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子弹 4
“明明被逼到这种地步却还有如此闲心，真不知道该说这里的人心太大不在乎这些浪费，还是心太小没有这些便过活不了。”
“没什么区别，都只是愚蠢而已。”
跟在她侧后身，金发金瞳的奇特女孩语气不屑地说道。
“反击原肠之类的事情，和这里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只要像被豢养的家畜一样躲在巨石碑里就好了，其他什么事情可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从东京特区建立至今已经过了好几年了，连小型原肠动物越过石碑封锁线进到市里的记录都没有多少，更不要说当年那样几乎要让人类灭亡的兽潮冲击了。这样并不漫长的安稳过后，人们也开始渐渐忘却……或者说，选择性忽视了原肠动物带来的威胁吧。毕竟除了少数‘用特殊材料制作’的个体以外，人类这个种族总体还是软弱的。如果不擅自和这个世界订下‘巨石碑可以长久守护安全，原肠动物不会再像当初那样大举攻入’这样的约定的话，即使社会重回旧日模样他们也只能惶惶不可终日，最终被回忆和心头泛起的恐惧所彻底击垮吧。
当然，对于那些将气力用在思考如何防备原肠动物的二次冲击乃至反击外界的人而言，大概就算有对未来绝望的情绪也会很快化作继续奋斗的动力投入更多的工作中去。有所恐惧的东西，所以为了避免不想要看见的情形而向前进发，这样的家伙想来也是值得尊敬的。
“毕竟是十年前全世界七十亿人都毫无抵挡之力的大灾变，经历过的人失掉所有和原肠动物对战的信心转而躲在巨石碑里面逃避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短视，愚昧，自我欺骗，很多都是与生俱来而且不容易丢掉的东西啊。”
稍稍偏过脑袋看向身旁的小老虎，大妖怪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惹来对方一声轻哼，却是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抗拒。
这个动作大妖怪以往不知道做过多少次。虽然没有能练出来后宫漫男主那样按摩头顶神经就能使人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好感度蹭蹭蹭往上冒的神技，起码也还是比乱摸一通舒服些的。
“那你呢？十年前的你也被那些怪物打败了吗？”
“不是哦，只是那个时候我还在……嗯，你可以理解为在高天原一样的地方，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这么大变动而已。”
“妖怪也能去高天原的吗？”
“所以说是类比啦。”
倒也的确能去就是了。
有一下没一下地闲扯着，两人最终在喧嚣渐息的某栋大宅前停住脚步。冥华瞥了眼门前挂着的写着主人姓氏的门牌，转头看了眼不知何时沉默了下来的小老虎。
“就是这里了。”
和情报里得到的信息相同，大妖怪叹了口气，转身让开了大门的方位。
“接下来怎么办，就全部由你来做了。我只能稍微劝你一句，不要殃及无辜。”
“啊，我知道，你最看不得这个了。”
咧嘴一笑，露出一个似是玩笑似是勉强的复杂笑容。身怀老虎——或许被大妖怪的血液进化过之后应该叫神虎了——原肠基因的女孩比了个大拇指，随后看向了宅邸气派的大门。
只是前院的一面墙大概就有几十米的长度，在寸土寸金的东京特区这可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房屋面积，可见内里的主人一定有着相当尊贵的身份。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没有在自家布置保安，事实上大妖怪和小老虎走到门前之时就已经被人注意，停下脚步之后更是已经进了十几个隐藏摄像机和观察岗哨的视界。虽然还没有人抬起枪瞄准，但稍稍提起了注意力这点是的的确确的。
“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吗？老爷今天说过有访客会来吗？”
“晚上应该会有一位防务省的长官过来吃饭，但这个时间段没有预定啊。而且，绿色头发……夫人曾经让我们注意的老板们里面应该没有这种特征的人在吧。”
“……”
在监控室盯着门外两人的保安队长微皱起眉头。
难道是感慨宅子豪华的路人？不应该，在前面的关卡应该能拦住所有闲人才对。可要是袭击的话，以一个即将袭击东京地区防卫省防卫大臣政务官兼大财团当主宅邸的恐怖分子来说，对面那两个人也未免太过风轻云淡了。明明……
