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天琳很有范桶的风范,她就这么混进去了,连自己的爸爸是谁都不用着报。根据她的描述,试卷室里的试卷纸漫山遍野密密麻麻,就像下过雪似的。屋里有铡刀、剪刀、浆糊、纸箱、绳子等常用物品,再就是金属架、日光灯、脏电扇、防火喷头等必备设备。窗户只有一扇,还从来都锁死,长满了铁锈和灰,没有被侵入的迹象。

就是说,试卷室的唯一出入口只有那两道门。

不过据负责人所说,他们每天离校前都必定把两道门牢牢锁死,还反复检查,不会有错,更不会有别人持有钥匙。在上课期间,他们严格看守每一个进出的人,就连吃饭上厕所接电话,门口都必定有人把守。

本学期高一年级期末考试共九门科目,总计九套期末试卷,每套试卷600份,是在五、六天前就分别送进试卷室里保管了的。有些科目的试卷由任课老师、科目主任亲自送入,有些科目的试卷由影印室的员工直接送入。每次送入试卷,负责人都会仔细清数,确实都是600份,全部记录在案。

可是当期末考试将近,负责人再次清点数目时,发现那些试卷都不约而同地只剩下599份了。

其它年级的试卷完好无损,只有高一年级的试卷各少了一份,不用说,这肯定是什么人蓄意所为。

但令人发指的是,在这五、六天里,没有任何老师或员工带出试卷的记录。从试卷室里离开的人也经过严格检查,全部都是空手而归。再说了,一套试卷有好几页纸,语文、英语试卷起码各有四大页,生物、地理的可能少点,但至少也有两大页。九套试卷每套一份,叠起来怎么也有足足二十五页大纸,想把这厚厚二十五页纸从负责人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拿出门去,怎么可能?

也就是说,这是一桩密室盗窃案。

这件事很快在实验中学传开,那九份试卷也迫不得已全部作废,大大影响了我们高一年级期末考试的排期。这个事态看似严重,但老师们也弄不出个头绪。就动机而言,偷取考题的只可能是学生,老师和员工偷考题干嘛?可是就现象而言,这几天没有一个学生出入试卷室,好端端的九份试卷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

这总算是提起了天琳的兴致,一天到晚马不停蹄地追查,还总说:“一定就是4班那个徐则林。他上上次月考才第90多名,怎能一个月就进步到第1名!”

可我没听说上次月考的试卷有减少呀……

说到徐则林,听说他初中的成绩还是不错的。升上高中后似乎不太适应,鲜有良好表现,加上家里的烟草生意兴隆,家长都没什么时间管他,导致他的成绩一直止步于中上水平。

但最近徐则林的成绩居然突飞猛进,不论科目,每门成绩都很快飙升到全班第一,甚至在上次月考超过了王天琳,中了全年级状元,确实有点邪门。如果说他日夜勤奋加有天赋也就罢了,但天琳说他并没有怎么努力,该玩玩该吃吃该睡睡,甚至比以前更加慵懒,所以一定是考试作弊。

但他能怎么作弊呢?从密室中偷取考题?如果他真能做到,那根本用不着读书考试,去当国际间谍都绰绰有余了。

也就是说,今天放学后的活动室就没有天琳的踪影了,每日例行的锄大D也终于告一段落。苏可照样回家复习,万雪霏犯了偏头痛没来,斯文说要回家换衣服去看一场庭审。他居然在期末将至的节骨眼跑去看庭审,他以为他的成绩很好吗!

他说他这次死也必须去,因为他好不容易约到了官网论坛上认识的那个MM一起。斯文以前每次约她,她不是说没空就是太远,都整整一个学期了还没有答应见面。这次恰巧她要去听一个庭审,斯文就趁机凑热闹,说一块去,她也终于答应见面了。辨认对方的方法是,斯文会穿一件深蓝色帽衣,头戴连衣的帽子,手里提着一个大包,包里装着一套神秘衣物。而对方则戴着鲜红色的围巾。不用说,这白痴方案肯定是斯文想出来的,如果今天那里有五十多人戴红围巾,我看你怎么认。

于是活动室里只剩下我和崔隽,还有门后那晃晃悠悠许久没洗的胸罩。

说到崔隽,他除了转笔还喜欢解谜,做过的推理题目、看过的推理小说也比我们都多。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对密室案件很感兴趣才是。但他现在却在活动室里冷静地呆着转笔,难道他已经对案情有想法了?

