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进在返回莲忉外城的路上,不过相比来时,明显不是那么地快,那么地急。就像是在散心一样,匀速行进在恶魔城市的街道上。车内,里昂侧着头,依靠在窗棂上,看着外面的景物,沉默不语,眼神中带着几许哀伤。

此时,凝寒丝毫没有欣赏异域风情的心情,她觉得这一趟自己似乎明白了很多事,却又产生了更多不明白的地方,想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从何问起。毕竟里昂刚刚失去了一名兄弟,又和另一名兄弟吵了一架,这个时候不适合乱开口。

头一次,凝寒感觉到,其实恶魔与人类似乎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他们也有喜怒哀乐,也有恩怨情仇……不过,想要杀掉眼前这个恶魔的想法却在凝寒的脑海中更加根深蒂固了,如果杀掉他,那可是不得了的功劳啊!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车内的气氛太沉闷了,凝寒在想,车既然在返程难道说……于是,她试探性地开口了

“难道……你打算回莲忉外城报仇?”

“报什么仇?”

里昂却好像不明白似的看着凝寒。

这家伙有多冷漠啊!凝寒不知为什么,甚至不由得有些生气,甚至是愤怒。

“你的兄弟被人杀了啊!”

“他是战死的,而战场上只有生死胜负,没有恩怨情仇。”

里昂不是不心痛,但是却不愿意为此再添无谓伤亡,更不愿意再卷入其中。

不知是为了打发时间,排遣心中的烦闷,还是看透了凝寒的心思,又或者是为了转移话题,里昂忽然说道。

“想问什么就说吧,在回到道场前,我有问必答。”

“真的吗?”

“嗯,问吧。”

天赐良机,凝寒岂能错过,可是刚想开口,却又停下了,她有好多问题想问,但是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问起,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她决定从最基本的开始。

“那好,我问了,首先……嗯,你到底是谁?”

“我叫里昂,我撒旦原罪的贪婪之罪。”

里昂依约,直言不讳,吐露了自己惊人的身世。

“我们兄弟一共四人,亚历山大是老幺,目前被赐‘罪’的一共是慵懒,傲慢,贪婪,暴食。”

果然,这家伙王级的,难怪打不过,凝寒想着,继续问道。

“那你们的名字,还有相貌为什么差那么多?”

“因为我们来自不同的地域,相同的父亲‘撒旦原罪’,亚历山大的母亲是一位天使,并且依然健在,当下应该正在地狱照料病重的父亲,至于我的母亲嘛……是个人类。”

里昂说着,转头看了看凝寒,露出别有深意的一丝浅笑。

“她名叫海琳娜,和你一样,来自教会,说不定你听说过。”

“海琳娜?这个名字……”

凝寒对这个名字起了反应,她确实听说过,然后少女很快露出吃惊的表情。

“难……难道是传说中,教会历史上最强的枢机大主教之一,因为强大与果敢而被誉为‘天赐恩惠’的海琳娜?”

“嗯,就是这样。”

里昂简单地肯定了这一点。

“原来如此……嗯!?”

然而凝寒稍稍点了点头,却立刻发现有些不对劲,猛地摇了摇头否定道。

“不对!那是第二次终结之日战争时候的事情!距离现在至少已经过去了几百年!”

“没错啊,我的父母是在第二次终结之日战争时期相识并相爱,战争结束后便正式结婚,而我就是在第二次终结之日之后不久出生的。”

说到这,里昂故意顿了顿,神秘一笑,然后用老人般沙哑的声音说道。

“所以,老朽今年正好是四十岁哦,咳咳……”

“咕唔……你……”

凝寒目瞪口呆,眼前这个看上去和她年纪相仿,最多不过二十来岁的少年竟然已经是个活了数几十年的活化石!?

“可以,这个表情不错呢。”

看到凝寒吃惊的样子,里昂笑了起来。

“不用这么惊讶,你们人类不是也说‘人不可貌相’嘛,我们恶魔本来就长寿,特别是上位的贵族,所以,我们年龄是不能通过外貌来判断的,更何况,你们人类中拥有高深魔力的修者不是一样能够长寿么?”

接着,从惊愕中稍稍回过神的凝寒又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那……那这么说,你岂不是经历过第三次终结之日战争?”

“当然,身为目前四大罪,怎么可能不参战。”

里昂看出凝寒还想就这个继续问些什么,不过,他暂时不想说。

“不过这可是个超长的故事,你的时间可是相当有限,确定要继续吗?”