镜头稍稍拉近，看向代替了那个绿色头发的美人走到正门前的金发小女孩。
明明这个小丫头也不是受诅之子啊……嗯？她准备干什么……
屏幕里，背对向那个美人之后就变得面无表情的小女孩缓缓抬起了手臂。似乎在哪里看过类似的场景，保卫队长瞳孔一缩，猛地抬起头来。
“快发警报！有敌——”
“轰！！”
话没说完，一声仿佛是迫击炮弹落地炸裂般的巨响便从庭院那边传了过来。屏幕上那个连接着正门摄像头的视频信号完全花掉，但保卫队长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换一个频道观察了。
“快，赶快向警视厅要求支援！就说有类似民警一样的组合正在袭击我们！剩下的拿上枪跟我来，如果遇到入侵的那个金发小女孩，只要还在庭院内就允许实弹开火！记住，用錵弹！”
说完，他抄起放在监控台上的手枪和倚在一边的武士刀，转身带头朝入侵者攻入的方向走去。与此同时，一拳轰开了厚重金属栅栏门的小女孩也回头朝身后的冥华笑了笑。
“我去去就来，增援什么的就交给你了。”
为了不让那些上来就要开火的人被收不住手的我为了自保而杀掉。
“啊，交给我吧。”
微笑着点了点头，大妖怪转过身走远了几步，背对着宅邸的方向站在了通往大门的路口。
“……”
顿了片刻，小老虎微微一笑，随后转身化作一抹在常人眼中的金色流光冲进了院内。
我来找你了哦，天童大人。你曾经做过的事情，我会原原本本还给你的。希望你能和当时自己说的一样，不要为那么一点小伤小痛惨嚎啊。
……复仇啊。
院外，大妖怪抱着一边手臂，微微昂首看着路边栽种整齐，盛开如云的樱花树。
一般来说，她并不主张杀伐。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样的复仇行为她也还是持支持态度的。人类建立公正的法庭毕竟是比较晚的事情，何况在基准世界，所谓的法律对于那些强者、异族们来说很多时候也只是一则笑话。农夫的家人被妖怪吃了，难道官府会让捕快去把不知道在哪个山旮旯里的妖怪带过来审案砍头吗？难道阴阳师大人们会为了他们的事情专门去报仇吗？难道这份痛苦与仇恨就只能无奈地被无能压在自己心里吗？
神灵离去，妖魔横行的年代，冥华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他们有的看起来似乎抛却了一切开始了新的生活，有的郁郁不可终日终归疯癫，也有的拼尽了全力去修炼只为有生之年能报血海深仇。或许也就是他们，打破了大妖怪最后那一点想要维护原本历史走向的想法的残余，亲自动手用神识强破众妖心神，找出所有在她看来罪无可赦的家伙集中起来全部斩杀以正妖鬼之法——和魔女狩猎之时假冒神罚用诅咒杀了那些恶心的教廷高层不一样，这一次完完全全是亲身出场，暴力撕碎了所谓的大势，替代了之前高天原众神约束众妖的位置。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的称号统一成了‘妖神’，之前乱七八糟的那些妖族大君、风见御尊之类的倒是渐渐只有老相识开玩笑才会用了。
说远了。大妖怪知道小老虎大概并不打算干脆送自己的仇人上西天，也知道大概拦在她路上的家伙们都会被赏一记虎掌断几根骨头。但她对此并不反感，反倒是用一点潜入搜查情报和黑客的手段替小丫头找出了自己仇人们的身份和位置。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觉得就算是自己来换位思考什么的对方也难逃一死吧。
地下集中营……或者说，‘家园’受诅之子俱乐部里的罪恶，可一点也不比这世上曾经有过的任何地方差。大概要是放在冥华的基准世界，那种程度的杀戮罪业不被超度放个几十年的话都足够催生出一位接近大妖怪级的复仇怨灵也说不定。要是落在了怨灵手里，始作俑者的下场可得比那个根本不懂什么叫地狱的小老虎凄惨多了。
听着院子里枪声叫声什么的动静渐渐平息，大妖怪有些出神地盯着路两边樱花中间的天空看了一会，鬼使神差地拿出了一根早就戒了的长烟斗。也不放烟草点火，只是拿在手里轻轻用牙咬着烟嘴，等待那些出警速度明显和一般事件时不能比的东京特区警察已经听得到警笛声的车子赶到。
我要怎么把他们拦在外面呢……境界？结界？距离的概念还是时间的轮回？
等到明显超速了的警车车队冲到大门前的时候，冥华似乎才勉勉强强打定了主意。
这也算我首次暴露在东京市高层人的眼中吧，得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呢～
“抱歉，诸位。”
无视了那边警员的问话和枪口，大妖怪不慌不忙地伸出手中烟杆，轻轻点了点面前的虚空。
“此处禁止通行哦。”
‘境界，永远与须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