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伊尔少爷，老爷在里面等您。”
顺着家里女仆的指引，诺伊尔一路来到了自家老爷子的卧室门前。
也没有刻意表现出什么情绪，诺伊尔的表情看起来相当平静。
“老爷子身体现在怎么样？”
语气仿佛在问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平淡到不像身为人子的语气，然而奇怪的是女仆也没有表现出疑问，似乎对这种态度见怪不怪。
“是，还是老样子。”
“是嘛......”
深吸了一口气，诺伊尔也没再多说什么，当即推门而入。
“事到如今，叫我来打算是干什么？”
视线向房间中看去，还真是个一如既往冷清的屋子。
说不上脏乱，只是黑暗的环境让人心生畏惧，厚重的窗帘被严严实实的拉住，导致整个房间中的光线十分有限，而在房间的正中央，一位仿若风中残烛的老人正静静地躺在上面。
“诺伊尔啊......”
“喔，老爷子今天怎么样？”
“如你所见，我差不多也就只剩下这点时间了，说不定哪天就死了吧。”
轻微的笑声传来，老人的手掌微微动了动，示意诺伊尔自己找个位置坐下。
对于死亡这件事，他似乎看的相当开，不过也是当然的，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立下遗嘱坑害次子。
“我可不这么觉得，于是叫我来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你明天打算逃跑了吧？”
“.......”
果然是被发现了。
微微沉默了一下，看着老人那仿佛洞穿了一切的平静目光，自知事情已经无法隐瞒的诺伊尔只得点了点头。
“啊，毕竟我也没打算就这样死在屋子里。”
“是嘛......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嗯，没办法。”
“.......”
“.......”
谈话的语气就像是陌生人，事实上诺伊尔自己也不知道眼前这位老人有没有将自己当做子嗣看待，毕竟对于小有权力的这位老人而言，自己身负的血脉就算是说成整个家族的负担也不为过。
静静地躺在床上，对于诺伊尔态度的冷漠，老人的眼底闪过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
在某些事情上，自己确实亏欠这个孩子太多了......
似乎是有些迟疑，老人轻轻叹了口气。
“关于你的生母......你现在依旧在怪我吗？”
“没什么，妈妈是‘鬼’，为人所畏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你也只是做了自己的选择而已，没有什么好责怪的。”
轻轻摇了摇头，对于和自己的生母都未曾见过一面的孩子而言，无根的怨恨是无用之物，诺伊尔自身很明白这一点。
“是嘛......这样就好，他是个好女人，只是当年的我太过无用......算了不说这个了，安娜塔西雅在离去之前，曾经委托给我一样东西，说是在‘无可奈何’的时候，一定要交给你，我想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
老人的语气似乎满是愧疚，不过诺伊尔也没有在意这件事，他的注意力在其他地方。
“一件东西？”
“啊，我将它埋在了后花园的西北角，那道院墙之中唯一的红色砖块下，如果你对安娜塔西雅还有一丝的感情存在......不妨去挖出来。”
“也就是说，你不打算告诉我是什么对吗？”
“抱歉。”
老人闭口不言的态度让诺伊尔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走的时候我会去挖出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
“我想也是......不过老爷子，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作为对将死之人的尊重，你还有什么事要我去完成吗？”
干脆利落的起身走到门外，然而在左脚刚刚踏出房门的最后一刻，诺伊尔还是背对着老人问道。
“......”
因为时日无多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欣慰，老人扯了扯身子坐起来。
“诺伊尔，我不得不将你驱逐出家族。”
“是嘛......”
“所以就算是怨恨也好，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事，我已经老了，而且时日无多，就算你在这里杀了我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但是作为交换，你要活下去。”
“......”
“安娜塔西雅是个好女人，我到了下面之后会和她道歉的。”
“嗯。”
“手下留情，饶你两个哥哥一命。”
“......无妨。”
“这样就好了，你怨恨的人应该只有我一个才对。”
似乎是已经说完了该说的话，老人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诺伊尔。
就像是一只香烛燃烧到了最后一刻，等到香灰吹走烟火散去，剩下的恐怕就只有【死】了吧。
诺伊尔驻足在门外，也同样没有回头去看老人。
只是在掩上房门的时候，少年人的话还是慢慢飘了过来。
“......我不会去参加你的葬礼。”
“嗯。”
“......我会烧了你的遗嘱，让他们安心。”
“嗯。”
“从今天开始，我是诺伊尔，也只是诺伊尔。”
“嗯。”
“然后作为交换，我会好好活下去，让你九泉之下不能瞑目。”
“足够了，诺伊尔......你相信神明吗？”
“不信。”
“是嘛......我知道了。”
而后再无后话，老人闭着眼睛，只是听到一声房门磕上的轻微声响，房间中就再次回归了平静。
老人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慢慢消散，大概是心愿已了，没什么好继续苟活下去的理由了吧。
“安娜塔西雅，我来见你了。”
于是在弥留之际的最后一刻，老人的耳边缓缓响起一道轻语。
“何等可悲的刍狗......”
“随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