“你怎么看?”我问他。

“密室吗?”他的回答很专业,“虽然小说里看过很多,但现实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确实离奇。理论上,制造密室的方法有不少。第一种手法最常见,就是那并非密室。比如凶手躲在房里,等人砸门进来后再转身出现在目击者身后,诸如此类。第二种手法,就是利用时间制造密室,最开始它不是密室,过了一定时间后就成了密室。常用的有冰和干冰,溶解升华后锁就自动落下,不留痕迹。第三种手法是利用绳线,莫名其妙地拉来拉去,这个在某部伪推理漫画中很常见……”

他一口气说了不少,比如在密室里制造机关,制造假象,等等等等,再来就是超能力、高科技。他说到这里就开始没精神了,好像对现今的推理作品失望了一样。毕竟严格来说,推理作品是作者与读者的智斗,不允许有超出理解范围的科技以及超自然现象存在,不然它就只能算是悬疑故事或冒险故事。但近期的侦探作品越来越超乎常理,典型的有返老还童、喷气式滑板和蝶形变声器,还有把推理之谜当做粮食吃的魔人,最逆天的就是有个叫《推理笔迹》的,居然还有灵魂附体,要换成我写,我都不好意思说那是推理小说。凶手要是也拥有那些个能力,早杀人于无形之中了。

“故事不过是故事。故事里的侦探总能无缘无故捡到线索和证据,但现实中并非如此。对我来说,真正的推理也不全是这些。”崔隽接下来的话令我有点讶异,“所以密室那种事,让王天琳去查就好了。”

我知道崔隽很期待看到烟斗和小提琴重出江湖,但怎么也不能把偷窃试卷说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似的吧。

看来崔隽的心思好像并不在密室那里,因为他换了个话题:“张叶,你知道校园法庭评议会吗?”

校园法庭评议会,这个名字我倒是有些概念,好像在第50期《蓝天之梦》的校园法庭专栏提到过它,但写得不够详细,大部分篇幅都描写天琳去了。我只知道这个校园法庭评议会的权力比校园法庭更高,是管理着所有校园法庭、庭辩队以及辩手的评议会。我在QQ上听范桶他们说过,校园法庭最初在国外诞生时,许多地区就成立了校园法庭和庭辩队,但各地风俗不同、辩手素质不齐,导致校园法庭杂乱无章,差点有过气的风险。直到校园法庭评议会的出现。

这个评议会统一了各地区的校园法庭,规范了辩手的基本准则、权利及处罚条例,让校园法庭规范地在世界各地传播。当然,校园法庭评议会也因国别、地域不同而有不同的规章制度。胖圭说法国的评议会不太严格,一支庭辩队可以只有二人,还最好是情侣。丢丢说日本的评议会麻烦的要死,想成为辩手首先要测智商,智商不足一定数值将被拒绝。范桶说阿根廷的评议会没什么特别的,因为国内校园法庭本来就不多,他上台玩时都很随性。

看来他们三个在国外都有参与校园法庭的娱乐,但都因语言尚未精通而涉足不深。我身为庭辩队队长,也并不知道中国,或广东省的校园法庭评议会有什么具体章程,只知道国内是先设有评议会,才敢设立校园法庭的。校园法庭的官方网站和论坛,都是由这个评议会架设。

“这些都只是一部分。”崔隽把一支笔在两只手中像舞手绢般转来转去,实在看不出他的心思,“有时候评议会也会开庭,审理一些由评议会管辖的事件,帮校园法庭分担工作。”

“那我们云起的评议会在哪儿?”我问。

“他们开庭都会选择当事学校的校园法庭作为场地,所以我也不清楚。”崔隽看了一眼时间,直起身子说,“差不多了。张叶,有空就和我去听听吧,今天有一场评议会的辩手与旌歌庭辩队的较量,在广宣中学校园法庭。你会感兴趣的。”

“旌歌庭辩队!?”

