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

突然的变故惊得我大叫出声,但还没等把嘴巴里的音节吐完,我已经被反别着右手按倒在地,随后一支9MM制式手枪顶到了我的脑袋上。

【糟了,是叛军!】

恍惚中,我扫视到了压制我的军人肩上的臂章,上面刺着433团的徽记,不过我的恐惧还没持续一秒,就被一声熟悉的呼唤给打破了。

“格林上尉?”

用枪顶着我的叛军满脸惊讶的叫出了我的姓氏,听到他的声音,我的脑子里也下意识的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杰弗里少尉!?”

在艰难的侧过脑袋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我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杰弗里是433团3营A连的指挥官,在政变发生前我跟他有一面之缘,在政变发生后,他还救过我的命,在这里遇到他我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因为之前跟他见面的时候,我用的还是希尔德的身体。

“……你不是格林上尉……但为什么会长得这么像,而且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听到我喉咙里发出的粗犷男声,杰弗里的手枪把我的脑袋顶得更紧了一些,在他质问我的时候,周围围上来了一圈荷枪实弹的士兵,在离我们更远一些的大厅墙角,我发现还有数十个叛军伤兵躺坐在那里,几名医护兵和一名穿白袍的军医正在照看他们。

“呃……我……我是格林下士,希尔德是我表姐……先把枪放下吧,我对你们没有威胁!”

“有没有威胁不是你说了算的,下士,遇到我算你运气好,你表姐也在这吗?你能不能跟她取得联系?”

“哈?你在说什么啊……”

“我想说什么,你应该心里清楚,这里已经撑不下去了,我们要撤回蜂巢的最终防卫线,这些伤兵……我们没法带走他们,如果是格林上尉的话,一定不会对这些可怜的家伙坐视不理。”

“……少尉,你没事吗?你难道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杰弗里的话语让我无比惊奇,听他的口气,似乎根本就对莫比乌斯之球一无所知。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作为一名战士战斗到最后一刻,这是我的职责……你表姐对你提起过我吧,哈哈,真想知道她是怎么评价我的,看这个情况,我大概再也见不到她了……你下次见到她的时候,能帮我带句话吗?”

“……你想说什么?”

“祝你幸福,希尔德。希望你早日成为一个普通的女孩。”

“……”

杰弗里说出的这遗言一般的话语让我心头一紧,思绪瞬间又回到了他在地铁里私放我逃出叛军包围圈的那一刻。虽然身在叛军阵营,但我眼前的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坏蛋,要我跟这样的人战斗,无论如何我都没法说服自己。

“这话你自己去跟她说如何?也许那个永饶的大英雄,媒体的宠儿,权贵们的座上宾没有你想的那么大的架子,她一定会坐下来好好的听你说话的!”

“哈哈,也许吧。是时候出发了,小子,你们的人马上就要发动下一波进攻,在你姐姐来之前,我一定会拼死守住这里。”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跑起来!弯下腰!别回头!那些可怜的家伙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了!”

这么说着的杰弗里松开了对我的束缚,用有力的胳膊使劲将我推出了建筑物的大门。

大门外,依然是电闪雷鸣的昏暗天空和废墟一般的城市街道,但说来也怪,我来的时候还安安静静的城市干道上,这时突然出现了好几辆主战坦克和一堆82旅士兵的身影。

【我这是见鬼了吗……】

我呆呆的注视着眼前直奔建筑物的方向杀来的装甲纵队,等到第一发电磁炮弹擦着头顶飞过时才想起逃命要紧。

激烈的枪炮声几乎在我拔腿飞奔的同时在我的身后响起。电磁炮,反坦克导弹,各种口径的枪械子弹交错飞舞,猛烈的爆炸和大火一瞬间便将整条街道化为了人间地狱。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都疯了吗……都这种时候了还要互相残杀!】

我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感到莫名其妙,不过友军居然有这么多人幸存,也着实让我喜出望外。

谁曾想我还没高兴多久,自己的脑袋就再次被枪口抵住了,这回逮住我的是两名从路旁的建筑阴影中蹿出来的穿着迷彩服的82旅侦察兵,因为我的驾驶服上没有IFF识别码,他们一抓住我,立刻就给我戴上了电磁手铐。

“快放开我,真不敢相信落到敌人手里的待遇居然要比友军还好!”

