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塔德勒,施塔德勒!这里是390掷弹兵团1营!我们的进攻路线受阻,请求向坐标967425炮击!”

……

“收到!这里是施塔德勒!3轮速射!”

……

“施塔德勒!部分炮击命中,但进攻仍受到剧烈阻力!请求额外火炮支援!”

……

“……390掷弹兵团注意!坐标已收到,注意你部躲避炮火!我们要使用203mm火炮攻击了!”

……

当北莫尔斯克的老海军炮兵阵地彻底哑火后,摩尔曼斯克战区的剩余战事就由陆军收尾了。海军的两艘人形战舰,和刚刚打下这片要地的德军部队立刻在这里建立了阵地,莱因哈德的角色也从战斗联络官变成了炮兵通讯军官,在这片战区的指挥官协调下,立刻就获得了“施塔德勒”(堡垒)这么一个呼号。

站在环形阵地中央的欧根亲王已经扬起了身体两侧的几个小炮塔。当北莫尔斯克半岛上的战斗结束后,有一些胆识过人的陆军士兵打算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个传奇的战舰少女,但经过几次支援炮击后,他们已经很明智的了解到她周围几十米都是非安全区。

“……这真的很没意思。”欧根亲王刚刚结束一轮齐射,一遍暗自腹诽。在欧根亲王所处的这个巨大弹坑不远,是一个破口处露出一节似蟑螂触角的天线架,另一头两个巨大钢铁管子无力下垂的钢铁建筑。三个小时前,这还是苏联海军控制下,一座双联装305mm岸防炮塔——来自叶卡捷琳娜号前无畏舰。欧根亲王的203mm穿甲弹在400米左右的距离上,轻易撕碎了不到250mm的装甲,爆炸和破片直接击杀了炮塔要塞内大半的操作人员,士气一跌到底。

莱因哈德的新通讯站就在这里,每一个请求炮兵支援和回复的电报都通过“蟑螂触角”接收发送出去,一同送出的还有威廉·海德坎普与欧根亲王的炮弹。至少在20km内,都是北莫尔斯克半岛德国海军炮兵的控制范围。

对于380掷弹兵团,和舒尔梅战斗群的士兵们来说,他们的战争结束了……至少是今天。约纳斯·施泰因布林克靠着岸防炮的装甲墙壁,被欧根亲王的203mm舰炮洞穿的一侧,看见不规则金属空洞外面恶劣天气终结与照射进来久违的阳光,一时有些感慨。一股诗意似乎在约纳斯脑中涌上来,战争和几天前那恶劣天气,密不透光的阴云何其相似!终于,胜利的曙光穿透了该死的阴云和要塞。

约纳斯从衣襟上的大口袋里掏出已经写了4/5多的笔记本,垫在墙壁上,这次是写给家里的信件。

“艾琳娜:我在摩尔曼斯克给你写这封信。请转告家人我一切都好……”

…………

2月13日,随着几天前摩尔曼斯克战役的顺利结束,与和苏联方面的谈判逐渐步入正轨,先前参加萨勒演习行动的陆军部队已经陆续坐上了回家的火车。除了伤亡较低,必要驻扎在那里的几个师外,包括莱因哈德的380掷弹兵团在内,都获准乘船返回本土。

几天间的旅程中莱因哈德恍如隔世,因为某些特殊性,他是所有投送到科拉半岛中德国陆军第一个回到德国本土的——一路搭乘驱逐舰。莱因哈德感觉自己几乎失去了在船上的记忆,“恍如隔世”后,他就正在日德兰半岛上,从弗伦斯堡通往柯尼斯堡的火车上了。

和煦的阳光透过车窗照进车厢里,尽管二月的日德兰半岛气温仍然低于冬季的平均线,但无论如何也比极北之地,处于极圈内的摩尔曼斯克温暖的多。车厢之中,典雅不显奢华,乘客人人一顶灰色大檐帽的装束也彰显了这节车厢的身份,这是一节军官车厢。

莱因哈德在坐上来的几分钟后,就成了整节车厢的焦点,全部归功于与他寸步不离,穿着海军上尉常服的威廉·海德坎普。而在这节满载从遥远的冰冷前线返回军官的车厢,彼此之间又有无尽的话题,在莱因哈德和海德坎普的双人卡座对面,就是两个来自中央集团军群第257步兵师的上尉军官恩斯特·施特罗姆和卡尔·霍尔斯特。

“我们曾经在梁赞,普斯科夫一线见过战舰少女战斗的英姿……在她们的炮火之下……我们几乎毫不费力地突破了僵持三个月之久的战线,俄军直接乱了套。”

“几天后的战斗里第30装甲师抓了不少俘虏,但他们还要继续前进……就把俘虏转交给我们师了,每一个俘虏都会娇小‘你们的战舰少女太强大了,这不公平’,真是奇怪,我们也会的人数难道比俄军高过吗?”