“你也知道旌歌?”崔隽说。

怎可能不知道,那是云起市广宣中学最有名的一支庭辩队,特别是斯文总说旌歌庭辩队的那个主辩怎么怎么强大,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可惜我一直没机会见识那支队伍的表现,只清楚地记得我队与人妖庭辩队交锋的最后一场,旌歌庭辩队有位辩手观察力很强大,在两千多人的观众席中用雪亮的双眼捕捉到了证言中的关键人物——斯文。也不知道那位眼睛雪亮的辩手是不是斯文一直挂嘴边的主辩手,总之难得有机会见旌歌队一展实力,我必须和崔隽去看看,反正期末考试还得重新出题,遥遥无期。

“那天指出斯文的是齐禹,旌歌庭辩队的一辩手,也是今天庭审的被告。”崔隽一路上告诉我,“齐禹是我的兄长,我希望他能获得无罪判决。”

兄长姓齐,那或许是表亲,或拜把兄弟之类的吧。

我说:“一辩成了被告,那主辩一定会上场救他咯。我真想看看旌歌庭辩队和那个主辩是不是真像传说中那样神。”

“赵扬帆。”崔隽说出了那个传奇主辩的名字,“他没理由不上场辩护。齐禹是他最信赖的一辩,他绝不答应齐禹被判六个月禁止出庭。”

齐禹被评议会起诉,是因为无故缺席了某次庭辩。根据校园法庭评议会对辩手的规范,无故缺席庭辩要受到禁止出庭的惩罚。崔隽说,他还想知道评议会如何处罚在庭辩中恶心大家的辩手,看来他尚未从任小瑶的阴影中完全走出来。

但想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崔隽对这次起诉方的辩手有所了解,是云起大学附中浪淘沙庭辩队的两名辩手,他们同时效力于校园法庭评议会。他们平日接受的是云起大学教授的专业训练,实力比一般的庭辩队的辩手高出一截,绝不会在旌歌庭辩队面前落下风。

我们的目的地是广宣中学第三法庭。这是我第二次来到广宣中学,想不到他们的第三法庭也不小,由多功能会议厅改装而成。虽然椅子坐得舒适,但椅子前方的长桌严重影响空间使用效率,导致这第三法庭只能容纳三百人不到。

主台上空无一人,只有早已摆好的校园法庭必须品:审判席、辩手席、被告席、证人席。台下的观众们看似有些松散,但仔细数数还是有不少人的,他们大多身穿广宣中学的校服。因此我们决定低调地坐在后排听,但我却突然发现前排惊现一个深色不明物体。该物体穿着一件深蓝色帽衣,还傻乎乎地戴着衣服上的帽子,手里提着一个脏兮兮的大包,不用说,包里必然装着一套神秘衣物。

他的打扮吸引了全场观众的注意,还毫无自觉地回头探头探脑,不忘寻找什么似的。崔隽倒是眼力好,问我说:“他怎么也来了?怕齐禹又认出他的脸,所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我摊摊手:“他来找红围巾的……”

说起来四周围围巾的学生倒挺多,有蓝色的,有紫红色的,有粉色的,还有许多格子花纹和条形花纹的,纯鲜红围巾还真没见着一条。我想说假装不认识那个深色不明物体算了,崔隽却似乎找到了什么人,向前排走去。他先在那深色不明物体身上拍了肩膀打个招呼,吓了那物体一跳。

随后崔隽走进那排座位,在一名粉色围巾的女子身边坐下。我仔细一看,那名粉色围巾女子竟然穿着实验中学的校服,那发型那动作有点熟悉……她不是小蓝吗!

要不是我提出找围巾,崔隽还找不着她吧。我只好也走上前去,再拍了一下那深色不明物体的肩膀,吓了那物体两跳。

那物体看着我和崔隽,眼巴巴地望着我们没挂围巾的脖子,失望至极。

“你们谁也没看到红围巾吗!?”

我和崔隽都摇头,小蓝也诧异地看着我们,表示没发现。全场要紫的有,要粉的也有,就是没有红的。崔隽对小蓝说:“我倒是不记得你有这样一条淡粉色围巾……”

“不是粉的,是红的!”斯文一口咬定,还指着小蓝的围巾说,“我明确说了,是鲜红,完全鲜红!不可能是紫色或粉色,更不可能是她那种一块块不均匀的白**粉的颜色!”

显而易见,如果大家都不是色盲的话,那就是你被放鸽子了。

“不可能!我们说好在这里见面的!!”斯文眼泪都快出来了,激动地抓过后面的广宣中学的学生说,“你们有没有看见红色围巾!?”

