不怎么样。”
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走廊和天花板上各种镶金带银的吊饰,我满脑子浮现出的都是“暴发户”这个单词。
听到我的批评,大堂经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礼节性的笑了一笑,在把我们安全送到了走廊尽头的VIP包厢门口后,她很快便消失在了我和夏恩的视线之外。
“呼,准备好了吗?”
推门进入包厢前,我先确认了同伴的状态。
得到夏恩肯定的答复之后,我深呼一口气,用力推开大门阔步走了进去。
“很准时,格林少校。我喜欢跟守规矩的人打交道。”
没有想象中穷凶极恶的帮派成员,也没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屋子里有的只是一张摆满了美味佳肴的圆形餐桌和一名背对着我们站在宽大落地窗前的年轻男性。
“谢谢你的夸奖,唐先生。”
我盯着男人的背影,紧张的猜测着对方下一步的行动。夏恩倒好,一进屋就懒懒散散的坐到了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
“夏恩,你干什么?”
我不满的拉了一下那个没礼貌的家伙,结果还没等他回应,落地窗前的男子就再次打开了话匣。
“夏恩……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我有多久没有听过了?其实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抱歉,唐先生,这家伙……”
“没关系,让他坐着吧,本来就是请你们来吃饭的,我不像我父亲那辈人那样,那么看重所谓的……‘传统’。”
说完这句,唐四平转过了身,将自己的真面目暴露在了我的眼前。
以一个黑帮老大的标准来说,这家伙的长相实在是有够普通,既不凶恶,也不威严,除了眼角有道疤,眼神也十分锐利之外,他看起来根本就与普通的死气沉沉的上班族没有什么区别。
“请坐,格林少校,我可以直接称呼你的名字吗?”
“可以,您想怎么称呼都行。”
“那么希尔德小姐喜欢什么饮料?我这里有……”
“无所谓,苏打水就好。我们时间很紧,还是直接谈正事吧。”
“时间再紧,喝一杯的工夫总是有的,这是一瓶74年的泰坦红酒,希望你喜欢它醇厚的味道。”
唐四平看起来并不急于进入正题,在我跟他对话的时候,夏恩非常反常的一直在死死的盯着他的脸看。
“喂,你盯着他干什么?”
趁东道主开酒的功夫,我压低声音跟身旁的同伴交流了起来。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家伙的样子……好像跟我记忆中的唐四平有点微妙的不同。”
“不同?你的意思是这个是‘假货’?”
“不能确定,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了。”
“你不是跟他一起打过仗吗?这也能忘?”
“是一起打过啊,只不过当时我们并不服务于同一方雇主。”
“你说啥!你们当年是敌对关系!?”
“也可以这么说吧,看你那一脸吃惊的样子,怎么,你第一天知道‘打仗’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啊?”
“……夏恩,算你狠,今天真的要被你害死了!!”
我捂着自己的脸,根本没法想象接下来还会遭遇什么。要是早点知道他跟唐四平是这种关系,打死我都不会带这个王八蛋来赴约。
“怎么了,小姐,饭菜不合胃口?”
看到我们两人一直低着头窃窃私语,手拿佳酿的唐四平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有一说一,这家伙的修养是真的好,如果有人带夏蕾或者帕特里夏来跟我共进晚餐,我都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不,饭菜很棒,我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对上东道主的视线后,我硬着头皮回应了他的关切。
“只是我的身体不太舒服,所以吃不了太多……”
“身体不舒服?是我挑错了日子吗。”
“啊……并不是,只是单纯的……不舒服……之所以带夏少尉过来就是想有个照应,我还不知道你们之前就已经认识了。”
“呵呵,‘佣兵王’可是个大人物,他的事迹在我们这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瞒你说,我确实跟夏恩有过一些不愉快的往事,不过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我已经不在意了,你也不用把它放在心上。”
“那样就好……哈哈……那样就好……”
到底在不在意,也许只有唐四平自己清楚,托夏恩这王八蛋的福,这场“鸿门宴”才刚开始,气氛就变得无比的僵硬,一想到关键的话题都还没有展开,我的脑壳就不由自主的隐隐作痛了起来。
【谁来救救我啊!】
抓着礼服的裙角,我打从心底里发出了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