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中层怠惰、腐败,充满官僚作风的现象,到现在都是整个世界的治理难题之一,任何组织里都能找到,又岂止是一个阿大夫,只不过该怎么处理他们,考验的是一个领袖的能力。"梦琳也总听母亲念叨这些管理方面的学问。

"那不一定,咱们傅阳就没有这类人。"

"没有?怎么可能?只要是有上下级这种组织结构的地方,必然会有尸位素餐,一心想通过讨好上级向上爬的人,这里边只有多与少的区别,不存在没有。"

"社会啊,南宫王后。"伊然加入了讨论,"话是没错,近一年来咱们社团成员可是香饽饽,请客送礼攀亲戚老乡的可着实不少,只不过绝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都推辞了而已。"

"依我看,礼物应该没收,但饭局是来者不拒吧?"

"切,有人请客干嘛不去。"伊然不以为然。

"那为什么没有人来找我套近乎呢?"

"因为王子你是最高层了呀,那些人感觉攀不到,也得亏她们把你看得紧,否则难保没有一票哭着喊着要倒贴你的小姑娘。"

"权利和地位的诱惑……就这么大吗?"

"从古至今,难道为了这些把身家性命搭进去的人还少吗?"伊然反问道,"你是拥有了还向外推,人家是削尖脑袋想要钻进来。"

"不是……我不明白,有多高的地位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自己没有这个本事,就算被安排到了领袖的位置上,却承担不住,不也是白搭么?"御风此时想得实在是过于简单。

"就冲你能知道自己的责任这一点,把你放在王世子的位置上就没错。但你必须认识到,大多数人根本不想着承担这份责任,只是梦想着能获得更大的权利,自己能够享受到更多,不需要天长地久,只追求曾经拥有,还有句特别老的话叫什么……过把瘾就死,就是这种思想。"

"学院里很多这样想的人吗?"

"比起其他国家来说少,但必然有一部分。"伊然似乎很有兴致讨论这个话题"就是伍子胥那句话,日暮途远,倒行逆施,人生有限几十年,是踏踏实实一辈子才混一个基层干部,还是搞搞权钱交易、权色交易,一步登天享受荣华富贵?易牙烹子,吴起杀妻,为了什么?功名富贵而已。"

"啧啧……很现实,但不喜欢。"

"关键的问题在于,这样不走正路的人往往还能成功,踏实奋斗的人看了怎么想?本来就有点意志不坚定的人见了能不动心?"

"那就要看更上层的人什么态度,如果是个昏庸无道之辈,爱听好话,厌恶直谏,那必然下面人都开始歌功颂德,虚假的吹捧成风。"

"你这就是传统的人治思想,总期待着出现一个明君圣主,把国家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条,人尽其才,事尽其用,但人都有寿命限制呀,假定你能一辈子保持开明,你的继承人可以吗?继承人的继承人还可以吗?华夏历史上那么多朝代,能称得上明君的有多少?到后来,还不是一辈不如一辈。"

"所以说现代世界各国都在提倡依法治国,而不是以人治国,人的变数太大,如果有法可循,就要好很多。"梦琳半天没插上话,终于逮到一个机会。

"全世界都没解决好的难题……现在看来,咱们要面对的挑战里边,诸侯的军队和鬼谷道算是简单难度了呢。"

"守天下比打天下难呀少年。"

"你们说起来倒是都很轻松的样子。"

"别聊了都,齐国使者求见。"北宫玉衡打断了大家的你一言我一语,"应该是来求和的。"

……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以讽谏敢言闻名的邹忌,他也是不负《玄衍册》中的这个名号,一上来就大谈唇齿相依的道理,说傅阳有齐国做盟友,北可以镇燕、赵,西可以挡韩、魏,甚至两国联合可以远慑秦、晋,傅阳自可以去南方开疆拓土,征服吴、越、宋、楚大片土地,则霸业可成。若是傅阳与齐国自相残杀,就像是牙齿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只能有利于上述诸侯,而伤到自身。

嘿!御风心里暗骂,这不是半个月前你们齐国几十万人兵分两路讨伐傅阳的时候了,现在跟我们说唇亡齿寒,两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当时合纵诸侯打我们的时候你们咋没想到这些呢?还真是张嘴就来呀,你们。

"昔桓公合诸侯,尊王室,攘蛮夷,序也……"终于轮到御风说话,他决定毫不留情地怼回去。

御风说齐国称霸于诸侯,靠的不仅仅是强大的兵力,而是因为他倡导尊王攘夷的天下秩序被认同,可见列国之间秩序尤其重要。现在齐国明知与傅阳的唇齿关系,却要以刀兵相向,与他国相配合起兵来攻,不仅是破坏了同盟之谊,更是坏了列国交往的规矩。昔日傅阳冰释旧恨拯救姜氏于社稷危亡之时,不计前嫌说服桓公保存战败的田氏一族,分之以高唐之地,哪里做过一件对不起齐国盟友的事?结果换来的是齐国的背叛,此事若是不追究,天下还有没有道义可循,还有没有规矩可讲?

吸取了上次冒冒失失地与吴、越谈判时的教训,御风这回也学精了,齐人讲利害关系,我讲天下大义,不是为了国与国之间的恩怨,而是要代表月亮——不,是代表秩序击败你。

"扶危局,匡正道,国小而不敢辞也。"御风一口气说了出来,心想,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看你说啥。

邹忌没想到这个傅阳王世子早有准备,心道不妙,真要动起手来他们显然不是对手,于是沉默半晌之后提出了第二个方案,将邿、郕、薛陵等城邑割与傅阳,两国重修于好。

"不可。"御风来劲了,他直接告诉邹忌,必须将阿城与平阴也交给傅阳才行,把齐国西边门户割让出来,才能显示出诚意。

邹忌大惊,这个代价似乎有些太高了,阿城是五都之一,战略地位极其重要,要是被人所有,临淄随时处于不安全的境地,只得找理由说事关重大必须要齐侯亲自定夺,他身为国相亦不敢擅作主张。

田氏手下回去请示那个齐废公无知?骗鬼都不会信的好吧!御风也不多说,直接告诉邹忌说不必多言,有个三五日他们就可以将二城攻下,回去备战吧。

邹忌这下没了招,只得答应献城,双方约定给齐人两日撤出,由傅阳全面接管。

有意思的是,邹忌刚走没有一刻时,鲁国的使者也到了,上书说不应该与齐国一同攻打傅阳,自知酿成大错,现愿割让三城,以求谅解。

这倒是把大家说蒙了,齐军中不记得有鲁国的旗帜,但也保不齐他们派来助战的人太少,或是在东海那一路被御风胡乱冲突打散,总之根本没人注意到鲁国也参与了合纵,这下倒好,他们自己前来谢罪,看来还真是做贼心虚。

既然鲁国已经承认参与了合纵,那么取它三城又何妨?御风一口应允,又将匡扶大义的那套话讲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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