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 12月10日 晚上

“至暗时刻还没有看完。”

“我怎么又开始乱想了,睡觉。”

“学习,备考,学习,学校即使停你课也要学习。”

“停下。”

他再次打断了所有念头,像是剑客干净俐落地拔刀斩开杂草。

“加里·奥德曼的演技真的很不错。”

“脑壳炸裂,别想了。”

“窗帘没有拉好,我要不要把它拉上。”躺在床上的人呼吸开始刻意的延长“拉上吧,现在是入眠的关键时候,不能有动作。”

男人再次强调,他想进入久违的梦乡,随便梦到什么或者什么也不要梦到。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用力的眼球简直要瞪破眼皮,仿佛能清晰地望见种种悲切与失落在随着窗外的车声在流逝。

闭上眼睛,一切不能承受的痛苦就将会过去。

少年是这么想的,然而一个又一个念头开始蹦出来,祈祷着时间过得慢一点,可以让人有足够的时间入睡。

身体四肢在床上躺到僵直了。

可是他不敢动,现在正是睡眠的关键时候,他就要睡着了。

“明天还要备考,还要学习。”

“招投标什么的真是烦死了。”

“怪不得一个证含金量这么高。”

“想放弃。”

“还是在坚持一下吧。”

“太难受了。”“太难受了。”“太难受了。”

一个个念头在男人的脑子里面炸裂开来然后又交缠在一起,如果人的大脑是一个宇宙,或许现在他就在经历着宇宙的爆炸到重组。

他的念头可以延续到无限大,甚至大脑的每一处都在承受着思想焦虑的轰炸,又可以细致到无限小,甚至可以从一草一木的起源构筑整个世界。

“停下,停下,停下。”

终于还是挣扎了起来,少年睁开了眼,从某种泥潭爬了出来。

闭上双眼看到的是黑暗,而睁开双眼,文平看到的也只是被透过窗帘一线光割裂的房间,同样的黑。

他放弃了半个小时前入睡的所有努力,睁开双眼所见皆是昏暗,闭上双眼俗世琐事轰然镇下。

呼。

文平自胸膛长泄一口气,看着天花上一丝光线,听着窗外的车声,感觉呼吸困难,似乎空气里面缺失了某种元素,让他肺里空空如也。

“上帝啊,弄死我吧。”

他知道该怎么做,安眠药就在枕头边,在只要他想,打开瓶盖,一口闷就搞定了,有多少吃多少。

“啊,该死。”

翻动着麻木僵硬的身躯,把头埋在枕头里,骨骼关节发出响声。

死,是不可能死的,星期一还要上学呢。

放了一个星期的假,回到学校怕是一群臭小子在那吹嘘自己。

“你就好啦,文哥,无端端放一个星期的假。”

“天天在家玩游戏打机,面前有快乐联盟,身边有快乐水,人生惬意又快乐。”

……

“这群人啊。”

脑子又开始响了起来,文平眼角湿润,嘴角却笑着。

2018年12月7日

“嗯,文先生,你儿子的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了。”穿着便服的医生推了推眼镜,文平也推了推鼻梁上专门买来掩饰自己眼神的圆框平光眼镜,坐正了身子。

医生所指的“文先生”就在文平身后,典型的劳务工人,短得不能再短的头发,干练简单的灰色衬衫和长裤,耐磨的跑鞋不耐烦地打着节拍。

文平真的感觉心脏一紧,他想自己老爸在背后的眼神一定是抬眸放出精光,身后这个普通的电工虽然经历地很多,但是看心理医生一定不在其中。

更别说是带着自己十八岁成年的儿子来看心理医生了。

“文平是吧,你先出去一下,我和你爸爸谈一谈。”

医生盖上了病历,文平僵硬地起身,赶紧逃离背后那个男人。

呆在这个房间里面着实让文平感到窒息和呼吸困难,那种情绪上压抑与不舒适在这个环境之中持续高涨。

真是见鬼,他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方,这个……这个……这个白色的监牢。

文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关上门,他甚至连自己怎么从家离开来到这里都忘记了,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手强行掰走了一块脑子,带走了一部分记忆。

不过文平没有忘记,他走出去之前,看到了生育了自己十八年的男人的神情,比深渊更深远更寂静的凝重,像是有什么深邃附在了父亲的脸上,但是却又能感觉到有东西在涌动。

对文平来说那真是一种极度的恐怖,父亲的一言不发,微蹙的眉头,甚至是看向医生的目光都在烙入文平身体每一处。

头又开始痛了出来。

文平咬着牙坐在了心里诊室外的沙发上,他害怕自己父亲走出来之后臭骂自己一顿,又或者什么都不说,无论是哪样都足以把文平整个击溃成一堆碎石。

文平突然觉得身体一紧,原来是父亲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男人怨愤的眼神灼烧着文平。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在这,时间仿佛凝滞,一分一秒不再流动。

