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谁都不会帮，我只要保护我的家人和友人就够了，不管他是御雷人还是皓月人，就算是武莱人也一样」

说到「武莱人」的时候，我的脑海中自然浮现出了与我有着不浅缘分的Violet的身影，尤其是艾可和艾莲两姐妹。

「可以做到吗？」

「我有信心」

第七层的台阶尽头，我们伫立在了一扇仅仅作为遮挡物而存在的薄铁皮门前。

「换一种说法」

千晴摇了摇头，对我的答案没有给予任何肯定。

「如果深羽加入了议会派，决心抛弃青城，你要怎么办？」

一直不愿意去想象这种事实，也完全没有想到千晴会知晓我与青城的关系。

可当我听说深羽也会成为血樱骑士的候补时，一颗不安的种子便已然种下了，即使嘴上在怎么逞强也会暴露出软弱。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呢？她是知道我……」

「同样的心愿是可能背道而驰的，这点学长你难道会不清楚么？想要结束战争，作为胜利者结束战争，就算她现在不知道青城那边还有你的家人，之后也是能帮助的，如果只是那几个人的话」

「……」

「咔哒」

随着插闸的移动，铁门吱吱呀呀地被千晴打开了，夹杂着水汽的湿润气流扑面而来，属于天台的风光在我们两人的眼帘当中铺开。

「学长觉得这样的结果就好了吗？」

「……不」

「为什么呢？」

「……之于青城的居民，这是不公平的，他们会在接受所谓的好意之前成为弃子，然后得到施舍，谁能得救，能过上怎样的生活，都不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

「不要忘了，人是社群动物，每个人都是一张密致网中的一个结点，对你而言可能无关紧要的结点，却可能连接着与你密切关联的结点」

「……千晴，你是为别人而活的吗？」

「学长」

她牵着我的手跨越了台阶，来到了阴霾密布的天空之下，而建筑的边缘，则是千军万马之势的包围网，

「只有没有感情的人，才能只为自己而活」

「……」

「可那样，还能称之为人吗？」

「所以，你选择了父母，选择了家族对吗？就像我选择御雷或者皓月一个道理？」

千晴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深呼吸了一口雨后的新鲜空气，随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除此之外，我还想寻求一种平衡」

淡黄色的长发随风向后飘起，而松弛的蝴蝶形发绳像是快要脱落一样。

「平衡？」

精致的五官中，象征着心灵之窗的双眼散发着罕见的热情，盯着几百米外包围了市政厅的御雷军队。

「谢谢学长你陪我上来」

「反正软的不吃你也会来硬的吧？」

千晴做出了不置可否的摊手动作，随即走到我的身后，身体几乎与我的后背贴在一起。不留出一点给人狙击的机会。

「那学长想要哪种？」

声音幽幽地传到我的耳中，这出戏已经到了结尾最高潮的部分，没有感受到身后之人持有任何枪械，也没有获取向前走的任何信号。

「不管哪种你都不会伤及我的性命不是吗？」

刚才与我说的那么多话的内容，完完全全都是以在这场战役后我会存活下去为前提，我不可能不以此来揣测她的计划。

【而且，她所陈述的想法和感受，我又何尝不能理解呢？】

「学长即使清楚这点，也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在天台」

「没错，所以你能不能听一听我的想法呢？如果和你的计划不冲突甚至一样的话……」

望着视线下方显露的军队的包围网边缘，从推开通往天台的门扉就豁然开朗的思绪继续伴随左右。

想清楚了自己真正所追寻之物，理解了自己目标的真正定位后，我正在经历的这场失败，将会在结尾逆转一切。

「嗯？」

只要我能接受千晴的矛盾与真心。

「你把最初计划的诱饵部队减少了一半，目的就是要用我这个人质来换取御雷军入套的百分之百的可能性，不再考虑主动出击拖住对手。所以，就像我能理解你的计划一样，以你和深羽的关系，还有我对她的了解，我们完全可以追寻一种不必直接对话也能传达的『共识』」