那排学生猛地摇头说没有。

他拉住路过的学生问:“喂,你们有围红围巾的人吗!?”

学生回道:“怎可能有,我们又不是QQ……”

他又抓过前排的广宣学生:“有没有见过红围巾!”

前排一名男生的脑袋硬是被他揪了过来,嘟哝道:“红围巾?见过啊……”

“在哪里?在哪?”

“在男厕所。”

“男厕所?不是女的吗?你什么时候见到的?”斯文激动地凑上去,保持胡子几乎扎到对方的距离。

“上次开庭之前吧,都过好几天了。”

我们三个用怜悯的眼神望着垂头丧气的斯文,告诉他网络是靠不住的。要想找人穿女仆装,还是在现实中等待机会为好,记得上次那个拉拉队的娅咪娅咪还挺不错的。谁知斯文还坚持戴着帽子保持爱斯基摩装扮,信守着他那渺小的希望,期盼戴着红围巾的美女从他身后惊喜地出现,嘴里念道:“不,我要熟人穿……我一定要看班长穿女仆装上台辩论的样子……”

在会议厅几乎坐满后,从后门走进来四五个打扮成熟的人,被安排到第一排就座。小蓝告诉我们,他们几个是校园法庭评议会的评议团员。如果说校园法庭的庭辩结果由审判团决定,评议会的审判结果则由评议团定夺。别看评议团人数不多,他们对校园法庭的规章制度都很了解,能够准确地对人对事下达裁决。怪不得这次启用第三法庭,原来是为了接待这些来宾。

跟着台上的人也入场了。起诉方辩手席站上一男一女,从我这里看去个子都小小的。小蓝说他们是浪淘沙庭辩队的主辩和二辩,女的是主辩,男的是二辩,都是云大附中高一年级的学生,训练十分有素。其实浪淘沙庭辩队里还有更厉害的辩手,但因其不是评议会成员,无法站在今天的起诉席上,所以小蓝认为旌歌庭辩队在实力上占据上风。

我很期待看到辩护方辩手席站上旌歌庭辩队队员,但等了半天都没有动静。不一会,一名手持教鞭,穿着整整齐齐的制服、丝袜和靴子的长发女性赫然出现,英姿飒爽地站在审判席上,用凌厉的眼神望了望起诉席和辩护席,确认无误后,朝桌上一甩教鞭,响声震撼了整个第三法庭。

想必这位老师就是本次的审判长了。谁知小蓝说,那不是老师,是广宣中学的学生会主席,李以舒!

那是学生!?打扮成那样的家伙居然是学生!?她腿不冷吗!?这样的学生会主席,怎么看都比我们学校那什么马瞪眼强悍太多了呀。我想知道小蓝你怎么什么人都认识,我更想知道为什么那李主席看着空缺的辩护席竟然不发出质疑,难道旌歌庭辩队习惯性迟到?这个李主席怎么看都属于办事果断,雷厉风行的家伙,在她面前还敢迟到,旌歌庭辩队到底有多大牌!

在那声鞭响后全场肃静,谁也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就连斯文也只敢瞪大双眼欣赏她的腿。本次的被告被这声鞭响催促上台。那是一名长得挺温柔的男子,眉毛一字平,目光也和善,即使是头一次身为被告,表情也没有流露出一丝紧张。他就是齐禹,旌歌庭辩队的实力派一辩,看来对自己的队友信心十足。

随后,齐禹做了一个令我和斯文都大吃一惊的动作。

他抬起右手,手里转着一支笔,转得极其绚丽夺目。笔杆旋转地飞快,速度绝不在崔隽之下,还照样能左右手灵活互换。他手里的笔虽然是硬的,但看上去就像被软化了一样,像一条蛇似的在五指间绕来绕去,还会像鲤鱼一样弹起,像炸弹一样下落。

虽说转笔没什么稀奇,转得灵活也没什么稀奇,那些我们都在崔隽身上见识过了。令我们吃惊的是,那颗炸弹几乎落地了他也不用手去接,而是把脚轻轻一抬,炸弹就又像鲤鱼一样凌空一跃,pia一声落到自己头顶上,用脑袋接着转!

