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技术这种东西，果然不只是知识的积累，更是对成体系的制造业的考验。
有些东西，一看就是联邦时代的遗存——摆在路口的那辆坦克，上面的漆字已经模糊不清，现在像一个艺术品一样地摆在公共场合供人们观赏，就像联邦时代的人观赏广场上的雕塑那样。
两人沿着路往前走，逐渐离开了难民大部队，因为陈雁首先要去城里的神庙进行拜神活动。
潘云注意到，虽然前几天一直都在下雪，但道路上并没有冻结。许多奴工穿着蓝色的衣服，日夜不停地扫除着积雪。他们身后有几个拿着电击棍的监工，在他们扫除积雪之后，监工们会用灵能加热地表，使得路面变得干燥。
路面上很少有汽车，大多数灵能者也都是采用牛车或者步行的方式。潘云看见两辆汽车从身旁开过，车子后面都没有挂牌照，更加证明了汽车的稀有。
在战前的年代，联邦就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汽车进口国和石油进口国，汽车保有量逼近2.5亿。在这样的环境下，为什么留存下来的汽车这么少？
潘云仔细想了想。要说核战完全摧毁了这么多的汽车，那是不可能的。那只能是因为某种原因，人们没法大规模地使用汽车了。比起牛车来说，汽车需要哪些额外的东西呢？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是汽油啊。
联邦规模最大的几个石油精炼厂和油井基本上都集中在东部的下天竺省和阿萨姆省；而龙岗城所在的位置，根据潘云的推算，应该处于天南省和上天竺省的交界处。这中间隔了上千公里的路程，在这样的末世之下，汽油恐怕很难运输过来了。
不过令潘云感到更加困惑的是，联邦看上去早就不存在了，但却没有任何能够代替联邦的组织出现。每一个城市都有一个被称呼为城主的人，在自己的城里就是一个山大王。他们经过街角的时候，看到墙上贴满的都是这个所谓城主的“城主令”。
那么，难道现在城市和城市之间的商贸活动都已经变成外贸了吗？
潘云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些问题，走着走着，却突然发现身边的陈雁停住了。
潘云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座神庙。
“这个造型……怎么有点不伦不类的。”潘云喃喃自语道。
他在沧州大学的时候，曾经上过一些神学课程，对各种各样的神殿、教堂、大寺都有所了解，但还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神庙。汉唐式的四角飞檐，搭配罗马式的立柱，还带阿拉伯式的中心圆顶。
里面念经的声音幽幽地传出来。潘云向里望去，没看见什么神像或者佛像，只有一群人聚在那里念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他突然想起，自己和陈雁这一路走来，从来没看见他佩戴过什么神学标识符（比如十字架之类的），也没有看他掏出过什么佛像之类的来参拜。这群人信的到底是什么神？怎么感觉如此奇怪？
“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拜访一番，过一会儿就出来。”陈雁说。
潘云点点头，就站在原地。
雪越下越大，有一些难民似乎也来到了这座庙前，想要讨一点吃的。潘云看到一个僧侣模样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带着喷香的蘑菇炒肉。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蘑菇炒肉被这批长乐城来的难民们哄抢一空。
潘云看到，远处的一个正在扫雪的奴隶眼睛看着庙前的食物，眼里露出悲伤的表情。然而他身后的监工拿着电击棍走过来的时候，他只好装作没有闻到香味的样子，继续辛勤地扫雪。
陈雁很快就走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份文书似的东西。他说：“我进去之后，报了我师父的名号，这里面似乎有很多人认识我师父。住持见我要去朝圣，就想给我一些钱和食物。我说，我想在龙岗城停留一会儿，找一份工作，自己挣钱，历练一番。住持就给我写了这份推荐信，让我到城北的大青山煤矿去做监工。好像是那边有一个监工正好最近要离开龙岗，住持就让我过去做一段时间。”
潘云心想，这哪里是什么神庙？这分明就是个招聘大楼，人才市场。
“我还是想冒昧地问一句。”潘云斟酌许久，最终还是把这话说出来了：“这并不是我对神的不敬啊，但我还是想问，大家供奉的神究竟是什么神呢？神有名号吗？”
陈雁看上去面无表情。潘云以为他生气了，正想说几句解释的话的时候，陈雁却说：“当然是唯一值得敬拜的神，虚空之神了。”
这个答案让潘云目瞪口呆。
在联邦时代，他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一位神。
“那……伟大的虚空之神……有神像吗？”
陈雁面露虔诚的表情：“神的姿态，岂是凡人能够窥视的？当然没有神像，也不可能有神像。”
两人沿着道路一直向北走，路上逐渐开始多了一些运煤车。陈雁继续解释道：“我师父八年前曾经去过北方的神山朝圣，然后到逻些圣城去，获得了他的法号。在圣城里，他曾经亲眼见到了大祭司，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权威的神仆的讲演。”
潘云心想，大祭司就算是最权威的神仆了，那么这个大祭司应该就相当于他印象中的教皇、普世牧首之类的角色。
“大祭司说，在这片天竺大地上，唯一能够与神界联系的，只有先知。大祭司曾经在先知的帮助下，有幸看了一眼神界，‘看’到了‘神的衣角’，但却无法用人类已有的任何语言描述出神的任何一丁点特征。而有着精神进入神界这样的无上荣光的，也只有先知和先知所承认的少数人。凡人是决不能像先知那样进入神界的。但是，在发生了许多事情之后，先知陷入了迷惘，走上了迷途，最终在大地上消失无踪。大祭司说，虽然我们失去了‘迷途的先知’，但是大祭司本人依然可以向大家传播神的光辉。”
潘云听完这一段后，感觉更加怪异了。
古往今来，神棍们总是声称自己就是先知，或者自己获得了神的启示，哪有像这样还需要假托一个其它的‘迷途的先知’的呢？
这个大祭司肯定有问题。但潘云目前还不知道这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