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起床号」

「嗯啊」

没有真正互相理解,甚至连安心都做不到,但这样好像毫无意义的对话还是建立了。

即使我们在这里都是孤独的,甚至人类就一直都是孤独的,有人的世界还是要比无人的好上太多了。

【可是,真的是如此吗?】

虽然是个前提不存在的命题,如果人所诞生之初就是「无人」状态,那么上面的「结论」还会正确吗?

-

大脑像是在整理思绪和记忆一样,半睡半醒着度过了剩余夜晚,然而,我却并没有苏醒。

流入开始。

似乎听到了呼唤声,但却无法自由控制自己沉入海底一样的意识。

直到从未休息的大脑像是填满了东西一样,又或者是因为太过剧烈的爆炸声,我终于得以睁开了双眼。

「唔……」

视线正在晃动,整个身体都在晃动,当甚至能称为漂浮感的震荡传来,我才明白是整艘船的世界都在剧烈震动。灰尘类的异物从天花板不断落下,致使咳嗽并从床上坐了起来,至此终于完成了比平时苦难数倍的「起床行动」。

「……说真的,如果不是你还有呼吸,我真的以为你已经死了」

窗户透进的白光直射在房间里仅有的一张小桌子上,夜谈的伙伴国见恭介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多半,是遗书吧,战况又发生变况了吗?】

「兄弟……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空袭开始了,海战也是,起床号原本也吹了,让我们HMA驾驶员待命的原因是外面太危险了……不过刚刚把你吵醒的那下爆炸已经说明了危险,下一次如果炸弹是落在我们头上,即使这艘登陆平台的甲板再厚我们也会完蛋吧」

我听闻他的描述后立马想要进入战斗状态,往时不时闪烁强光的窗户那走去,然而刚睡醒的视线一片朦胧,致使我不得不简单地洗漱一番才能开始分析状况。

「还真是悠闲啊你……算了,你到底为什么没有对死的恐惧,我就不深究了,但最好不要离窗户太近」

我还来不及问个清楚,冒着黑烟的舰艇,划过天际的飞机,连续的爆炸声中夹杂着无数种弹道的轨迹,曳光弹在北国阴沉的上午依旧得以清晰观察到,其中一条竟平行擦着玻璃飞过,惊得我差点向后跌倒,一时竟觉得敌人无处不在。

「原本以为会死在登陆战中,结果说不定连岸边都到不了呢」

「毕竟离武莱的势力更近,制空权都在他们手上,不过,御雷这边也没有多少保留的样子。

我重新回到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海面上的状况,不仅有负责防空的驱逐舰在火力全开,像是特化成反潜模式的濒海战斗舰也是罕见地让我看见了作战的样子,更重要的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的航空母舰作战群居然也在这支舰队当中,这样的规模,完全就是造成了一种「绝对要进攻」的情况,即使敌人知道是佯攻也不得不去全力防守。

「呐,骑士大人,我还有一件事感到很奇怪,就是你的用语」

「什么?」

就在我快要被这个非比寻常的战场给吸入的时候,国见上尉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了,

「不把武莱军称作敌人,不把御雷称作我国,是你的习惯,还是本心呢?」

回过头去,他似乎已经完成了遗书的工作,目光浑浊地看着我。

「……只是习惯」

「都到了作战前夕还没有指定一些部队最具体的分配,以及指挥官的担任人选,骑士大人知道队伍内对这点有什么传言吗?」

仿佛没听见我的回答一般,国见自顾自地说下去,

「间谍啦间谍,至少这艘航母上可能有武莱军的间谍,为了防止情报泄露,甚至队伍的破坏,所以才下的保险啦,虽然我个人没有怀疑骑士大人的意思,但是还请注意自己的言行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夜晚的谈话,我们两人都没有放在心上的谈话,却好像成为了意外暴露或者让人误会自己的原因。

即使是真诚的沟通有时也未必能让彼此互相理解,我就好像意外地上了一课一样,进入了整理心情的恍惚状态。

「如果被我发现你在做有害于我,在整个队伍里搞破坏或泄露情报的话,即使我死了,我做鬼,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有些刺耳的言辞令我几乎下意识地对上了他的视线,颤抖的瞳孔说明着外面光芒和声音无一不在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早该适应,或者说比我要有更丰富的作战经历的老兵才对。