转笔能转得跟转球一样,真令我大开眼界。这个齐禹是什么人,是杂技团成员还是天外来客?我们都望着崔隽,只见崔隽手里也转着笔,无奈一笑说:“齐禹转笔比我厉害。我只能用手,他全身上下都能转。”

今天算是见识到比崔隽还厉害的家伙了。这兄弟俩不但都会转笔,还又都是一辩,必然是师出同门啊。

在李主席和齐禹的目光对视过后,李主席质问道:“齐禹,你真的就这样出庭?”她的声音很响亮。

齐禹点了点头,那头上的笔也跟着弯了弯,泰然自若,毫不怯懦。

“我们很熟,也正因为熟,你知道我在开庭之后是绝不留任何情面的!”李主席挥起教鞭嘭一声重重打在审判席上,打得我们内心都在颤抖。可齐禹和他脑袋上的笔一点都不颤抖,好像早就听惯了。

李主席指着齐禹:“赵扬帆他们不来帮你,你可不要后悔!”

你说……

什么!?

赵扬帆不来?

旌歌庭辩队一个人都不来!?

我吃惊,斯文更吃惊,崔隽手里的笔也有变慢的趋势。只有小蓝好像早已知道这一切,小小声告诉我们:“赵扬帆有其它庭辩,去了广宣中学第一法庭。齐禹不用赵扬帆帮忙,他要自己解决。”

自己解决?

怎么解决,自己身为被告,替自己辩护吗?被告的权利好像比证人还少,非但不允许在法庭上自由发言,还不得不被辩手逼问,甚至连“反对”都不能喊!

齐禹说:“没关系,我知道,有人会替我辩护的。”说着便一抬头,把转着的笔落回手中,在虎口间像轮盘里的珠子一样旋来旋去。

除了旌歌庭辩队,还有谁能替他辩护啊?广宣中学也只有旌歌一支队伍比较强,如果找些不入流的辩手,自己没准就直接栽进去了。

“原来如此。”崔隽说了这么一句话,站了起来。

什么原来如此?我和斯文都讶异地扭头看他。他向我们摆摆手示意让开个位,意思好像似乎难道说他要上台……?

崔隽,为什么是你上台!?

“他的笔语就是这个意思。”崔隽说。

所谓口语,就是从嘴里说出的语言;手语,就是用手势打出来的语言;腹语是用腹部不知哪个部位发出来的语言;笔语,那一定是通过转笔表达的语言咯!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种语言。幸亏我今天来了,不然真错过了一个大长见识的机会。齐禹为什么要崔隽上台辩护?他有这么信任崔隽吗?不对,崔隽你做过上台的准备吗!?

崔隽说:“我只知道齐禹被起诉的原因,具体情形还不清楚。”

那你能辩出个番茄还是鸡蛋?

小蓝在一旁说:“我上去帮你吧。”斯文也握紧拳头嚷嚷:“上就上!让叶子去帮你!”

而崔隽摇摇手中的笔,说不必,他一个人上去就行。既然是齐禹请他上台,那齐禹可能有什么考量,或者说,齐禹认为以崔隽一人的实力足以扳倒那两名评议会的辩手,用不着赵扬帆全队出马。就算不清楚案情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和齐禹在这种情况下磨砺过很多次了。

最后崔隽竟独自走上了辩护席,全场观众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我想提出异议,但好像根本不关我的事,连李主席也摇着教鞭说:“哦,这位想必就是你经常提到的那个弟弟,王牌庭辩队的一辩手。”

崔隽把手中的笔暂停,用寒暄取代了试麦:“李主席,久仰大名,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你好,我也听说过你们转笔两兄弟的事。你和齐禹师出同门,我猜风格差不多。你兄长齐禹最爱做的事就是在开庭前试麦,崔隽你也是吗?”

好一个师出同门,除了转笔,连试麦的癖好也一样!

崔隽答道:“是这样,但今天我就不试麦了。我原本是作为观众而来,两手空空,连一份证据也没有。但被告齐禹既然请我替他辩护,一定对我有充分信心,我准备不周,但会全力以赴。”

“审判长,我反对!”起诉方的主辩刚发出一句声音,谁知李主辩挥起教鞭嘭一声打在审判席上,指着评议会辩手尖锐地说:“在我发言未完前不允许随意反对!!”

