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从无尽长眠中苏醒。

眼前的世界漂浮着细小微粒,空气冰冷干燥,消毒水的气味不断刺激嗅觉。

恍惚中我听到压抑的哭声,费力地转过头看到的是母亲满是泪水的脸庞,在她眼里的不是悲伤而是喜悦。

原来如此……我活下来了吗?

从出生起我就是个病人,在降世后的第一次啼哭时我就差点结束生命。

由于心脏瓣膜的先天缺失,我时常会难以呼吸,在两岁时就经历了人生第一场心脏手术,暂时补全了缺失的部分。

即便如此,我也不被允许有过大的情绪,无论饮食还是运动都受到限制,我注定无法像那些健康的孩子一样肆无忌惮地接触这个世界。

世界的构成对我来说就是房间的大小,以及窗外所能目视的天空。

我唯一被允许的爱好是看书。

透过绘本与书本,我逐渐对世界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也因此产生许多憧憬。

但正因为认识到这些,我才逐渐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悲哀。

到了适龄年纪后我开始上学,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都对我关怀备至,因为在他们眼里我就像易碎品一般需要小心呵护。

我讨厌这样的世界,更讨厌这样的自己。

于是从某天起我开始了奔跑。

我试图打破生来的枷锁,做尽一切不被允许的事。

从出生起就一直羸弱的体质渐渐好转,这样的变化让父母非常惊喜。

我认为自己与任何正常的孩子一样,可以奔跑可以选择,被压抑的天性终于得到释放,在任何事物上我都想争夺第一。

甚至有时候连母亲都会头疼我的任性与好强。

在我幻想着自己未来能够成为任何人的年纪,在四年级的那场运动会上,我再次跌落深渊。

窒息的痛苦将我扯入黑暗,当我好不容易醒来后,我所有的自由再次被剥夺。

随着身体成长我心脏瓣膜的缺口再度出现,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能接受补全手术的年龄,从那之后我只能小心翼翼地呼吸,接受保守治疗,回到那个房间继续窥视着窗外的天空。

这对已经接触过世界的我来说是最残酷的打击。

难道这就是我任性的惩罚吗?

这样问过母亲之后,她哭着摇头不停说不是的。

那一刻我明白就连这样的问题都是不被允许问出口的。

唯一陪伴我的依旧只有书籍。

之后漫长的岁月里我看了无数的书,其中最感兴趣的是轻小说。

我从中学到了一个浪漫的词汇——约定俗成。

约定俗成是只会发生在幻想中的奇迹。

它拥有实现一切的魔力。

在任何故事中只要有它的牵引,故事必将幸福美满。

我沉浸在它的魅力中无法自拔,就连被剥夺的自由都逐渐忘记。

就这样过了数年,当我升上初三后,约定俗成的奇迹终于降临在我身上。

我与一名年轻得不像话的轻小说家邂逅。

停滞多年的生命仿佛从这一刻开始重新流动,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奇迹。

与他度过的短暂时日充满喜悦,我又变回了那个任性的自己。

但或许任性真的是我最不能触碰的原罪。

我的病情再一次恶化,甚至严重到需要机器辅助呼吸。

原定成年后才能进行的手术必须提前,手术的成功率非常低。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却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那个轻小说家。

只是给他发了一条要搬家的信息就忽然消失,以他的性格大概也不会有多困扰吧。

他一定想不到我可能就要搬到天国去了呢。

但如果……如果我的身上还有奇迹发生。

这次我一定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而我祈求的奇迹真的发生了,再次睁眼看到的阳光就是我存活的证明。

我被告知彻底恢复健康,我再次被允许去追求任何事物。

我此刻想要追求的就只有一个。

熬过了漫长的康复治疗,我终于再次回到他所在的地方。

通过以前的同学我得知了他现在的学校。

为了制造惊喜我偷偷埋伏在校门口。

即便半年没见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满心欢喜地要呼喊他姓名的瞬间。

在他身侧那名美丽到不像话的女生令我发不出声。

只用看一眼就明白。

他看向那名女生的眼神。

是从未对我流露过的温柔。

在约定俗成的故事里,我的结局只应该存在于他的回忆。

我是不应该活下来的烂尾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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