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是想挑衅我？」
「……真没有这个意思」
掩藏不住写在脸上的开心，于是又做出这样毫无说服力的说辞，我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
「在哪学的呢？」
艾莲双手抱胸，微微扬起的头俯视着我。
「我……也记不清，是玩过类似的运动，还是很久以前学过，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好多」
自己都搞不清的东西，无论是说实话还是搪塞都没有质的区别。
「类似的运动？我只听说过滑草……想象中是比滑雪可能更难一点……这么说来，你可能是行家咯」
见到让艾莲转换心情的目的就要达到，我以我想象中最欠打的模样挑衅道，
「不敢当不敢当，要不要来比一场」
「……那就当检查安全性了」
艾莲嘴角扯起了诡异的弧度，眼神并未带有战意而是怜悯的眼神。
被她这表情逗得哭笑不得的我不敢继续对视，而是率先站到了堪称「悬崖」的最陡坡上，和刚才「练习」的那个相比确有天壤之别，诸多人类本能的，对高度的恐惧与想象也在我身上出现了。
「啊，这位小哥还有这位美丽的……这位长官也要参加我们的竞速赛吗？」
由于我已经戴上了帽子，管理这条坡道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对我做出特别的反应，只是在看到艾莲也出现的时候才露出了既惊讶又害怕的表情。
「这里还有比赛吗？」
「是，有的，长官，我们这里有完成全程的挑战奖励和记录突破奖励，只要前十……」
「知道了，我主要是来实际检查一下这个滑道的安全性，毕竟你们也没办法分辨每个人的专业技术如何，如果有需要整改的地方还请配合，至于时间，就记录我这位朋友的吧」
「好，好的」
艾莲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大串，自然得我都怀疑那并非我想出来的借口，而是她的真心实意。
「雨明，你先下吧，小心点哈」
不需要其他人帮忙，艾莲动作娴熟地穿上了滑雪装备，简单地可以说除了头盔，滑板套件以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和我一身严实的防护装备形成鲜明对比。
「那我不客气了」
为了让艾莲最大限度享受祭典这一环的乐趣，不让她认真起来就没有意义了。
怀抱着这样的念想，我在听到她「放水」似的发言的同时双脚即刻便动起，往那骇人的高坡一跃而下。
「哇啊！！！」
随着滑板落地，身体在冲击之前急剧晃动起来，我赶忙压低重心并用手仗重新找回平衡，极快的加速度使得不由得脱口而出惊叫声，连自己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惊吓更占多数。
不过很快，一切感情都无余裕去思考，速度提升之快已经让我必须全神贯注，才不至于偏离安全的滑道。
若是一旦无法在这种速度下控制好，偏离轨道后就可能是悬崖或者高大的树木。
想到这点，在战场上爬摸打滚都活下来的自己，若是在这里阴沟里翻船，那可是只能叫做死得滑稽了。
兴许是因为无用思考的恐惧以及挪动视线的分心，即使速度还在开快，却因为运动轨迹的偏移而格外增加了路程，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对手」的声音，逆回着呼啸的风雪，活力无限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别东张西望，本小姐来了啊！」
罕见的用了这种自称，与刚刚在人群中的正经冷漠不同，透过话语传来的情绪，和我们的速度一样奔驰着。
「不是说要检查安全吗？！你这么快！咳咳！」
我扯着嗓子大喊，希望能盖过风雪声，结果冷气骤然灌进嗓子里，直接让我剧烈咳嗽起来。
这一咳在平常顶多喘气和流泪，而在这种情况下，我再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维持住了，全力压着滑雪杖让失衡的身体只是坐到了雪地上，还不至于滚起来，
「咳！救命！」
然而手腕的负担和想象中撞树和坠崖的危险根占据了我的脑海，至少在武莱，至少在塞拉尼安，我还有未竟之事，这么窝囊的死去和接纳死亡本身根本不是一回事。
「用力站起来！前面有弯了！」
胳膊下面忽然接触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足以使我重新站起身体。
