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叔叔们回来了,仆人们正在门口收拾着行李,父亲一脸疲倦地走了进来。

“这两天家里还好吧?”他一边脱掉外套,一边像是敷衍我似的说。

“爷爷好像…”我的眼睛瞥了瞥楼上,“医生昨天才看过…”

“我们一会说。” 他眉头紧皱着,摇了摇头走了进去。

“嘿,菲尔德,早上好。”叔叔亲切地,或者说装作亲切地和我打招呼。

“是,早上好。”

爸爸是一个退役老兵,从…从美洲的战场上退下来的,他的思维是那种很经典的“老一辈”的思维。

“美洲不过是个流放地而已。那里的人又蠢又下贱”

“那群新教徒,犯人和印第安人也敢斗胆自称为【独立】?”

“就应该让那片大陆沉进海里。”

父亲总是在讲战场上的故事时,穿插着这些话。

很难和他说现在屋子里正坐着一个美洲…美国来的客人。更别提他的姓氏是“列克星敦”,那个带给他噩梦的地方。估计能把父亲气到鼻孔冒烟。

快十年前,父亲从战场上下来,浑身都是伤疤,几乎都快不认识他了,脸上有刀伤,背上有烧伤,本来就严肃地眼睛里又出现了凶狠的部分。

我一出生,几乎就是伴随着这种严厉的目光而长大成人的。

这两天父亲总是在忙着处理遗产的事,那样子,看不出他对爷爷有什么父子之情,只是看见他在分割财产的态度上雷厉风行,不容争论的那种姿态,那种让家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的姿态,让我…怎么说呢…

更别提现在还有个契丝卡家的人过来了。

在关于要不要给阿姨一部分财产的问题上,父亲的态度很强硬,一定要给。

“没有了钱,你让一个疯子怎么活?”

“她的余生,是用谁的钱来养?轮着付钱吗?”

“那么谁会先不耐烦起来?”

“谁会先为了省钱只给她面包和水?”

“谁会先为了给新生的孩子,给即将到来客人腾出房间而把莉可丽丝赶进地下室?”

“这件事我们没得商量。”

那天晚上,父亲亲自列了张单子,给阿姨算了算如果她活到60岁(实际上能活到50岁就已经很少了)该花多少钱。

以叔叔们为主的一派人对此表示不满。

“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外人。”

“一个疯子,寡妇。”

“给她吃点什么不是活?”

“住在什么地方不是住?”

这些人身上,多少都有当初阿姨给他们的礼物,来自那位优秀工匠的制品。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的觉得,轮着付钱,只给契丝卡阿姨吃些最基本的面包和水,让她住在住的房间,这样也不算在虐待她。毕竟这比当时契丝卡先生破产时,吃的那些东西好多了,住的地方也好多了。

要我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毕竟我也拿不到遗产,知道这种事既然没有牵扯到自己的利益,自己就没有话语权,也没有权力慷他人之慨,我也不会说:“反正有这么多钱,为什么不能分给阿姨呢?”这样是在抢劫,是在夺人钱财。

家里现在也没有什么生意,只是靠着城里的房子的房租过活,硬要说的话,应该是家道中落吧。正因为如此,叔叔才会没有办法,只能跑去亚洲找生意吧。

而且,现在伦敦城里又闹鬼(注:详见“公鸡巷鬼魂事件”,该事件在当时几乎影响了一代人,虽说这件荒唐的闹鬼事件被诗人约翰逊证实是骗子帕森斯的骗局,可是因为公鸡巷事件又引起了很多心术不正的人用着同样的套路开始行骗,(虽说这些套路骗局都没有引起太大风浪),导致伦敦城内人心中的信任受到了很大的伤害。),都不知道应该信任谁,这种时候,才最让人头痛吧?

瘟疫,信任瓦解,家庭的剧变,父亲的压力一定很大吧。

“菲尔德!上楼来!”

“是,我来了。”

“这位是医生吗?”

亚特兰·列克星敦正礼貌地微笑着看着父亲。

“我父亲的状况怎么样?”父亲问道,他总是这样,直接切入正题。

“并不是瘟疫,您放心吧。”列克星敦先生似乎在找一个措辞,“人老了…就是会这么虚弱…就是会这样。”

“嗯…之前的那个医生也是这样说的……”我父亲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我父亲他…他还…有多久。”

“半年吧?”他回身看了看房间,轻声说。

“看不出来您这么年轻,看得却还挺准…”父亲用着戏谑的口气说,因为他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医生,能力又是如何。

这些问题的答案,父亲早就知道。

他将我拉了拉,我随他走下阶梯。

“谁请来的医生?”

“他…他自己来的…”

我在想该怎么和父亲说呢。

“听出来了吗?是个美洲人。”父亲轻声说,声音中全是厌恶,“给点钱,打发走。”

“可是…”

“你这是在踩我的尾巴,菲尔德。”能感觉的到,爸爸的身边都是厌恶的火药味,“打发走。”

“可是…爸爸…”

“还有什么事?”

“安蕾芙妮娅…安蕾芙妮娅·契丝卡。”

我看着他用诧异的眼神盯着我看,莫名其妙地听着我说出这个名字。

“真的,你知道我小时候见过她,也和她挺熟悉的。”

“她没死,而且活着回来了。就被那个…那个美洲先生带过来的。”

“被卖到美洲去了?”

“可能是。”

说什么从布雷顿那边带过来的,说实话不太可信。

“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头?”

“亚特兰·列克星敦,据他说是个医生。”

“姓什么?!”爸爸一下子提高了音调。

“列克星敦。”

“这是个…有意思的…地名姓氏。”他咬牙切齿地说。

“什么意思?”

“这是家人都死在那场战役里的人,他们中的幸存者,全都改姓作战役发生地的地名。”他说,“这是个敦促他们铭记仇恨的形式,你知道他们有多憎恨正规军?”

“我的战友,就被这种地名姓氏的民兵,他被**了。”

“真恶心…”我轻声自言自语着。

“想办法打发这个列克星敦走。”他简单地说道,冲我挥了挥手。

“那安蕾芙妮娅…?”

“明天我亲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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