“这……好吧。”

凝寒确实还有太多的问题,她必须抓紧时间。

“话说,按照传统,贪婪为大,你应该是最佳候选继承人吧?可是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是很恋栈地位的似的。”

“是啊,我和亚历山大都被父亲立为撒旦原罪的继承者,由于第三次终结之日战争之后,父亲身体状况恶化,已经决定重选新的撒旦原罪,不仅是我们,其他各王家也皆有一名子嗣被立为备选。”

里昂很自然地说着,然而这些在凝寒听起来却是非常不得了的情报。

“嘿嘿,竞争这么激烈,那里轮得到我。”

“这样么……”

不过此时,里昂似乎已经从方才的沉痛心情中解脱了出来,恢复到了平常那个让凝寒讨厌的语气。

“但是呢,不管怎么说,我本来就对这没兴趣,因为剑才是我所追求的。”

“又来了,这难道就是你优越感的由来吗?”

凝寒非常讨厌里昂的这种态度,如果有朝一日她真的能杀掉眼前这个人的话,凝寒绝对首先要把他的那讨厌的舌头割下来。

“嗯?什么意思?在你眼中的我,很优越吗?”

可是里昂却做出一副无辜状,耸了耸肩膀。

“你是装傻还是真傻啊!”

说到这里,凝寒不禁有些气愤。

“你这家伙,难道看不出你兄弟对你的愤怒吗?”

“我知道,但是我们之间,志不同,道不合,我无法理解他为何总是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因为他把你看得太重要了啊!居然还放出要为了你毁尽天下之剑的话!”

“那只是他的偏执,不要当真。”

果然,里昂还是像平时一样,一笑置之。

“天下用剑之人何其多,何其强,他哪里能尽数征服。”

“天下用剑之人何其多,可是他的眼里只有你!”

“所以,我才不理解这种自我困扰的心态啊,他不用剑,何必以我为目标?”

凝寒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但是仔细想来,里昂的话却是不无道理,这时,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如果你真的对地位毫无兴趣,为什么还会被列为继承者?”

“呵呵,大概就因为我是最接近撒旦原罪的吧,或者……我觉得这更像是只是父亲的玩笑。”

里昂的话看似轻佻,但是却是真心话。

“那你兄弟说的‘禁欲’是什么?”

“父亲的佩剑,作为撒旦原罪的他,用于地狱皇权的象征,也就是剑盒中间的那把。”

“什……”

这么重要的东西,里昂却说得如此轻易,让凝寒无法理解,但是同时,她也明白了什么。

“你的父亲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都给了你,不就是说明了想要让你继位的意思吗?”

“天真,我得到的也只有那把剑而已。”

里昂笑着耸了耸肩,又强调了一遍。

“仅仅只是那把剑。”

“啊?什么意思?”

“具体来说,父亲明确地将领地,军队,财富分给了其他三位兄弟,我得到的,只是这把剑本身。当然,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里昂对自己父亲的这种做法并无怨言,对他来说,得到一把好剑比什么都重要。

“这……这算什么啊……”

凝寒被弄糊涂了,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过也难怪里昂的态度会这么儿戏。

“嗯哼,谁知道呢?”

里昂苦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说道,即便跟跟随父亲数万年的长辈们都不了解,更何况他,所以,他才将父亲的这种安排当做玩笑。

“到站了。”

“咦?这么快?”

凝寒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道场附近,而她却还有好多问题要问。

“所以,我还能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好好把握吧。”

然而,似乎看出了凝寒意犹未尽,于是里昂决定再稍稍宽限一点。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杀你吗?”

“嗯?”

最后一个问题很是出乎里昂的意料

“难道不是因为职责所在吗?”

“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但是现在,则是因为你太讨厌了!”

凝寒有些生气地说道。

“因为你总是把别人的竞争心不当一回事,即便对于我这个想杀你的人也一样!简直瞧不起人!”

“或许吧……”

里昂说着,开门下车,刚迈出一步,又把脚收了回来,看着凝寒,和平时不同的是,那微笑中,凝寒看到了平常没有的柔和与欣慰。

“谢谢你陪我聊天。”

“哦……”

这声道谢,凝寒觉得有些突兀,看着里昂的身影,她第一次从这个恶魔少年的感觉到一种悲凉的孤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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