“别这么看着我啊,你以为我想啊,你以为我想啊,我明明什么问题都没有,是你拉着我过来的,别这么看着我啊……”

文平心里面疯狂躁动着想要躲避那目光,他看着地面,看着地面自己的倒影,像是整个天穹坠落了下来。

最后,父亲的黑色运动鞋挪开了一步,这处刑般的痛苦终于缓和下来了。

“交钱拿药。”

父亲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文平送了一口气,但是又开始害怕回到家之后会怎样,或许父亲只是不想当众暴怒发火罢了。

文平站起身,安慰着自己没事了,只要拿到了心里检查的病历证明,几天后就可以回学校了,就不用再呆在这个家了。

也不用再对着他们。

文平看着那个父亲的背影,回以同样的怨愤目光,自己似乎看到了和那个男人之间的连接,从此刻开始,会有一条锁链相互捆绑着两人,开始无止尽的相互折磨。

心理卫生中心的大厅很宽敞,因为文平平时这里唯一的“病人”。

光滑的地板倒映着两个孤零零的影子,父亲在前面走着,十八岁的少年在后面灰溜溜地跟着,一个蕴藏着失望,愤怒,另一个细数着自己的虚弱疲惫无力。

到底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你好。”收费的阿姨笑着眯了眯眼,文平也不敢接触对方的眼神,只觉得人这种生物给自己造成了空前的恐惧。

文平低头拿出了手机,那里面计时器刚好过了半个小时,他进来的时候扫了一眼收费标准,托父母这么多年的“物质至上”的教育,文平虽然数学不好,却对钱的字眼格外注意。

这或许是恨透了“物质”这个字眼。

三十分钟五百块,他默念着,刺痛了心脏。

“一共是三十分钟的咨询检查,五百整,谢谢。”收费的阿姨也用着礼貌性的笑容回应着父子二人,父亲侧过头看了文平一眼,交了钱。

付完钱后的父亲去了上厕所,文平也终于能看到自己的病历单。

天下医生的字仿佛偶一模一样的潦草,龙飞凤舞地让人看不懂。

但是文平还是看到了最下面的那几行,双相情感障碍,急性精神分裂,家族遗传,情绪低落……

大量曾经想都没想到的字眼冲入了他的脑海,把文平原来的人生,割裂得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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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除了第一章是阿傅(叶上谈心)自己手写在本子上我来打字发表之外,之后的部分都是他把他的故事向我讲述,我再将它写在这里。我的文笔不好,高考作文基本上是瞎掰硬凑,富饶的辞藻和绮丽的句式或许都不属于我。不像阿傅,他对文学情有独钟,坚持写了那么多年,肚子里的墨水比我多得多。所以这本东西有些地方文笔十分跳脱,可能还会有病句。

我写这本东西的初衷也只希望可以为他做点什么而已。

如果你们不喜欢我的文笔,我可以尽量模仿你们眼中的“叶上谈心”,尽量照顾你们作为他的老读者的感受,尽量用他的写作风格来还原他的故事。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几年前开始一起写作的朋友,如今再见面时会变得如此形容枯槁,时而暴躁,时而抑郁,眼里似乎看不到半点微光。

阿傅他一辈子最怕的就是被人们所遗忘,像是从来不曾在这个世界上存活过一样。希望我写下的这本东西可以尽我所能地帮他在这个川流不息的世界留下点不这么快被冲刷磨灭掉的痕迹,让人们,至少让你们知道,有这么一个与你我一般平凡的普通人,曾经来过这颗美丽的蓝色星球。

可能他名字里的“文”寓意是文明吧,以前的他在我印象中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男生,连不小心爆掉粗口都要暗骂几句“该死”。可是我现在见到的他,似乎也被这个粗俗的世界同化了。为什么要说也,因为我就是一个粗俗的人。

他总说“以前我小心翼翼,可还是犯了太多错,现在我被审判了。”

那就让我来帮他辩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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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了,如果你们想看到他,可以关注我的公众号《两条大碌蔗》,他会在那里不定期写一些音乐推荐之类的短文章,那里有着他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思考和见解。他现在一直不太想说话,被人骂了也只是憋着。他想掀开自己的疮疤给人看,但是又怕烦到别人,也怕有更痛苦的人看到,更怕被人说是矫揉造作,赚眼球博同情之类的逼话。

他不需要同情和理解,甚至于关心,他已经受够了“爱”的名义的伤害。

TMD

当然,他也已经被人用这样的话伤害了不少次了,一个好好的少年,竟然变得如此千疮百孔、支离破碎,我真的是操了NMLGB的世界。

如果想要看他,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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