待我稍稍稳住平衡看清几乎是蹲着滑行的艾莲时，她又很快恢复了弯腰的姿态，并将我向左边牵引而去。
在那令人窒息的片刻之后，转过了一个遮蔽视线的雪堆之后，盛大的雪景豁然开朗。
「嘻嘻，真没想到有人滑雪还能喊救命的」
一手搂着我的胳膊，艾莲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连带着我降低了不少速度，让我们的对话能不必那么辛苦。
「我就想着……偏离轨道的话，会不会撞上树或者悬崖」
「噗，你果然还是新手，给我昙花一现的惊讶？好好看看周围吧」
听到艾莲令人安心的声音，降下来的速度也给了我获取周围视觉信息的时机，
「啊，这里……」
极陡之坡的尽头，那是群山环绕的辽阔平原，也许在山的另一面，正是围绕着城市的湖水，但至少在我的视界范围内，根本不存在悬崖和假想中的障碍树木。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这个坡通向的就是湖畔的后花园，春天这里可是孩子们游戏的天堂」
天空不知何时渗出了阳光，又像是只为此地而准备的绝景，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在幻想中来年绿韵盎然的大地之上，与积雪互相辉映，浮现出一片银色的海洋。
如同曾几何时，我所眺望的塞雷纳利那连接苍天的海洋。
如同上一个元日，穿越奈原军高险峻后山所见的柳暗花明。
无论经历怎样的痛苦和破坏，这个世界依旧如此美丽，依旧能在当下与未来，与那些我所珍视的人同赏相似的风景。
「别直勾勾地瞪着看，会出现雪盲的，注意那些有颜色的导标，顺着走不要超出去！」
白雪皑皑，茫茫然的前方若是长时间地盯着甚至让人产生幻觉也不奇怪，而艾莲则是配合着口头警告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背，随后放开了我的手臂。
「别忘了，这可是比赛哦，雨明上尉～」
滑雪杖用力往后一推，重新压低重心的艾莲简直就像装上了一台大功率的发动机一样，以我陌生的速度迅速拉开了距离。
而此刻，心情如同这片无际无边的雪地一样明亮宽敞的我也不甘示弱，再无后顾之忧，全力以赴这场没有输家的比赛，全力以赴享受当下拨云见日的畅快心情。
顺着那若隐若现的道标，沿途的风景从单调的白色逐渐被诸多颜色所点缀，阳光穿过针叶林的缝隙，将点点光斑投影在了滑雪板的前端，如同夜晚指路的星火一样，而今是白昼时分，仅仅是平添一份华丽就足以让本就雀跃地心情更加高昂。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以那堪称惊险的坡度为开端设置的滑道所具有的意义，如同那时，神山上尉驾驶着「漫步者」带着作战科的伙伴们穿越荆棘丛生的树林，直达烟火的最佳景观地。即便如今物是人非，那藏于惊险之下的美景，留于艰苦之后的幸福，香味依旧醇然如初。
我追随着艾莲的影子穿过了金色阳光下的针叶林，来到环绕在湖畔周围的滑道，迟缓的平地再次逐渐变为下坡路段，我将一切烦恼在速度中随风飘散，尽情地享受冰封和尚未冰封的湖水所特有的湿润。
冰冷，凌厉，凛冽。
一切都毫无所谓。
没有血腥，没有硝烟，没有爆炸，更没有泪水。
我大口喘息着，忍受着不熟悉的运动带给身体的疲劳，却一点都不想停下追逐那抹紫色倩影的速度。
随着湖畔下坡路的结束，没有载客的履带车，而是要重新爬上我们出发的高地。
我和艾莲一前一后，沿着雪道迂回着向高地滑行，那是远比下坡要费力数倍的行动，同时这条道路还是另外几条平缓下坡滑道的所在，我们在迎接反方向滑行的滑雪者的目光时明白了这件事。
只不过，与格格不入的上下行不同，在我们气喘吁吁地到达终点的时候，不论是围观的游客，参赛的滑雪者，还是管理秩序的工作人员，都成为了背景墙，此刻作为主角的正是我们。
「恭喜这位参赛者，刷新了今天的最高纪录，28分35秒！」
与摇摇晃晃的我不同，艾莲的背影稳健地穿过了拉横的彩带，迎接欢呼掌声，以及漫天飞舞的彩带。
「让我们同样以热烈的掌声献给这位稍微落后一点的小哥，同样是非常优异的成绩」
心满意足地接受比艾莲稍逊一筹的赞扬与欢呼，我四肢酸疼，喘个不停地越过了终点，看着无数人围住了艾莲。
美丽与强大同时存在于这个个体之上，艾莲的生命本该就像如今这般闪耀，而不是沦为阴暗世界里血色的定居者。
「谢谢，奖品我不能要，我说了是来检查赛道安全的，现在我要继续执勤了」
艾莲摘下了防风镜，一边和工作人员交涉着一边打算解开帽子，结果犹豫了片刻后停止了这个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