可这一次不一样,环境不一样,规模不一样,接触的人也不一样,一直以来的支撑与习惯都会不奏效。

对我而言,或许更是如此。

「轰!」

随着一声像是发生在头顶上的爆炸,整个船体晃动,甚至还将桌上的水杯掀翻了浸湿了国见上尉的遗书,房门外开始传来隐约的警报声,可舰内广播却依然没工作。

汹涌的海浪打在窗户下沿,飘雪的天空阴霾密布,配合着令人焦虑的噪音与那直抵云霄的滚滚黑烟,就算说是世界末日的景色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毕竟只是这样思考下去,什么都不做的话,每个人都会真正迎来自己的末日吧。】

「不知道又是哪个部位受袭了,一旦护卫舰被缠上,没有多少还击手段的机动登陆平台就是一个大大的靶子」

握紧拳头的国见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把遗书小心翼翼地折叠好塞进驾驶服内,随即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我直接去HMA上待命了,也许广播已经坏了」

只抛下这一句话,国见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无法建立更好的关系,或许也是难以和这艘舰上的其他战友建立,因为自己,似乎和他们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不能这样下去了,现在不是这样浑浑噩噩过去就可以的情况了。】

那隐埋心中任性却又唯一的想法,驱使我迈出脚步,离开了不会再回来的宿舍。

在狭小而错综复杂的通道中奔跑,抵御着摇晃不已的周遭事物,径直去往水原少将可能所在的指挥室。

向着紧张而决心要阻拦我的守卫表明了血樱骑士的身份和请求,最终勉为其难地为我通报了。

我就像在心里拨着手指一样,一个个数着达成目的而需要度过的关卡。

随着门的打开和准许进入的答复,第一根竖起的手指,得以放下了。

「来得正好,皆城上尉,第四梯队由你指挥,副官,把那个梯队的任务书给他,我就没时间和你直接讲了」

水原少将仅仅抛下了这句话便继续和一群参谋为在一张巨大的地图前,正激烈地说明和商议着实时的战况。

而往来的通讯员以及无线电那不时外放传达的战况信息,更为忙碌的指挥室增添了一份混乱感。

「将军,我不能做梯队指挥」

我的声音没法在这片吵杂中传播太远,却能几乎恰好只让水原少将听到,下一秒钟我迎来的自然是他困惑和不满的眼神,也是在催促我赶快说下去。

「有传言说存在间谍,和我那位室友聊过之后我才知道我是被怀疑的对象,这样下去我当队长会控制不了队伍的」

「合理,那就把原本安排的副队长顶替你上去」

紧皱的眉头终于有了一些舒展,手一招呼副官便小跑着去打电话传达命令了,而我一动不动,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鼓起勇气继续说道,

「水原少将,我,还有个请求」

锋利的眼神让我几乎窒息,更重要的是我想象到了我将会为接下来的话语承担怎样的代价。

「请帮我查找参与这场大战役的两名HMA驾驶员的所属和任务,分别是天见枢和悠木凌……」

「要不要我现在就以间谍罪将你处决?」

像是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一样,水原少将的声音让周围的其他人都注意到了我们的对话,几乎都纷纷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我的理性并没有被感情吞没,也明白这并不是靠气势就能解决的问题,

「将军,我,只是想知道这两个是否也会出现在我们的战场上,他们是我从小的玩伴,一直以来都和我并肩作战。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被丢到前线来,不知道他们的下落,我根本无法战斗」

耳边听到了四起的微弱笑声,还有诸如「巨婴」之类的词汇,可我在意的只有眼前深不可测的水原少将的反应。

「这不单单是两个HMA驾驶员作战信息的泄露,我百分之百肯定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

「但你的意思是,不给你看就拒绝出战吧?皆城上尉」

即使是一句比前面语调柔和得多的话语也让现场的气氛像是冻结了一样,把我逼得无路可退。

「……这次作战,需要三代机的参与」

阅历和谈判技巧都不足以和水原少将比较,我最终把话挑明,把底牌亮出,让他听到了他从我说出要求开始就想听到的话。

「我们秋后算账,副官,带他去查,只准查两个人,当然,先搜身」

水原少将露出了明显的冷笑,让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冷笑,这也是一种让其他人觉得我「完蛋」的信号——这种威胁长官的行为,以及之后会向我索取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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