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得天生丽质，娇柔可爱的女子盯着在一棵树下熟睡的青年，青年的年纪看上去在二十左右，比她要稍大一些，因此她将其称为师兄。

这位师兄其实身世挺可怜的，在门派内也是长期被人所看不起，但她知道这位师兄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他的手中握着什么东西，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到那是一枚做工精细，雕琢得非常漂亮的苍蓝色发簪。

这位师兄胆子比较小，说话都不敢大声，更是喜欢私底下偷偷摸摸做一些事情，不过她知道绝不是坏事，因为那发簪就是她这位师兄亲手所雕。

来到熟睡的青年面前，她摸了摸青年的脸。

“恭喜白君则师兄成为外门弟子，你做到了。”

她看着这位师兄的眼神之中带着怜爱，这并非是男女之爱，更像是对后辈的疼惜，虽然她年纪比师兄小一些，但这位师兄确实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般。

害羞，胆怯，但也善良。

“醒醒，白师兄，醒一醒啦！白！师！兄！”

她轻轻的推着白君则的肩膀，白君则渐渐睁开眼睛，他的双眼有些朦胧，且自然而然的带着一种好似历经了无数岁月的孤寂，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白君则流露出这种眼神。

之前，他的眼神一直都是上进的，一直都是阳光的，就像是从来不会感到伤心和压抑一般。

“啊……啊……”

青年愣了好一会，他先是吞了吞口水，然后支支吾吾的想要伸出手触摸眼前的女子，少女感到了奇怪，甚至是有种陌生的感觉，但又似乎更为显得熟悉。

女子甜甜一笑，轻轻握住白君则的手，白君则忽然沉默了下来，而后又忽然笑了。

“师……妹，我喜欢……你。”

听到白君则的话，女子的脸微微一红，她不知道白君则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是还没睡醒吗？而事实上也或许可以这么说。

白君则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中似乎度过了千秋万世，他在梦里看潮起潮落，看海枯石烂，他甚至能准确说出来梦中他所经历过的年限。

一百二十万年。

这是一场非常非常漫长的春秋大梦，但白君则心中却又无比的清楚那并不是梦，他记忆中的上一刻还停留在已经半毁的无尽星空。

生命在他的手中消亡，天在他的意念下崩塌，大地海洋日月星辰都失去了光彩，广袤的星空中所有具备生命的造物都在他的叹息下消散，无穷无尽无量劫占据宇内四方，更有各族祖神天帝献祭自身洞悉古往今来的禁忌之力想要摧毁他。

他名白君则，百万年后的恶中恶，魔上魔，魔王之神，魔神之祖，魔祖之帝，死在他手中的生灵不计其数，毁在他手中的诸天万界约有一半，生灵造物们视他为禁忌，称他为无上之灾。

无上，指无从超越，他本身就是这片星空古往今来最恐怖的灾祸，他存在一天，生灵造物们就无法安然入睡，不知何时他就连本名都已经忘记。

他只记得那些生灵造物们叫他白无道，无上之灾白无道，他的杀没有任何目的，单纯只是想杀，他的灭没有任何理由，单纯只是想灭。

直到最终，觉得这尘世万般无聊的他腻了，他失去了任何兴趣与新鲜感，再没有什么可以撩拨他的心弦，他想要看看星空的终焉是什么样子。

所以，他决定灭了这尘世。

只是在最后他输了，无穷无尽无劫他都漠视，却输给了他丢失了一百二十万年的东西，他没有心，无心自然无道，他喜欢听生灵临终前的惨叫，他以万物的悲鸣为食。

人如其名，他的的确确就是那毁灭的象征，是笼罩了三千世界的无上之灾，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被他厌恶，让他激怒到发狂，他不允许星空有笑，星空便无笑十万载。

谁敢笑，就诛其全界，寸草不留！

他喜欢听哭嚎，在万物的哭嚎中入眠，那是最好的安眠曲，但这些也无法满足他日益扭曲的内心，在最后的最后，他看到生灵造物们哭中带笑，那是他唯独没有经历过的东西。

他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失去的，这时候他想到了最初，在那一百二十万年前，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师妹。

没有被胁迫，没有被控制，没有被谁欺骗，只有扭曲到丑恶的自己。

那是一个深夜，夜月很是明朗，他的师妹是他曾经的挚爱，一百二十万年后都还记得的亏欠，那一夜，他亲手送上自己精心雕刻了很久的发簪，他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爱慕，师妹一直都很照顾他，遇到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他。