“好在,我们挺过来了,俄罗斯虽大,我们却征服了她!冯·克莱斯特中尉,听说你们是第一批参加那场一锤定音的战斗的?”

见霍尔斯特上尉将话题转到自己这边,莱因哈德也不好推辞:“是的,登陆后的战斗还算不错,但……380团几乎跟着阿尔特马克号沉到海底,我们因为苏联潜艇就伤亡了将近1/3,我也差点丢了命。如果不是380团在2月4日攻下了北莫尔斯克要塞,被解散几乎就是定局。”

两个上尉报以理解,虽然彼此有很多话题可谈,但战斗中带来的创伤,心理上的,终究不是生人能随意插手的。

“您似乎忘记了卡尔·冯·穆勒号在滩头防御的重要贡献了,中尉?如果不是Z-23当时在场,苏联的坦克就能凑到船队跟前了。”威廉·海德坎普忽然插入对话。

“卡尔·冯·穆勒……那是谁,有吗?那天不是你击退了T-34坦克群进攻吗?”莱因哈德摇头。“我发誓我不会记错的。”

注意到战舰少女小姐总算是主动开口说话了,一个上尉便自如地提问:“这位小姐,嗯…请原谅我的冒昧,与克莱斯特中尉有什么特殊情节吗?”

恩斯特·施特罗姆就和所有这节车厢的陆军军官们,一样好奇海军战舰少女与同为陆军军官的莱因哈德的关系,两军之间隔阂如同和陆军空军一样大,若不是战争爆发和必要的战舰少女陆上作战,陆军几乎不会和她们打交道的。

“…让我来回答吧。”绿发少女威廉·海德坎普稍侧身。“正如希佩尔女士在中部战线取得的成就,海军一些将领认为一部分战舰少女参与陆军行动是必要的,但是战舰的数量并不足以分配给各个战场。波罗的海舰队决定以萨勒演习为基础,计划一份战舰少女与国防军联合进攻的范本,其中克莱斯特中尉是摩尔曼斯克战区联合指挥部任命的战斗联络官。”

威廉·海德坎普的回答多少解除了在场军官们的疑惑,也让军官们腹诽:海军早该这么做了。

陆续又聊了很多战场故事,从1944年初到1942年底,阳光对车厢持续的升温令莱因哈德倦意不断扬起,在过了某个值后,深邃黑暗从视界四周悄然袭来,渐渐地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

………………

…………

地面在摇动。

……

水声。

有水从天上不间断地洒下。

风声,还有雷电声。

----

恍然间,莱因哈德发现自己似乎回到了一个熟悉,却又没有半点记忆的世界。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没有手,没有脚,只能看得见,听得到。

……

[这是…海面,风暴!……可我为什么要看到这些……?]

莱因哈德似乎意识到了这是什么样的地方。

【你似乎忘记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事。】忽然间,有声音闯了进来,莱因哈德听得一清二楚。

[……嘿!是谁在说话?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里是你遗忘的记忆,仔细,看清楚!】

[——嘿!!混蛋,回答我!]

……

那该死的声音,是什么?莱因哈德急切地想要知道忽然之间闯入的,声音的正体,也在思考……看见的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它”要我去看清楚?

下一刻,忽然闪烁起的亮光照亮了一切。莱因哈德下意识地“闭眼”,短暂充斥了整个空间的亮光顷刻间消退,取而代之地是光亮如白昼的这片混乱海面——

[这是……]

光亮驱散了黑暗后,莱因哈德看清了发生在海面上的事情……两艘纤细的船只,在光亮和时不时的闪电之下显得惨白十分,而后方是体型硕大地多的几艘船,莱因哈德下意识觉得那像是只捕食猎物的野狼。光亮接连从体型硕大的船只前端的,铁盒子前方闪烁,片刻后是爆响,流星似的抛出物划出一条曲线落在小船周围。

小船此时刚刚被一个大浪高高托起,甚至能清晰看见首尾下方的红色底漆,而首部的数字“23”,是如此显眼。就在瞥见白色数字“23”的同时,莱因哈德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雷电狠狠砸中一样,一时间眼前浮现出无数画面……一个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形象如同半透明照片一样,在眼前重合,久久不消失。

[……该死!……我……想起来了……这是…]

自己从安东·吕斯内尔号下船的前一个晚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是……有人,她,不希望你记住的片段。】

[你又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莱因哈德已经无法平静,记忆被玩弄的感觉让他恼怒十分。他十分惊恐地意识到这不大像是梦境……没有哪个梦让他如此心惊肉跳过。而那突然闯入的,没有半点辨识度的声音也继续响起: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

话音刚落,莱因哈德就感觉到自己注视这片海域的视线在逐渐拉高,越来越高,直到,穿透了低沉,厚厚的雨云。

"——是你!"

