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是友人其实并不准确，当我还在向父亲学习人生处世的时候，与他不过是泛泛之交。但过了这么久，在我曾经交往过的人中，他是第一个找到我现在居住的地方的。

“现在我的生活还算过得去，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娶了爱我的妻子，但我每天这样活着，心底却总有一阵迷茫，好像现在度过的时间不过是一场梦，只要一个不注意，眨眼间就不见了……”他说道，“我每天下班的时候去居酒屋，那里聚集了许多和我有相同境遇的人，我们都在做着差不多的工作，过着差不多的生活，每个人都是恍然间从孩子变成了大人，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面对我跪坐在矮桌前，这里是我的书房，是这所房子唯一一个绝对属于我的地方，我在小时候就跟着父亲泡在书房里，觉得这里蕴藏了世界的所有奥秘——现在则被姐姐用来让我招待来自过去的客人。

“每个人都会对于未来与生死产生茫然的感受，无可奈何。”我说。

“无可奈何吗……”友人重复着这句话，眼睛看向我，我也看着友人。

“过了这么久，陆君一点也没有变啊。”他这样笑起来，透出古朴的典雅，我听着他的话语，想道自己早就已经发生了改变，这种改变大概是我自身所察觉不到的，却被我身边的人看了出来，无论是齐萱还是曾向齐萱告白的那个人，他们都认识以前的我，同时也确认我发生了改变——

我想必真的改变了吧。

我又想到，如何分辨清楚两个人之间的区别呢？如果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记忆也大致相仿，那么决定两个人谁是谁的，只有对于某件事情发生而做出的选择吧。

那么在遇到相同的难题时，我会与过去的我做出一样的选择吗？

我想，人在不断成长中死去，驱使我们做出行动的只是过去记忆的残留，我们欢笑，悲伤，哭泣，拥抱自己所爱的人，也许只是为了确认自己是谁，想要别人告诉自己，我还活着。

“今天冒昧前来拜访，实在失礼之极，连告函也没有发来，只是我听到陆君住在这里，心中感动。”

“我有什么值得你感动的呢？”我问。

友人又笑起来，以前却没有发现他是这样爱笑的人——“我们许多人都曾经倚靠陆君而活，那时我们都在茫然四顾，好像被大雾包围前进后退不得……陆君告诉我们该怎么走下去。”

“我不是这样伟大的人。”我说。

友人只是笑。

之后友人与我步出书房来到客厅，姐姐为我们端茶。

“您也是那场事故的……”姐姐问道。

友人低头颔首，并不说话，姐姐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了。

“以前我一直在疑惑，陆君何以有这样的心性与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情，后来才相信原来这个世界确实有着天生才能……”友人将桌上的茶杯端起来，杯口微微朝我倾斜，“敬陆君。”他说道，将淡绿色的茶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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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友人来访而推迟了上学的时间，就算将这个理由告知老师恐怕也只会换来一声冷哼，国文老师或许会不一样，她可能会笑很久。

总之我这样走到电车站，看到清晨人群吵闹，许多笑脸，这和我在大多数时间遇见的行人脸孔完全不同——他们大多面无表情，行色匆匆忙着去做自己的事情，我的心情便突然开朗了起来，看到别人的笑脸自己也会开心，这便证明我终究是一种社会性的生物吧。

电车到站，车门打开，我左右张望一会儿，找到一个空位，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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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的学校是稍微有些名气的升学高中，学生大多致力学习，听起来好像是理所当然的话语，但只有身处其中才能感受到那种压抑的氛围——当然这倒与我无关，我天生与书籍不合，就算学习氛围再浓几倍我也感受不到，不过在我身边的人，不论是齐萱，孙雯雯，甚至是方慧绪都是学习非常努力的人。

我便时常感到自惭形秽，觉得自己不配为人。

在这样的背景下，各种社团都显露出半死不活的模样，学生会的权力也可想而知——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强大的精力同时支撑学习与社团的经营的，当然其中自然不包括孙雯雯。

以及川之雪。

我与方慧绪再次在学生会室聚首，川之雪坐在代表学生会长地位的椅子上，眼睛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