他一直觉得师妹和自己是心意相通的，是自己在这世间唯一的依靠，甚至他们是两情相悦的，无论遇到多大的打击，他都回想着师妹的笑颜撑了过来，其实他早就撑不住了，他太累了，千疮百孔的内心只剩下这一丁点的美好。

他本以为他们可以成为携手走过一生的有情人，他们有缘到连生日都是同一天，但就在那晚师妹拒绝了他，师妹喜欢着大师兄，那个大师兄早上还训斥过他不懂事，其实他来自另一个世界，在后来他也是了解到所谓“穿越者”这种概念在星空并不少见。

初到这个世界，是开朗的大师兄和温和的小师妹一直在照顾他，他笨，甚至傻，没天赋，被有心人用来对付师兄和师妹，但他们都一次次原谅了自己，他喜欢在桃花林和师兄师妹一起畅谈天下趣事的时候。

除了大师兄小师妹，当时的门派所有人都视他为被捡来的废物，唯独大师兄和小师妹一如既往，可他却亲手打破了这份美好，就在那天早上他想进入师妹房间偷偷把礼物放上，他没有单独把师妹叫出来的勇气。

只是刚好被大师兄撞见，大师兄居然认为他想进去偷东西，他曾被诬陷过偷其他女弟子的贴身衣物，当时大师兄很信任他，但之后却对他的态度一再冷落，为了取回尊严他渐渐的甘心被利用来对付大师兄。

回想起来这些，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大师兄的不信任是他自己一手造成，但他却恨大师兄，因为一直对他那么好的大师兄变心了，居然骂他，甚至还罚了他一巴掌，那一巴掌打在脸上，恨在心里。

所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晚上却听到师妹一直喜欢着大师兄，甚至两人私底下都已经决定未来要在一起，他瞬间被负面情绪吞噬，为什么只有我不幸福？

为！什！么！

既然如此，我愿摧毁所有人。

他拿出自己珍藏了很久的保命器物，一把涂了剧毒的匕首，他骗了心地善良的小师妹说最后想要一个拥抱，小师妹同意了，但就在小师妹入怀的一瞬。

他将刀刃刺入了小师妹的胸膛，热血溅在脸上，心中无比幸福，他做到了！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杀人了，杀的还是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他拔刀又刺入，拔刀又刺入，在黑夜中嘶哑的大笑，嘴里说着活该，活该，小师妹的声音变得梗塞，被血堵着而无法发声，美丽的小师妹就这样在他手里变得千疮百孔，肠穿肚烂。

最后，也不知道刺了多少刀，他终于累了，但小师妹居然还剩下一口气，她流着泪支支吾吾的想要说些什么，这时候放在胸口的发簪滑落了出来，刚好落在小师妹的头发上。

那一刻的小师妹极美，毕竟这是他不眠不休花费苦心雕刻而成，每一个细微的设计都是为了更好的衬托小师妹的气质。

已经快要断气的小师妹早已经神志不清，甚至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在哪，修炼者的强大让她的神魂还未彻底消散。

她用没有焦点的眼睛看着白君则，伸出沾满血的手触摸白君则的脸。

“辛苦……你了……这是晋升通过以及你生日的贺礼……”

“我和师兄一起买的……”

“你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剑。”

“你说过……你要当……惩恶扬善的……英雄……”

“我们永远……支持你。”

话毕，小师妹的眼中失去了光彩，至死她的笑都是那么的温暖人心，白君则当时蒙了，脑袋就像是炸开一般跪地哭嚎，很快有杂役弟子前来查看情况，更是发现了他做了什么。

他捡起那把剑，杀了几个杂役弟子后匆匆离去，而后更是在某一日。

用那把剑，手刃大师兄！

因为大师兄自那之后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那晚之后大师兄疯了，大师兄杀了很多和他有关系的人，他渐渐的认为自己没错，路也越来越歪，他本不配活着，他不得好死，但命运却偏偏让他活到了最后。

直到，成为那从根本上已经不再是人的“无上之灾”白无道。

他不是什么好人，甚至不是个人，他就是个畜生，是个禽兽，是个该被千刀万剐的罪人，活得越久，他越是疯狂，渐渐的连负罪感都完全忘记。

因此最后的最后，他或许才会在无穷无尽无量劫中想起过去，想回到那年的青春年华，想对着师妹再说一次喜欢，哪怕她不接受，他更想对性格既认真又护短的师兄说一声谢谢。

如果，如果他还有后悔的机会。

前世手刃你们，下世守护一生。

前世诛天灭道，下世造福众生。

前世杀多少人，下世救多少人。

这是无上之灾白无道最后的祈愿，他这充满了罪孽的一生中其实有一个深藏在心底的梦。

若有来生，他想做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