只属于我们六个人的共识。

「就像你不会杀我一样，就算你的背叛毫无道理，丝毫没法让我理解，我也无法下手伤害你，我相信深羽亦是如此。在这个『共识』下，我们在各自的立场上达成共同目的的方法」

「……」

背部感受到了身后轻轻的推力，我自然而然地向天台边缘移动了几步，

「你的声音比较小，所以叫手下准备广播，告诉包围市政府大楼的御雷军，这个作为代表的人质，是她们部队的指挥官皆城深羽的哥哥，要求他们退兵6小时然后准备谈判，这个时间将会是入夜时间，他们有使命在身，就像刚刚所分析的那样，拖到明天造成的舆论仗和失败没什么两样，这个要求他们一定不会接受，深羽会处在必须要牺牲哥哥完成任务的大义凛然的英雄角色位置上」

「……继续说下去」

得到了千晴的回应，我的情绪更加高涨，一直以来我都习惯了于死局中开辟一条生路。

「而我，则马上会冒死大喊诸如人质就在这里的谎言，如果性子起来了还可以说几句别管我之类的肉麻的话，深羽一听到就会明白是假的，于是结果会是如何呢？」

背后的推力更大了，我愈发地接近天台边缘，或许是时间快到了，所以我加快语速完成了自问自答，

「深羽出于对自己有利的立场会决定进攻，而大战局方向上的失败由我来和她共同承担，当然还有你。你挟持我退回建筑内，让你的部队在防线失守后投降，归于深羽部队的俘虏，她一定会保证你和亲信们的安全，而其他人质从真正的藏匿地点医院离开，你的大部队也顺利从密道离开爱智，手握好牌地开启谈判，让这片内乱尽快结束」

「哈……哈，太美好了」

「怎么样？我们三个都能存活，成为俘虏的你既没有背叛你的家族和你的民族，也不必再做违心的事了。或许你留在这里的计划其实就是这样吧，被我猜出来了吗？」

我的语调逐渐变得轻佻，这并非因为把逻辑捋顺的分析所带来的自信，而是渴望尽快得到千晴回应的不安。

不断往前方挪动的小碎步，已然让我们的身影几乎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千军万马之前，我看不到深羽在哪里，但能想象到她看到这一幕时所能感受到的不妙。

「千晴？」

「真美好啊……」

「所以你……」

「就像梦一样」

我倒吸一口冷气，伴随着千晴这句飘渺的话语，我的一只脚已然踏上了天台鼓起的边沿。这回不仅是御雷军，就连解放战线的部署也看清了，俯视两军对垒的位置只会让人高处不胜寒罢了。

「你该不会真的想把我推下去吧？」

「学长，你真的听进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语调中带着一丝颤抖，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算能和方才那样看见剥下面具的千晴，对我而言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当然，所以你认为我的提议不好吗？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远处的御雷军似乎对天台上发生的事情也十分在意，若隐若现的嘈杂声从他们的队伍中发出，原本这应该是最为肃穆的对峙状态。

「没想到我直到今天才发现，唯一没有被战争改变的，是学长你」

咀嚼着这句话的含义，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向与脚底呈现垂直状态的医院外墙看去，发现了类似于月见内海防线所用的那种沙土袋，不同的是它们层层叠起，几乎已经围到了三层楼的高度，看上去就像给大楼添加了一堵围墙一样，变成了真正的「堡垒」。

「你搞错了两件事。第一，战争不是那么天真的东西，所以你才救不了天舞学姐和夕夏学姐，你的愿望实在是太理想了，太贪心了，你在美化一切，无论是恶意还是善意」

「闭嘴……」

无法容忍千晴揭开那块最深的伤疤，我满怀怒气地低吼了一声。

「第一点也许是一件好事，深羽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你。但是第二点才是我对你最失望的缘由——学长，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深羽」

「！」

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背后就传来了我无法相信的力量，我在失去平衡之间努力想要将身体向后转去，想要看见千晴杀死我的时候带着什么样的表情，然而当我还没完成这一套动作时，毫秒单位下的视觉信息却将我的感情完全颠覆了。

在我即将坠落的正下方，在高达三层楼的掩体包围下，一个庞大的，白色的物体正在坚硬的地面上铺开，而那份把市政大楼变成「堡垒」的违和感此刻也终于明了其面目了。

这么高的掩体工事，根本没有多少防御意义，它真正的作用在于遮蔽。

没错，遮蔽，这才是让御雷军入套的王牌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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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深羽，是单方面的心灵相通」

幽幽的话语在我开始加速坠落前飘进了耳中，视线也终于对上了千晴，以及她瞄准我的那黑洞洞的枪口。

【这就是你所寻求的平衡吗？】

不要。

张开的嘴还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时候，血花便绽放在我眼前的虚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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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告死之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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