我大声向那两人发出抗议,结果脸上立刻就吃到了一记枪托的猛击,被打得七晕八素的我嘴里流出了鲜血,眼看我还想挣扎,其中一人强行抓住我的头发仰起了我的脑袋。

“以为穿着一件地球人的衣服就能混出去吗?蠢蛋,下辈子当逃兵的时候记得要走后门!”

这么说着的侦察兵拔出了腰上的匕首,看那样子根本就是想直接割开我的喉咙。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发从侧面飞来的大口径狙击枪直接轰飞了他的脑袋,灰白色的像是脑浆一样的东西应声溅满了我的脸庞。

“哇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近距离目睹死亡了,但这么可怕的死法还是骇得我大叫出声。另一名士兵见势不妙立刻举起武器朝子弹飞来的方向展开压制射击,不过还没等他打完一梭子弹,第二发大口径狙击弹已经打穿了他藏身的矮墙,当场打断了他的右腿。

‘跑,新来的,趁现在。’

应和着士兵的哭喊呻吟,我的脑子里响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本来对状况一头雾水的我没有遵循对方指示的打算,但在看到士兵腿上的创面中除了血水外。也流出了灰白色的不明物质之后,我只得把希望寄托在那个来源不明的声音上。

【不管了,死就死吧!】

赶在倒地的士兵重新摸到他的步枪之前,我一跃而起,连滚带爬的抽出了他断腿一侧枪套中的手枪,然后头也不回的冲进了旁边的小巷。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越野车的刹车声和嘈杂的喊叫,不过万幸的是,并没有人朝我的方向开枪。

眼前的小巷一片黑暗,根本深不见底,但此时的我除了往巷子深处狂奔也没有别的选择。

不知跑了多久,黑暗中总算出现了一丝曙光,谁知道就在我马上要冲到出口的时候,一个瘦小的人影突然不请自来的挡住了光源!

在惯性的作用下已经来不及刹车的我毫无悬念的跟挡路的人影撞到了一起,虽然我已经尽量减小了力道,但最后还是把那人撞飞了出去,害得他以一个无比滑稽的姿态栽进了道路对面的垃圾箱里。

【……我力气有那么大吗?】

从地上爬起来的我满心疑惑的看着搭在垃圾箱边上的两条细腿,即使对方是女孩子,这样的反应也太夸张了。

‘快过来……帮帮我……’

不等我心中的疑惑消失,脑子里就再次响起了之前的那个女性声音,意识到救了我的恩人和被我撞飞的倒霉蛋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后,我赶紧跑到垃圾箱边上,将陷没在了一堆灰烬中的对方强行拽了出来。

“呼呼呼……呼呼呼……”

差点被灰烬呛死的小姑娘坐在地上喘息了半天才缓过劲来。身为罪魁祸首,我除了在一旁小心看护她,按照她的指示帮她从背包里拿出水和毛巾外,根本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孩子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是被困的市民吗……但是市民会有这样的装备吗?】

趁着小姑娘擦脸的工夫,我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她的体态,衣着和其他随身物品,除了一般人能通过合法途径搞到的军用背包和护膝之类的轻型装具外,她被黑紫色的紧身衣衬托得越发窈窕的纤弱身体之上还套着军用等级的防弹背心,身上的武装带里也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如果说这些还不足以引起某些粗神经的警惕的话,那把还留在垃圾桶里的大口径狙击枪肯定会改变他们的想法。事实上,从第一眼看到这小姑娘的时候我就觉得她绝非凡俗之辈,眼前的种种迹象表明,她要不就是AID送进来的像希芙和希洛那样的GEO人造人,要不就是GMIR造出来的GENC,后者的可能还更大一些,因为这家伙即使没有戴着电子天线也能使用脑波通讯。

“你……你是什么人?”

