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和安蕾的约定,我这次将她带了出来,一起前往贫民区,安迪的家,现在我必须要去了解关于那个玻璃柜子的事情。

是谁定做了那个玻璃柜子,又为何会将它放在机械商店的最显眼的位置。

安蕾芙妮娅头上戴着帽子,将自己的身子遮挡地严严实实,她紧紧地走在我身后。

要我说,我实在是很讨厌这个气氛,空气中弥漫着大雾,面前全是击不穿的壁障,全部翳在面前。

“汪!!!汪汪汪!!!!”不知道是谁家的狗在我们走进时大声地吠了起来,突然出现在身边,脖子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安蕾芙妮娅猛地蹲了下去,用手捂住自己的脑袋,蜷缩在我脚边。

狗都有个莫名其妙的习惯,只要看到有人在它面前蹲下了,它就会认为人在捡石头要砸它,所以它立刻噤声,缩了起来。

“滚!滚开!臭狗!”我大声骂着,轻轻把安蕾芙妮娅扶了起来。

“我…我没怕的。”安蕾芙妮娅摇了摇头,嘴唇却咬得死死地。

“到我背上来吧。”我轻声说,将安蕾芙妮娅扶上一个台阶,并且浅浅地弯下腰。

安蕾芙妮娅看上去非常的安心,安心地像一只熟睡的猫,就差发起咕噜声了,别说她了,我也安心了不少,只要有她在身边,我就会很有安全感。

安蕾芙妮娅很轻,几乎像一只猫,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脏在鼓动着我的背。

就这样,我们走到了安迪的家。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看上去气色比安迪好了很多,她站在门口,有些惊恐地看着我们。

“午安…冒昧地问一下…二位是…?”她用着敬称,那口吻听上去很熟练,听上去可能是在某个有钱人家做过女仆之类的。

“我是…我和安迪约好了的。”我决定还是先别说出自己的身份。

“啊…那位美洲来的先生啊。”她喘了一口气,为我让出一条路,安迪正在收拾着什么东西,正包扎着一个大包裹。

他的妹妹,安吉拉仍旧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我来问问看,关于玻璃柜子的事。”我丝毫不想浪费时间地说,“请把一切都告诉我们吧。”

安迪扎紧最后一根绳子,嗯了一声,然后缓缓转了过来。

“你们要离开这里了吗?”我问道。

“嗯…啊…是啊。”他有些敷衍似的说,“有了那么多钱,当然得去更好的地方。”

“我姐姐和我爸爸会先走。”他说道,“我会等安吉拉……等到该等的时候。”

“反正有足够的钱买药了,应该很快就能好的吧?”那个女孩笑嘻嘻地说着,看起来心情相当的好,“老实说,安迪弄来了一千多镑的时候,我还真以为他在耍我们玩呢。”

看来安迪并没有告诉自己的姐姐,安吉拉每天吃掉的都是什么药,安迪从她姐姐背后投来一个求助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嗯…啊…”我敷衍了事地说了一句,“很快就会好的。”

安蕾芙妮娅很懂事地坐在床边,唯一的几个椅子她是留给“谈正事的人”的。她有些担心地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孩,安吉拉的胸口轻轻地一起一伏着,太轻了,轻得吓人。

我拉过椅子坐下,安迪也坐在了我的面前。

“莎瑞,你去陪陪那姑娘吧?”他冲着安蕾芙妮娅歪了歪头,“她看上去可拘谨了。”

“那个玻璃柜子…”他开口直奔主题。

“等一下。”我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了?”

安迪的样子很奇怪,他看上去丝毫没有拿到一大笔钱的兴奋劲,和他姐姐完全不同。他看上去如同惊弓之鸟,和之前我所见到的,对妹妹的担忧不同,他此时一定在担心其他的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他冲谁开了枪,为什么那个宪兵没有回来,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拉普特妮尔寄过来的那封信,封口的蜡油被人动过。

为什么偏偏是他收到了信,又找回了箱子。

“你没什么事瞒着我吧?”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关于您的事,我没有丝毫隐瞒。”他回答,“关于我的事,您也没必要知道。”

沉默。

“说吧,玻璃柜子的事情。”我说道。

“那柜子,和我没什么关系…主要是我爸爸在负责那个柜子…”

“那是一位美丽的,银白色头发的妇人,看上去像是一夜变白的,但是却又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但是她的神智…怎么说呢,她…很不正常…”他说,“这是我爸爸告诉我的,我也只能这么转述。”

“那个妇人跟着两个亲戚,因为看起来不像是仆人,他们两个一脸担忧。”

“她有没有说她的名字是什么?”

