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怎么能行……先生……”

面前的少年兵整个人都手忙脚乱,惶恐地向我道歉。

“你看,你也是个大小伙子啦,”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需要一件好看的衣服,没事!”

“那…您这样尊贵的先生,怎能穿这种破衣服…”

“我要进贫民窟,这样最不容易引起注意。”我接着说,将自己身上的衣服递给他。

他打量着我,还是十分愧疚的样子。

“没必要露出那种表情。”我安慰着,“只有你的体型和我差不多,只能和你换。”

他点了点头:“那…那我就收下了。十分感谢您!”

“是我应该感谢您才对。”我说完,就退出了教场。

天还蒙蒙亮,有点冷。雾气很大,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大的雾,让人觉得十分压抑,什么都看不见,用手拨不开,用眼睛看不穿,感觉头顶,前后左右全都是墙,站立的时候只想蹲下去,害怕撞到脑袋。朝着哪里走都觉得如此艰难。

想回家。不是教堂区,而是洛圣都。

我回头看着教场,安蕾芙妮娅还在熟睡,我回身想看见那个令人安心的身影,却没办法看见。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可以走了吗?列克星敦先生?”那个模糊的人影对着我说道,我和他也就隔了五六米,就已经看得不甚清晰了。

“啊,走吧。”我点了点头。

“这个城镇,雾气一直都这么大吗?”我不满地问他,“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冬天和春初早上的雾…”他叹了一口气,“的确是有些大的过分了。”

“还有…关于杰森,那个抢走我箱子的那个杰森,你知道些什么?”

“那家伙…”他的口气让人觉得一言难尽,“是个很不守规矩,做事的时候,不会有人想和他搭伙的那种混账东西。”

“[做——事]?”我拖长了语调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

“啊?”他急忙转过身,十分抱歉又十分正式地说,“我没和他,做过任何,犯罪的事。”

“违法吗?”我直截了当地问。

他的嘴唇僵住了,目光瞥向一旁。

“拉过皮条…不上税的那种酒馆…而已…”他的眉毛几乎要皱成一条,“但是…我发誓…我发誓我没有做过杰森他们做过的那种事。”

“带路吧。”

“是,列克星敦先生!”他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这种人…什么都做…胆子却没多大…所以您别有什么…顾虑。”

我点了点头。

“您说您需要钱。”我把头转过去问着他,“是怎么了?”

“我妹妹…我妹妹得了重病。”他迫切地说,“需要钱。”

“哈,你运气真好。”我突然觉得有了一种,自己的才能可以大显身手的感觉,“我是美国,洛圣都最好的医生之一。”

我的确没撒谎,但是还不能和那些前辈们比较。

他似乎是被幸运女神的光辉照到晕眩了,呆滞地点了点头,随后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要跑了起来。

随后,我便见到了那位,垂死的少女。

门一推开,我能闻得到,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发霉的味道,是因为这里太过潮湿了吗?

这个屋子只有一个房间,而且昏暗,因为仔细一看,这个屋子连窗户都没有,扑面而来的是一种潮湿的空气,黏糊糊的让人很不舒服。

“没有其他人了?你们家?”

“我爸爸和姐姐,应该出去了。”他似乎并不想讨论自己的家庭。只是自顾自地走向了放在墙角的床。

四个人挤在这么小的屋子里?我以为当时看到的,娅苏卡租住的房子就已经够小的了。

“安吉拉?”他冲着床上的人轻声地呼唤着。

我抬起手捂住了嘴巴和鼻子,天知道是不是传染病。我一点点走近。

“列克星敦先生…请您帮忙看看她吧。”他站起身,给我让开一条道。

我慢慢地凑近。

“点一下蜡烛。”我要求着。

终于,在昏暗的烛光下,我看到了少女的样子。

干结枯黄的头发,如果是健康的人,头发太久不洗会看起来很油腻,但是她的头发,犹如枯死的树枝一样,捏一下几乎就会断。

眼睛因为突然亮起来的烛光的微微颤抖,让我知道她还没死。

我打算把盖在她身上的薄薄的被子掀开,安迪似乎有什么顾虑。

“穿衣服了吗?”

“没…没穿…”

“介意我看吗?”

“您…您看吧。”

我掀开了被子,少女的左胸,肿得特别大,上面的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是肿瘤。

没救了,可以说是没救了。有我拳头那么大的肿瘤盘踞在她的**上,整个胸部的皮肤都因为那个凸起的肿瘤被扯向左边。因为是左胸上的,距离心脏也特别近,切除术是不行的。

“吃的是什么药?”

“我不清楚…黑漆漆的泥巴一样的东西。”他指着地上放着的一个木碗。

我拿起来,看得出来,这个碗是用勺子刮过,刮得干干净净,以至于我几乎看不见他说的黑漆漆的泥巴一样的药。

我将手伸进嘴里,沾了些唾沫,在碗边刮了刮。

“列克星敦先生!这…这怎么行!”

我将舔了舔手指,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安迪…给你们开药的这个医师…”我冲他招了招手,“你跟我过来一下。”

我们俩走出屋子,来到街道上,外面的雾还是很大,远远近近的稀稀拉拉几个人在走着。

“怎么…怎么了…您说。”

“一开始这个肿瘤有多大?”我问道,“从她喊疼开始?”

“麦粒…麦粒那么大吧?”

“医师从一开始就知道?”

“不…是肿成指甲盖那么大的时候…才去看得医生。”

我摇了摇头,他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我该怎么说呢?”

“您………您……您直说吧……”

“医师开的药,是鸦片。”

他睁大了双眼。

“他……他在害我们!??”他几乎是用着失控的口气大声说,“他!他给我们用毒品?!”

“冷静。”我做出了一个让他冷静的手势,“我没说用鸦片不行。”

“这种东西,确确实实能够减轻你妹妹的痛苦…”我捏了捏手指,上面还滑腻腻的,“也只能给你们用这个了。”

“就是说,只能镇痛,知道吗。”我说,“但是,会让你妹妹…死的更快。”

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现在要做个选择。”

“等等等等等等……”他冲着我使劲摆了摆手,“我妹妹…安吉拉她…她…还能活…多久?”

“最多最多半年…不用鸦片的话。”我说。

“用鸦片呢?”

“所以…所以安迪。”我说,“你要决定的事情是…可能你妹妹,能撑半年,但是肿瘤的痛苦…相当于用刀子将整个胸腔,一次又一次地剜开。”

“你见过被蒸汽机爆炸,将整个胸膛都炸开的人吗?”我比了一个手势象征那个洞有多大,“你想象一下有多疼?”

他靠在墙上,慢慢地滑坐下去。

“要不然就是…让她一直用药…”我说,“然后不知不觉地死去………”

“我们没有钱了……”他的声音哽咽了,但是仍旧憋着不肯哭出来,“别说一个月了……一个星期的药我们都买不起了……”

“所以赶紧把箱子找回来吧…”我叹了一口气,“我会尽力帮你们的。”

“信…我拿了啊。”我扬了扬手,信就在我手上,“我看就放在桌子上的。”

“是…是您的……”他揉了揉眼睛,“您认得回去的路吗?我……我咳…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说,“你在外面散散心吧。”

“回去的时候,让你妹妹开心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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