“但是,根据……”

“闭嘴!!”

吓得起诉方辩手立即没了声音。

这个李主席好猛,竟然把评议会辩手的“反对”如此硬生生地顶了回去,看来在她面前喊反对一定要经过深思熟虑才行,否则吃不了兜着走。原来旌歌庭辩队常常在这样一个强势的审判长面前庭辩,想不强都不行!

李主席说:“我知道起诉方想说什么。根据校园法庭评议会章程,当事人所请的辩手应在开庭之前确认及登记,否则不予承认。但现在还没有开庭,被告请任何辩手辩护都来得及,也正因为没有开庭,请不要作出“反对”的发言!”

也就是说起诉方的辩手们激动了。

看齐禹那毫不紧张的样子,显然是看重崔隽,瞧不起起诉方的两位辩手。但小蓝摇了摇头,表示并非如此。

等等,小蓝你到底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东西啊!你和崔隽到底是什么关系,现在都快一个学期了我们还没弄明白,好歹你也勉强算是我们王牌庭辩队的一员吧,我只知道你是高一1班的学生,真名中好像带有“蓝”,整天绕在崔隽身边团团转,其它我们真的对你一无所知哎!

小蓝好像故意回避自己的事似的,说道:“浪淘沙庭辩队接受的是大学教授的专业训练,怎会弱?这一点齐禹和崔隽比谁都清楚。起诉方主辩朱萱子,二辩手方钟,都是不错的辩手,如果是旌歌庭辩队上场还没问题,但让没做任何准备的崔隽独自应付,可能会很吃力……”

“那齐禹打的是什么算盘!想输不成?”

“这我就不知道了……”

终于有你不知道的事了,难得。

总而言之,被告齐禹选择的是崔隽,崔隽也同意上台,两厢情愿无可非议。

崔隽的上台是合法的,庭辩队和辩手的名字也被登记下来,是我们实验中学的王牌庭辩队。在场观众也对我们王牌庭辩队颇为熟悉,因为我隐约听见四处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嘀咕着“锄大D庭辩队”什么的……

李主席的教鞭嘭地敲在审判席上,台下就没人再敢絮絮叨叨。

台上除李主席以外,被告席上是齐禹,起诉席上是朱萱子及方钟,辩护席上只有崔隽一人,接下来……

“转笔两兄弟,祝你们好运!”李主席举起教鞭,高声宣布,“被告齐禹,广宣中学高二1班学生,旌歌庭辩队一辩手,因缺席庭辩受到校园法庭评议会指控。下面我宣布,开庭!!”

嘭!

教鞭比惊堂木还响,打得全场人风中凌乱。凌乱了好一会,李主席不耐烦了,扬起教鞭指着起诉方:“起诉方,快给我发言!”

“是……是!是!”朱萱子一连三个是,像弹簧一样站起来。不是说评议会管理校园法庭吗,怎么看起来完全相反。

“或许评议团成员、在座各位、以及对方辩手崔隽尚不太了解被告的违规经过,请先让我把事件简要说明。”朱萱子拿着纸在读,“数天前有一场庭辩,起诉题为‘某学生课后请家庭教师助教,成绩明显提升,属于不正当竞争行为’,以下简称‘家教案’。该案件的辩护方是旌歌庭辩队。”

为什么旌歌庭辩队遇到的总是如此玄幻的起诉题。

“但开庭当天,旌歌庭辩队指定一辩手齐禹并未到场,也没有说明原因,导致庭辩无法进行。依校园法庭及评议会准则,指定辩手无故缺席,庭辩作认输处理。”

我记得天琳说过,只要有任何一名辩手无故不到场,庭辩都当做认输。

“该起诉题很不平衡。最近以来,家庭教师在云起市盛行,成绩不好的学生请家教是大势所趋、理所当然,但辩护方旌歌庭辩队故意认输,让审判团无法下达判决。若判起诉方胜,那以后谁也不能请家教了,太不合理。因此,家教案的判决被往后拖延,全是旌歌庭辩队一辩手齐禹的责任。”

我觉得更多是原告的责任,没有比这更抽筋的起诉题了。

“但齐禹的责任并非仅此而已。据调查,原告姓名齐临毕,和齐禹有远亲关系。齐禹为了让原告胜诉,故意提出帮助被告辩护,再在开庭前故意缺席认输。这种行为属于使用辩手职权营私!以上就是齐禹的罪状,评议会要求对其施以惩罚!被告齐禹,你认罪吗!”

