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日记的纸张放到了一旁,是怕泪水打湿了纸页。

我蜷缩在床上默默地流着泪。

这下子,起码困扰着我的一个谜团,总算是解开了。

她说她知道我的音乐,听过我的音乐,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更令我惊讶的是,我没有想到她……她竟然是“阿玛多伊斯的星空”,原来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和我聊天的人,就是夜沫歆。

我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了,千言万语,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也总算知道,她为什么要来找我写安魂曲了,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我。

她是要用自己的死亡,唤醒我对音乐的信心。

她是从什么时候下定这个决心的,我已经不得而知了,多年前听过我的音乐,她肯定没有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打算要用死亡来唤醒我对音乐的信心。但是,她有这个决心,而这也的确就是她做的事情。

我说过,所谓安魂曲,不是给死者的,而是给生者的。

但现在看来,这首安魂曲是她送给我的,最后的礼物。

信封里只有这些日记纸页,我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没有留下遗书,是觉得没有必要了吗,是觉得我只要看到这些日记,就全明白了吗,那她对钟凌珊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虽然日记里也多次提到了钟凌珊就是了。

对了,还有那个长长的筒子。

我打开了那个筒子,里面放置卷起来的一叠纸。

打开后放在床上。

这些纸……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夜沫歆的画。

这些纸是厚厚的一摞,不止一张,第一张是我和她去郊外的时候她画的那副画,而其他的画,应该都是她一个人画的。

一边哭着,一边翻看起了这些画。

这些画画的都是我们之前做过的事情,去漫展,去海边,过生日,去游戏厅等等等等,除了和我以外,夜沫歆还画了一些和钟凌珊在一起的时候的画。

“画的……可真差啊。”

这些画并不惊艳,夜沫歆对画画这一类的艺术创作,的确不是很擅长呢,之前在海滩对沙堡的时候也是。

“怎么画的和我一样难看啊……”我哭着,又笑着,这些不太好看的画把往事再一次勾了起来,她太过分了,我已经哭了多久,哭了几天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我。

我很好奇,如果她那天没有就这样突然离世,那么到了那天晚上,她打算和我说些什么呢,是的,让我知道真相,可这之后又要做些什么呢。

她真实的意图已经不得而知了,但是,我认为可以推测一下,可以根据我对她的了解猜一猜,这就是我的工作不是吗,了解她的心情,了解她的想法,如果我连这些事情都推测不出来,那又有什么资格替她写安魂曲呢。

我一边反复翻看着这些画,一边猜测着她那天的想法。

那天晚上,她会到我家里来,在一段时间的闲聊后,她会变得严肃起来,把这些交给我,等我看完,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盯着她时,她会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苦笑地开始向我解释这一切。

她会当面向我阐述她的心情,会给我打气,会鼓励我去向人们展示自己的音乐,如果我还是犹豫,她就会拿出这些画来,告诉我,起码,我已经用我的音乐拯救了一个人,那就是她。

那一刻一定会非常温馨,我相信我也会哭,但是与此刻不同的时,在她面前,她一定会搂住我,用最温和的语言安慰我。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些日记,这些画就不再是刺痛我内心的武器,而是抚平我不安的雨露。

然而现在,雨露还是化作了武器,只剩下我一个人坐在这里看着这一切,一切都变得如此冰冷。

兜里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几下,我抹了抹眼泪,小心翼翼地把这些画也放在了一旁,掏出了手机。

是钟凌珊发来了消息。

『你突然间去哪了!』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很显然,我之前突然跑开吓到了钟凌珊。

『是关于沫歆的事情吗,你到底去哪了』

这家伙也有所为的第六感吗,和夜沫歆竟然还挺像的。

『嗯,是和她有关系的事情,我去拿了些东西』我如此回复道。

她沉默了一会,过了大约三分钟后,才发来了一条消息,从字里行间都能看出这三分钟内她内心的犹豫。

『是……遗书吗?』

很可惜,并不是遗书,这算是夜沫歆留给我们的最后一个谜题。

不,应该说是留给我的最后一个谜题,因为这些东西只留给了我。像钟凌珊这样的好朋友,夜沫歆竟然也没有为她留下任何东西,这一定不是疏忽,一定是别有用意。

我没有给钟凌珊确切的答复,而是告诉她我不确定是不是遗书,等我搞清楚之后会立刻联系她。

我又翻看起了那些日记,仔细阅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每每看到她内心的那些单纯的想法后,内心就会有一丝颤动,连呼吸都不敢,我已经不能再哭了,那于事无补,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夜沫歆到底想要什么,她留下了这一切,等待着我去破解,她是相信我的,知道我一定能够明白她的意思,所以才这样做的。