“是莉可丽丝·契丝卡。”他说,果然,是安蕾芙妮娅的妈妈,“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们真没想到会有人找上门来问她的事情,我爸爸也说他不知道对不对了。”

“但是她的两个亲戚却是姓伊卡的。”

“她们是过来订制玻璃柜子的,我爸爸是玻璃工人,但是那种漂亮的玻璃柜子,我爸爸的手艺…总之做不出来,那一定要用非常的高超的手段,以及很考究的材料才能做出来。”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爸爸认识一个布莱恩郡的玻璃匠人,姓里曼。”

“我爸爸想赚个差价什么的,就收了这位夫人的钱,用…用…稍微…便宜的价格从那个玻璃匠手上订做了这么一个玻璃橱柜。”

那个失去右手的玻璃匠…我点了点头。

“契丝卡夫人,她很奇怪,当时一直在提到她的女儿,她拿着一个怀表,说这个要给她的女儿当做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安迪望了望床上躺着的女孩,“反正三句话离不开她的女儿。”

“除了怀表之外…似乎还拿着项链…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后来她的亲戚将我父亲拉到一边,并且告诉我爸爸这样一段话。”

“【她的丈夫因为得罪了一个不能得罪的人,不得不去充军,但是再也没有回来,她的女儿因为一场火灾被烧死在了屋子里,她希望留个念想。】”

“留个念想?”我问着。

“啊…是啊…以我来看,反正他们也是在给那位夫人找个心理安慰吧。” 他垂着头,不停地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她希望将这些她丈夫生前制作的东西,留在每个主城的机械商店,并且希望有一天,她的女儿能因为这些线索,回到她的身边。”

“但是,还不能让那个【不能得罪的人】上门来找麻烦。”

【寻人启事】,契丝卡夫人留下的,其实是寻人启事,如果安迪的父亲当时没有赚这笔差价…不过我也就看不到那个怀表,更不会找到安迪了。

也就是说,我坐在这里,现在还是在浪费时间。

“当然,这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因为她的两个亲戚认为…人都烧成渣了,也不太可能会有人找上来了,可能也就没有告诉放这些纪念物的商店,契丝卡夫人女儿的事情了。”

怪不得当时机械商店里的经理一脸奇怪。

“但是我们当时将机械商店的收据发给了契丝卡夫人的家里,就…能知道她的家在什么地方。”

“昨天…我爸爸让我姐姐写的。”他从床头上拿过一张纸,“只有我姐姐识字。”

上面的名字并不是莉可丽丝·契丝卡,而是兰德尔·伊卡。伊卡,这是安蕾妈妈原来的姓。

“也就是说,圣马丁的城里也放着一个纪念物吗?”

他皱了皱眉,似乎也在想,然后点了点头。

“我爸爸说,那天契丝卡夫人下了很多订单,这个城里应该也有吧。”

“为什么要在圣马丁制作?在伦敦岂不是更好找?”我不解地问,“是因为圣马丁的物流很方便吗?这里的马车夫特别多之类的?”

“因为契丝卡先生制作的东西,我听说在伦敦特别抢手,害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吧?”他想着说,“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点了点头,这似乎就是全部了。

我回头看了看安蕾芙妮娅,她正温柔地和安迪的姐姐一起用毛巾给安吉拉擦汗。

“还有,列克星敦先生。”安迪冷不防地说。

“对不起。”

“为了什么?”我警觉地问。

“我不知道,就是…想这么说。”他说,“我杀人了。我…”

“嘘!!!”我将手指树在自己的嘴唇上,“别说了。”

我回头警惕地看了看安蕾芙妮娅和那个女孩。

“我不想知道这个,听到了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说。

我必须彻底地和他所做的事撇清关系,我不愿意扯上任何麻烦,也不愿意因为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而自作多情,忍不住去管闲事。

“好了,就这些吧。”我说,“天就要黑了,我得和安蕾芙妮娅赶回去了。”

“列克…”他抬起手想拦住我,却又缓缓地把手缩了回去。

“没事,说吧。”我说,也许他会说一些其他有用的事。

“我该……放下她吗?”他不知所云地说了一句,“我是说…我是说……安吉拉她…我应该…”

“抛弃她吗?”我做了一个口型,声音小得几乎像蚊子一样。

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低下了头,久久不语。

那我呢?我又该怎么办呢?我该对安蕾芙妮娅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教堂区此时此刻十分凶险。

我知道文森特有多希望安蕾芙妮娅重新回到他的地下室,我也知道文森特有多希望我死。我该让安蕾芙妮娅和我一起回到教堂区吗?

虽然有些任性,可是我对安迪的的确确地说出了——“别抛下她。”

“别抛下她。”我这么说道,就好像是在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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