看见眼前的绿发少女,莱因哈德不禁惊呼。

“是的,是我。”

威廉·海德坎普应声承认道。“您一定对这一切感到迷茫,惊恐。我必须……回答这一切。……这里是心像空间……每一个schiffenmaiden……思绪与灵魂的栖息之所。”

“Gedankenraum?(心像空间)”莱因哈德着重注意到这个奇怪的词。

“理论上只有战舰少女之间才能互相进入心像空间相互联系,理论上。现在看来,独属于我们之间的这个空间联系方式似乎是基于同样为我们独有的‘频段沟通’构成的………Z-23,也就是卡尔·冯·穆勒曾经提过,你似乎能接收到我们的频段讯息。”

“……告诉我,有关Z-23的记忆是如何消去的。”

“Z-23在最后一刻,尝试将拥有特殊性的你接入她的心像空间内。在这里,是思想,心灵的交流,也可以对思想,心灵做出一定程度的操作。”

莱因哈德没有网“心灵操作”这一方面想的更远,他着重注意另一个词……“为什么是最后时刻?”

绿发的少女指了指那片翻滚的雷云。“我……不能回答,那是必须由你去看的一部分。”

莱因哈德义无反顾地钻进了雷云,穿过厚厚的云雾……这一次,他看到的更为清楚。

两艘小船,威廉·海德坎普号与卡尔·冯·穆勒号在扭曲的海面上划出两条大相庭径的痕迹——分开行动。下一刻,体型硕大的船只——英军巡洋舰,一刻不停地发射照明弹,而炮弹已经在卡尔·冯·穆勒上燃起大火。

莱因哈德甚至看到遍体鳞伤的亚麻发色少女无力趴在指挥塔中的样子。这艘驱逐舰速度越来越慢,英军船只炮火命中地也越来越多……

莱因哈德眼前,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画面,潮水般地记忆涌入脑海,海滩上,船只上被她照顾,在暗礁旁边……以及那一刻。

{【十分抱歉,我知道你担心作为女性的我们去执行这样的命令的下场,只是…………你本应去完成更加伟大的使命,……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了。】

【……我记得我没有说,也没有发送消息让你这么做……但是你做得很漂亮。】Z-23静静地看着在莱因哈德身后怯生生的Z21。}

“卡尔·冯·穆勒!Z-23!该死,你到底在想什么!?”

莱因哈德,看见了发生的一切,已经无比激动。此时此刻,他隐隐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却已经脱离了天空的束缚……在这一瞬间,扭曲的海面,英国战舰,雨云和狂风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只有被莱因哈德抱在胸前,伤口止不住流血的亚麻发色少女。

“我记得我说过,你们不是战争机器,为什么问题不能通过商量解决?!”

莱因哈德陷入了混乱……心像空间,亦真实亦混乱。Z-23的结局是被贝尔法斯特号击沉,这是……1944年2月3日夜间发生的事情,是过去,绝不是现在。他是否是与一个过去的“亡灵”交流?

少女已经无法回应了,莱因哈德注视着她的紫色眼瞳,他能感觉得到卡尔·冯·穆勒想说的话全部蕴含在眼睛之中。

但他与她无法给出回应。

片刻之间,这个与莱因哈德关系深刻的亚麻发色少女,身体崩离解析…变化为无法触及的光斑,逸散在空中。

“这是她想让你忘记的事实。”威廉·海德坎普的声音接入。

“…是的,我理解。……当时的我可能无法接受,她离开的事实。”

“哈特——!我必须要让你知道,心像空间…她的心像空间,她把心像空间完全,交给你了,这是……她的灵魂,思绪依存之地,只要心像空间没有崩塌,她就没有真正意义上死亡!”

“——什么?”

威廉·海德坎普正视着莱因哈德。“这是你的使命,你的特殊性,Z-23最终将你的特殊性发送给德国海军所有的战舰少女,我和所有同僚相信这不是偶然现象,我必须告诉你——你必然要带领我们前进,这是你的使命。”

莱因哈德只觉一个巨大的包袱向自己倾轧而来,而他使出浑身解数躲避:“去他妈的使命……我只知道,战争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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