赶在女孩放下毛巾之前,我用身体挡在了她和垃圾桶里的狙击枪之间,我手上还握着刚刚从士兵那里夺来的手枪,一旦事态有异,我起码还有还手的余力。

“我叫玲,是个废墟猎人,你呢,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对我完全没有防备的女孩大大咧咧的擦完了脸,随手就把毛巾丢回了背包,她的声音果然跟我脑子里刚才响起来的一模一样,不过比起声音,更让我在意的却是她的面容,那张脸,跟罗塞莉少尉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甚至就连那病态的雪白肌肤都相似得令人心疼。

“……为什么会这么像,真的是见鬼了吗……”

完全看呆了的我把不住嘴巴上的门,第一时间就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听到我的话,自称玲的小姑娘愣了一下,然后眨巴着眼睛露出了欢快的表情。

“哈哈,新来的,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以前就经常有人把我跟我母亲搞混呢,在你的时空中,大概也有跟我长得很像的人存在吧,不过很可惜,玲就只是玲哦,跟你认识的其他人没有关系。”

“对……你说得对,抱歉,我失言了……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我忙不迭的向女孩道了歉,就在这时,我身后的街区里再次传来了枪炮的声音。

感受到了危险,我最先想到的就是带着眼前的少女逃跑,但玲似乎对此有不同的意见,在抬头观察了一下头顶的云层后,她摆着手拒绝了我的好意。

“现在是木星天,拟态形态的伊泰利尔不会离舞台太远的,只要我们不去打扰它们,总体上整个西区都很安全。”

“木星天?伊泰利尔?舞台?西区?”

玲说的每个单词我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却根本不明其意。

“啊哈哈,不好意思,忘记你是新来的了,你叫什么啊?我总不能一直叫你新来的吧~”

眼前的少女再次摸着脑袋发出了傻笑,她这一副对陌生人完全不怀恶意的真诚态度,反倒让戒心重重的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呃……我叫希鲁·格林,你管我叫希鲁就好了。刚才你说的那些东西……还有有关这个世界的常识,请你统统告诉我吧。”

一边将从垃圾箱中拿出的狙击枪交还给玲,我一边以同样真诚的话语向对方打探起有关这个神奇空间的情报,而接过狙击枪的玲在听到我自报家门的话语后,反倒傻愣愣的看了我老半天。

“你说你叫什么?”

“希鲁·格林,怎么,认识跟我同名的人么?名字相同的人应该比长得像的人更多才对吧。”

“……预言居然成真了。”

“预言?”

“啊……没……没什么……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你想知道有关废都的情况是吧,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些些啦,不过详细的我就说不清了,这样吧,我带你去见我师父,她在这活了快六十纪了,什么都懂,有不明白的东西去问她准没错~”

“等等……六十纪?‘纪’是什么意思。”

“啊,你连这个都不懂么,没办法,你看到那边那颗最亮的星星没有。”

说着,玲伸手指向了天空,但在她所指的方向,我能看到的只有那个名为“永恒”的大眼球,无需多说,那个可怕的东西此时此刻也在混沌的天穹中注视着我,只是与它对上视线,我的耳朵中就响起了空灵的歌声,胃里也跟着开始翻江倒海。

“呕……呕呕呕……”

无法抑制的,我再一次呕吐了,而且污物直接就喷到了离我最近的玲的身上。

我这突然的举动吓了玲一大跳,但在回过神来之后,那丫头立刻就从包里取出了一副耳机戴到了我的头上,看样子她应该不是第一次遇到我这样的情况了。

‘好点了吗,希鲁?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能看到‘傲慢’……最近进来的人里很少有人能看得到它,我都忘了要做防护……对不起对不起,来,这里有水,你快喝一点吧。’

满脸歉意的玲将自己的饮用水分给了我,不知道怎么的,在用耳机物理隔绝掉了歌声并且喝了充足的水之后,我脑子里的眩晕感和酥麻感一下就减轻了不少。

“……你们管那大眼珠子叫‘傲慢’么……为什么我觉得它更应该叫做‘混蛋’。”

缓过劲来的我可怜兮兮的看着玲的脸,心里想着要是蕾拉再年轻十岁,说不定会被当成她的孪生姐妹。

‘哈哈,我是看不到啦,但是能看到它的大家好像都不喜欢它。不过既然你能看到“傲慢”,那我就没有办法教你怎么确定时间了……’

“听起来不是个好消息……但我不需要确定时间,我只需要知道你们是怎么确定时间的。”

‘在废都,我们以‘女神’转动一周为一目,二十目为一因,十因为一旬,五十旬为一纪,刚才说的木星天是其中一目至五目的名字,这个时间段,伊泰利尔会呈现出拟态,大家一般都会趁此时机出门劳作,或者像我这样在废都中四处搜寻有用的物品。’

“……感觉不懂的地方还是很多啊,能详细说说么?”