“闭嘴!!”一声鞭响打得朱萱子浑身颤悠。李主席指着朱萱子说:“这是该由我问的问题。身为评议会成员,连法庭规矩都不懂!?”

“是……是!是!”朱萱子连忙坐下,把椅子抖得几乎散架。

李主席面向齐禹,问道:“齐禹,刚才起诉方主辩所说的一切是否属实?或部分属实?”

齐禹头顶的笔转来转去,像直升机的螺旋桨似的。他满不在乎地说了句:“部分属实吧。”

“哪部分属实?”

“那天我确实缺席。”

“其它呢?”

“其它的……”齐禹看了看李主席,看了看崔隽,把头上旋转的笔转回手中,做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发言,“不知道。”

不……

不知道!?

这是故意加重自身嫌疑的标准发言之一。

“就是说,齐禹,你既不肯认罪,又不肯解释。”李主席的思路很清晰,比以前见过的审判长要清晰多了。

齐禹点了点头,手里的笔也跟着点了点:“我想解释,但你们肯定不信。”

“反对!被告的借口一定牵强……”朱萱子还没说完,就被一鞭震了回来:“在我发言未完前不允许随意反对!!”

就是嘛,这个审判长可不同于以前那些白痴,她的脑子比你辩手还明白。在台上你辩手询问证人,还不如全由她来问。

李主席说:“齐禹,你不解释又不反驳,那想如何证明你无罪。”

齐禹说:“反驳这种事情,不是辩护方辩手的工作吗?”他的目光移向崔隽,把我们的目光也带向了辩护席。

崔隽正一手托腮另一手转笔,笔的速度缓慢,看样子正在沉思。见齐禹召唤他,他便悠然自得地挺起身子,把笔握在手中说:“朱萱子的发言我仔细听过了。我相信齐禹是不会做那些事的,起诉方的指控就由我来反驳。”

朱萱子说:“崔隽,你手上没有任何资料,请不要胡乱发言。”

崔隽回道:“资料?刚才你不是说了很多话吗,那些都是很有用的资料。”

“但接下来将是庭辩的指证阶段,你没有准备线索和证据,如何在公堂上立足!再说,你身边没有主辩,辩护席和被告席上都只有一辩手,怎会有良好的思路?靠你对齐禹的信任,还是纯粹靠你的推理?”

“朱萱子,你可不要小瞧一辩,虽然一辩的主要任务是紧紧抓住主辩的思路向全队灌输,但自身也必须拥有优秀的辩论素质。我确实擅长逻辑推理,但并非一般的逻辑推理。没有线索证据,对我和齐禹来说不是问题。你们在浪淘沙庭辩队跟教授学了那么多,应该也学过这一条……”听他们的对话好像相互认识。崔隽摇摇笔站起身来:“真正的推理,靠的不是捡来的线索和证据,而是用自己的能力挖出线索和证据!”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从审判席上传出。想不到李主席身为审判长,居然在法庭上放声大笑,而且笑得毫不突兀。那笑声和观众们扰乱法庭的嬉皮笑脸完全不同,而是严肃的、规范化的笑声。李主席说:“刚才那句不正是齐禹常爱说的话吗。果然是同门师兄弟,有一套!齐禹总能在没有证据的时候挖出证据,给赵扬帆铺设一条通向胜利的路,表现相当不错。今天就让我欣赏一下崔隽的表现吧。”

崔隽刚刚在活动室还曾说过:“对我来说,真正的推理不止这些。”我是第一次听到崔隽阐述他心目中“推理”的含义。

——用自己的能力挖出线索和证据。

原来这就是崔隽和齐禹试麦的来由。他们在开庭前故意和对方搭话,为的都是试探对方的言行举止,挖出对方的准备情况。平时崔隽有什么想法也总不爱说,是因为没有确凿证据,他都等到出庭时再把证据从证人或对方辩手嘴里生生挖出来,那时他才会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语惊四座。

齐禹让崔隽上台,是因为只有崔隽才能胜任。我同意李主席的观点,就好好期待他怎么独自一人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抵抗评议会浪淘沙庭辩队的两名强力辩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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