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污秽传来的如同录音带卡带的声音，这下子可真的是糟糕透了。

他们这些小辈分的河神，一丁点污秽都跟病毒一样避之不及，但是现在他却泡了个污秽的澡。

可是转念一想，嘿，也许这是现代之中第一个泡污秽澡的神明，也算是开窗神仙界的迪尼斯世界记录了吧。就是这澡洗起来真心不舒服，还不如海藻泥全身护理外加海星按摩SPA，体验感简直糟糕。

无夷还在想着能不能跟雾霾一样循环利用压缩成戒指的那种做法，把这个污秽利用起来的时候，他身上的菱形瓶子却发出了神圣的光芒。

信仰的力量来自光明，黑暗畏惧光明，割舍自身以退离。淡淡的却清新舒服的光芒将他跟污秽隔开，他积累下来信仰的力量，竟然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成为了自己的护盾。

保护神明的，原来是人类吗……

人类信仰凝聚而成的护盾分解着黑布丁的身躯，气泡包裹着污秽的碎块如同游离基一样在无夷身边散动。初见只是黑点，在细小的气泡束缚之中扭曲着形状，连一个完整的圆都无法保持。解释等这黑点来到了跟前的时候，却从里面看出一个人影来。

穿着白衣的女子，是冰夷那双眼睛还在的时候的模样。

眉梢之下的眼睛一转动，就跟阳光洒落在河水的波澜之上，发出鳞光。

这双眼睛在看谁呢？

气泡转了个身，那是穿着河神正统服装的男子，依靠在石头上喂鱼，河里面的鲶鱼噗噜冒出了水面，吞了美食又没入，但是没有离开这个男子的身边。

[无夷，你看我今天新裁剪的衣裳。]

声音柔软而温暖，如此狠历的神明竟然也有这样温柔的时候。

这气泡，包裹的是神明的记忆。

是来自于冰夷身上的“污秽”。

[嗯，好看，像冰河的颜色。]

叫做“武夷”的河神说着话，随着气泡散走了。

下一个气泡飞来。

是武夷躺在河岸上假寐，几只乌龟螃蟹凑在他身边。冰夷悄悄过去的时候，螃蟹乌龟回到了水里，在水面上顶着叶子偷看河岸上睡觉的河神。

[武夷~~武夷~~]

冰夷呼唤着他，然而武夷并没有配合地醒过来。这可给了冰夷“捉弄”的好时光，她缓缓低下头，细长的眼睫毛如同蝴蝶翅膀般颤动着，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长发，那柔软的双唇便在武夷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这是快乐的时光。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很快，下一个气泡过来的，却是别离的场面。

武夷似乎被什么东西所重伤，他的身上被污秽开始侵蚀，作为神明的力量正在流失。他的神格将被玷污，他将与魔同化。

[天庭已乱，天界崩塌，裂缝丛生。为今之计，就是将力量储藏起来……]

武夷召唤来了河里的鲶鱼，神格从他的身上转移到了鲶鱼的身上，他身上象征神明的神圣光芒正在消失，而鲶鱼身上的光芒却越发明亮。

[走——！]

武夷用最后的力气在水面一扫，平静的河流顿时惊起滔天大浪，卷着鲶鱼精冲向未知的方向。

而那个只剩下驱壳的河神，如同衰败的花朵一样褪了色，脸色如灰，没有了生的动静。

[不——！]

冰夷嘶吼着，朝着天，天不应。朝着地，地不灵。

[把神格拿回来，我会给你想办法的！]

冰夷颤抖的手拍打着武夷的身体，然而没有人回应她的哭泣：

[你起来！武夷！你起来啊！！]

冰夷抱着武夷的身体放声恸哭，可是这时候已经没有了那些美丽的可以感动上苍的故事。

上苍的存在本身已经消失，哪里还有神仙来听从地面上居民的意愿。

最后，一个穿着黑色洋服的性感女子出现在哭瞎了眼睛冰夷身旁，无夷认得这个人，就是给了自己菱形瓶子的百里九歌。熟悉的强调，令人捉摸不透的语气传来：

[阿拉~~~这么漂亮的眼睛瞎了可就可惜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跟你做个交易……]

气泡流逝的速度在这时候加快。

巨大的黑布丁就如同变成泡泡的人鱼一样，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消散成了水沫。

天空一道明亮的线，从山的那一头亮起。

无夷已经没有办法再查看气泡的记忆了，记忆随着黑布丁的消散而消散。

一个柔软的身体落入了他的怀里，缓慢的心跳与绵长的呼吸将他的意识从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里拉了回来。他抱紧了卫兰儿，这时候一道针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真奇怪。

冰夷已经没有了眼睛，为什么自己还能够感受到针刺的目光？

“不过就是个伪神……”

复杂的口吻，藏在袖子下握紧的拳头。

最后，那个瞎眼了神明愤愤地转过身，消失在天明与阴暗的交界处。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这个离去的背影，竟然令人感到几分孤寂。

“哇——！挚友我们做到了！！！那么大的污秽居然一下子——！！！”

吕红毛跳起来，拿出他自己的菱形瓶子狠狠地亲了几口：

“原来这东西是护身符！我可要多收点信仰……嗯？怎么了？挚友？”

无夷还在看着冰夷消失的位置。

那抹影子离开的时候，似乎牵动了他久远到自己都不曾记得的记忆。

“不，没什么。”

无夷将卫兰儿打横抱起：

“走吧，我们回家去。”

卫兰儿微微睁开眼睛，散乱的视线看见了无夷的模糊的脸，她想抚摸这张脸，但是虚弱的身体背叛了她的意志。最后她只能够喃喃一句话，又昏睡了过去：

“河神大人没事……真是……太好了……”

少女的眼角夹着着没有滴落的泪珠，在朝阳的光照下，如同珍珠般发出温润的光芒。

嗯。

我，无夷，三川河河主，伟大的河神。

在我的信徒真正安全之前。

——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