“好啊,我们边走边说吧,现在已经是第四目了,如果水星天开始的时候我们还在西区那可就麻烦啦。”

玲笑嘻嘻的答应了我的要求,在我们前往她老师住所的路上,这个活泼的丫头开始滔滔不绝的向我讲述她所知道的一切。

根据她的说法,我试着换算了一下,如果以“一因”为一个最短的“轮回”,也就是“一天”来看的话,所谓的“一目”差不多就是一点二个小时,而一纪则相当于一年多一点,这意味着玲的老师已经在这个莫比乌斯球里生活了超过六十年,这不管怎么想都是一件疯狂的事情。

【难道球体里的时间流逝速度跟外面的不一样?这倒也不是没可能……从城市废墟的破败情况来看,还真像是过了好几十年……但是这种地方的物理规律没道理会跟外面的世界一模一样啊……说起来,空气是哪里来的,水又是哪里来的?讲不清楚的东西未免也太多了吧!】

‘怎么了,希鲁,心事重重的,是我的讲解太难懂了吗……’

就在我脑袋快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烧爆的时候,玲略带愧疚的声音适时的将我拉回了现实世界。

“没……没有,不是你的错,是我想太多了,说到哪了?对了,伊泰利尔。那些所谓的‘伊泰利尔’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之前在街道上交战的那些维和军士兵……其实都不是活人吧?”

‘是哦,那些都不是真的,是伊泰利尔的拟态,原始的伊泰利尔只是一滩灰白色的液体,但它们会模仿它们观察到的事物,然后从中挑选一些不断的重演,不断的重演。当然,说是重演,其实每次都会有些微的不同啦~就连老师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重演都会不一样,更没人知道它们搞这些场景再现到底有什么意义,不过嘛,那些东西的危险性可是货真价实的,算是废都里除了线之巨人,军团和机天使之外最危险的东西了。’

“……感觉又多了很多听不懂的新名词啊,不过那些伊泰利尔到底是怎么搞来维和军的武器装备的?每天这样‘重演’,肯定要消耗不少物资吧……等等,那些坦克难不成也是伊泰利尔拟态的?”

‘不只是载具呢,连**,甚至是爆炸扬起的沙尘,被炸塌的建筑物都是伊泰利尔自己变的,每到木星天,废都里的伊泰利尔们就会聚集起来在各处开始它们例行的表演,你手上的手铐也是伊泰利尔哦,不过别担心,在木星天结束之前,它们都会维持拟态的。’

“那木星天结束之后呢……它们会怎么样?”

‘在水星天四处流动,隐蔽在暗处观察活物的活动,然后在某个火星天杀死它们观察的对象,只要被盯上观察了,就难逃一死,时间早晚而已,不管躲到哪里都没有用。’

“……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吗,亏你们还能在这种地方生活这么长的时间。”

‘嘛,掌握了规律就没那么可怕了,哈哈~你之前也跟拟态的伊泰利尔交流过吧,只要不做多余的事,对方又没有拟态成蛮不讲理的家伙,还是有办法跟它们沟通的。’

“这样的沟通……还不如没有的好……”

回想起刚刚见到的杰弗里,一股莫名的伤感从我的心底涌现了出来,在这个没有光明的人间炼狱里,还有什么比面对往日的幽灵更让人难过的呢?

‘其实之前就想问了,希鲁……你为什么会知道那些被伊泰利尔拟态的士兵是“和平维持军啊”啊?难不成……你也是原初时代的人?’

在我陷入哀思无法自拔的时候,玲的呼唤再次响在了我的心间。

“我只能说……我跟那些‘幽灵’的因缘,比你想的还要复杂。”

‘是这样啊,我懂了~’

听完我的话,玲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既然如此,去见我师父的路上顺路去看看我小时候捡到的宝贝吧,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能让她再次苏醒过来。’

“宝贝?”

‘是哦,宝贝,如果当时不是碰巧捡到了它,也许我和我老师早就已经被军团变成废人了。’

说到这里,原本还一脸嬉笑的小丫头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

“帮帮我好吗,希鲁,虽然机会很渺茫……但只要有希望,我无论如何都想再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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