没有写遗书,就是不想给自己留后路。

我抬起头,好像就看见她站在我的面前,向我发起了这个挑战。

如果我连这个都搞不清楚,那还有什么资格替她写安魂曲。

我相信她最近一定也写了日记,而且就放在家里,但是那和我没关系,现在手头上有的东西,就是她想交给我的东西,这是属于我的世界。

是的,我曾经一度放弃了音乐,或者说是矮化了音乐,在我看来,音乐只要一个人享受就可以了,别人不需要知道我的音乐。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我意识过剩啊,但是,这是我的自由,所以也没有人敢对这样的我说任何话。

除了一个人。

她选择了用自己最后的生命来向我发起挑战,彻底击垮我这所谓的抽象“自由”,她了解我的音乐,所以才会这样做,她听过我的音乐,所以才不希望我的音乐被埋没,她想让我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带我去了郊外,去了漫展,去了海边,看了星空。

她偶尔会自言自语说“这样就行了”,我没有理解,现在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第一个理解了我音乐的人,我不敢自比伯牙,可她对我而言,胜过子期。

谢谢你,对你的感谢,任何语言同时空洞的,哪怕是把感谢的话说上一万遍,也表达不了我的心情。

这一定是困扰着她多少年了的事情,在得知了自己的死期后,她仍然没有放弃,反而愿意用自己仅剩的三个月的生命来拯救我的音乐。

她是为了我,更是为了我的音乐,她在赌,她把自己所剩的一切,都赌在了我的身上。

现在回想起来,我对音乐的态度在和她相处的这段时间内,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感受到了自然的美,感受到了对事物热爱的美,感受到了思念的美,感受到了她那纯洁的美。

把这些美表现出来,难道……不就是我的职责吗。

她的父母一定感到很无力,因为夜沫歆没有留下遗书,他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钟凌珊也很无力,她觉得自己被夜沫歆抛弃了。

但只有我,现在感觉充满了力量。

伯牙绝弦为子期,但我不是伯牙,如果我真的绝了弦,那才是真正辜负了她。

她已经用自己的生命成全了我,现在,是我用音乐将她的意志传承下去的时候了。

“我明白了,你的安魂曲,我会替你完成的。”

咚咚咚——!

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上,上一次传来这样的声音,还是……

我下了床,走到了门口,打开门后发现是钟凌珊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

“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你在说什么鬼话啊!”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但还是大声斥责了我。“那种事情怎么样都好!你这家伙到底跑哪去了!快说,你是不是拿到了什么关于沫歆的东西!”

钟凌珊的焦急我能理解,她很彷徨,很迷茫,夜沫歆就这样离开了,她感到很愧疚,觉得自己和夜沫歆有了隔阂。

这也是她留给我的任务啊。

“遗书,你是不是找到遗书了……”

“在一定程度上,算是吧。”

“快给我看看!”

“我想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钟凌珊愣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说道:“什么问题……”

“你还想继续跳舞吗。”

“什么?”

“继续跳舞,你还想参加比赛吗,你还想把你最喜欢的这个事业进行下去吗。”

“你突然在说些什么啊,现在不是说这种话……”

“回答我,你到底想不想。”

继承了她的意志的不只有我,这也是她在那几页日记和画作中留给我的讯息,这也是为什么她没有给钟凌珊留下任何东西。

我希望,她不要看走了眼。

我的气势有些强硬,钟凌珊也被吓了一跳,她后退了半步,打量着我说到:“当、当然想了……”

“想什么。”

“想……”

“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知道,她一直在支持着你,那你现在,想要什么,回答我。”

“我想……”她把紧握着的拳头搭在了胸口。“我想继续跳舞……沫歆她从高中开始就一直支持我,所以我想坚持下去。”

“是单纯为了她吗,你自己不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

“那就大点声再说一遍,你想怎么样。”

终于,她抬起了头,正视着我的眼睛说道:“我想跳舞!我会继续跳舞的,我想要在这次的比赛中夺得冠军!”

我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你的愿望,我一定会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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